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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今夜大雪,宜心动

孟玙自从某天在手机上刷到威海的冬天,脑袋里就一直想着一定要亲眼去看又有雪又有海的地方是什么样的,而现在,他梦想成真,他就站立在威海的机场出口,和谢谨一起。

他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约了谢谨,没想到对方竟然答应了,两个人说着说着就连机票酒店都定上了。还默契地选了大床房。

坐上来威海的航班的时候,孟玙都觉得跟做梦似得。

可现在,他确确实实和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人来了陌生的城市。他和谢谨,说起来都不算太熟,却已经知道对方的身份证号码,自然地拉着对方的手,就像恋人一样来其他城市旅行。

这种无关□□却又亲密过头的关系,让孟玙觉得可疑。

“小玙,我打到车啦,就是还要等一会儿。”谢谨晃晃手机。

孟玙点头,抛去内心那些莫名其妙的忧虑,他其实很兴奋。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像是超厚超大的奶油蛋糕摆在他面前。

“哇这个雪也太厚了吧!!!简直就是奶油蛋糕本糕!!!!!”孟玙忍不住激动,将行李一丢,手机扔给谢谨:“谢谨,帮我拍个视频!!!”

谢谨笑着点点头。

孟玙一个猛子扎进雪里,果然超软!他展开手臂变成一个“大”字,然后挥舞手臂和脚,用身体画了一个超圆的圆。

谢谨看着镜头中雀跃的人,忍不住被感染,声音上扬:“你在画雪天使吗?”

“就是雪天使啊!”

孟玙欢呼,不顾旁边路过人的注目。他是真开心,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雪。才不管别人,反正降落时天已黑,又看不见他脸。

“啊好冰好冰。”孟玙从雪里钻出来,笑得眉眼弯弯,脸颊绯红,脸上帽子上围巾上都沾上了雪粒。

“快出来,很冷。”谢谨替喘着热气的他拍去身上的雪,然后揪了揪他的脸,“脸都冻红了。”

“我第一次见这么大雪,开心嘛。”

车很快到了,两人钻进了有暖气的车,终于不再瑟瑟发抖。

孟玙很开心,哼着歌,打量着外面的景色,看雪花和城市的霓虹灯如何融合,看黑色的行人在雪花中缓慢独行。

谢谨说在俄罗斯有个城市叫摩尔曼斯克,是一个终年不冻港,那里有雪,有海,还能看见极光。

“我在俄罗斯的时候,就一直想去摩尔曼斯克,但一直没有机会……小玙,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谢谨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到谢谨脸上,看着谢谨认真的诚恳的神情,他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这人有个优点,就是他从来不主动说谎,遇到难以回答的问题,他总是沉默。他没办法预知和谢谨的未来,甚至不知道这几天的旅行后,两人还会不会再见。再现实一点,他甚至连护照也没有,他能去到那个不冻港吗?

孟玙故作轻松地回:“以后再说吧。”

谢谨明显低沉了下去,往后靠向座椅,点了点头。

孟玙定的是一家海边民宿,不算很大,但地理位置很好,房间正对大海,只要拉开阳台那扇玻璃门,海风夹杂着雪粒扑面而来。

孟玙将暖气开足,脱掉厚重外套,只穿着单薄毛衣,趴在窗上,看着外面静谧又呼啸的雪夜。

“好幸福的感觉。”孟玙很喜欢这种外面纷扰吵闹但家里温暖安全的感觉。他从小独处,习惯了安静的房间,没人说话,他只能自己说话,他喜欢安静但不喜欢孤独,他其实一直想要有人陪他说说话。

他在玻璃窗上哈口气,在雾上画笑脸,像在提醒自己要开心。

回过头,他看见谢谨窝在沙发上发呆,眼眸低垂,想得认真。孟玙像是看到了自己,也是在无数个独处的夜晚这样窝在沙发上沉默。

孟玙走过去,在谢谨旁边坐下,两人肩靠着肩。

暖黄的灯光洒在两人身上,轻轻柔柔的。谢谨像是松口气般向孟玙靠去,两人头挨着头。谢谨比他高大概半个脑袋,所以略微向下将他压着。柔软的半长发不经意轻抚过他的耳垂,将之摩擦得绯红。

孟玙支撑着谢谨的部分重量,腰酸酸的,但他不想拒绝这亲昵的靠近,反而颇有成就感。即使是这样优秀的人,也会主动靠拢他。

“今天累吗?”孟玙开口问。

谢谨微微哼了一声。

“是不是好久没这么奔波了?”

“其实上次见面后,我就没出门了。要不是你约我,我可能还得在家呆半年。”

孟玙笑了,“你是宅男吗?”

“差不多了,不出门的死宅男。”

“那你在家吃什么?”

……

两个人紧靠着,不紧不慢地聊着天。

聊着聊着,孟玙困了,就先去洗澡。洗完,他对着镜子涂上粉嫩的唇膏,又故意松开睡衣第一颗扣子,露出锁骨,才走了出来。但谢谨并没在屋里,而是站在阳台上抽烟。

外面风雪呼啸,将谢谨的头发吹得凌乱。但谢谨似乎并不在意,迎风静默直立,眼尾通红。他身上那件黑色长大衣已沾满雪粒,似乎并不足以御寒,他的手也被冻得发红,骨节颤抖地夹着一根点燃的烟,烟雾从他口中涌出,随风雪飘散。

谢谨抽完那根烟,从阳台推门而入,带着一身风雪。看见孟玙不自觉眉眼舒展开,嘴角弯起:“你洗完啦?”

“嗯。其实你可以在屋里抽的,我不介意。”

“没事,烟民要有烟民的觉悟。”谢谨脱下身上的大衣挂在衣架上,像是不经意地说着:“上次我抽烟,我听到你咳嗽了,我想你可能闻不了。”

孟玙愣了愣,他作为老师,确实有一些呼吸道方面的职业病。没想到连他爸都不在意的细节,被谢谨注意到了。

“我要脱衣服了,你不介意吧?”

谢谨双手扯着衬衫上的扣子,冲着孟玙挑眉,像在说:你再不转身,我就要脱光了,确定现在不转身吗?

孟玙撇嘴,“你要脱光?我可以看吗?”

谢谨不置可否,眼睛盯着孟玙,手却一颗颗解开衬衫扣子,从脖颈处慢慢向下露出一片白净的结实的肌肤。

“你还真看啊?”

“对啊。”

孟玙站得一动不动,眼珠子直直盯着谢谨的身体,一点儿不觉得羞涩。有大帅哥发福利,他为什么不看?他又不傻。他上次和朋友去长沙酒吧玩儿,可是买了很贵的酒水,才坐到了第一排看帅哥跳脱衣舞,现在谢谨不光比那几个男模帅,关键是还免费,他可当然要看仔细!最好是能拍下来做壁纸那才是最完美!!

谢谨无奈笑笑,拿起睡衣预备进浴室洗澡,却在他面前停了下来,然后歪着头看着他锁骨以下。

“怎么啦?”孟玙故作懵懂。

谢谨不说话,却伸手拉住他的衣领,向自己方向拉近。

两人距离缩短,只在呼吸之间。孟玙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眼神大胆地落于谢谨的唇上,微微仰头,像是随时预备好接受一个吻。

但谢谨只是给他扣好扣子,然后擦掉他脸颊上的水珠,“快点吹头发,别感冒了。”径直进了浴室。

孟玙无语地撇撇嘴,但很快接受,吹头发去了。说实话,他已经习惯谢谨这种若即若离的相处方式了,他也能大概猜到谢谨大概不会对他做什么,但他就是想要去撩拨去试探,借机获得心跳感。相比以前和其他男人那些单刀直入的夜晚,他更喜欢现在这种拉扯暧昧感,更有意思。

房间里只有一张双人床,被子并不算很大,孟玙裹吧裹吧后就没剩什么空余,两个大男人如果抱着睡,还凑合,如果分开睡,则会不够盖的。

孟玙想到这,又开始期待谢谨会怎么做,难道在阳台抽一晚上的烟?但他实在太困,躺在床上没玩多久手机就睡着了。

屋内的暖气被孟玙开到最高度,而他自己又穿着厚厚的毛毛睡衣,热得他一晚上都在踢被子。之所以他能踢一晚上,是因为一直有人给他盖,不过孟玙是不知道了。

他迷迷糊糊睁眼的时候,谢谨已经是清醒的状态,举着手机在看某个博主的绘画视频。而谢谨也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了另一床被子,与他分被子而睡。孟玙有些不服,直接钻进谢谨的被子里,搂上对方的腰,用脸在谢谨脖颈处蹭过来蹭过去。

“早上好。”

谢谨放下手机,回抱住他,安抚般揉揉他的卷发。似乎完全不觉得这接触太亲密,已经超过两个男生朋友的界限。

孟玙其实也好奇,谢谨到底是不是同,如果对方是,为什么不直接点?如果不是,那谢谨的行为也太过可疑。

孟玙眨眼,轻轻往谢谨的喉结吹气,悄悄观察对方的反应,他明显感受到怀里的人有了反应瞬间僵硬,连呼吸都连带停滞,见恶作剧完成,孟玙满意地偷笑,从谢谨怀抱里钻出,坐了起来,“起床啦!”

天气并未好转,天空阴沉雾白,大雪凛冽。街道和沙滩上都是厚厚的雪堆,看着柔软蓬松。

两个人吃过早饭,穿好衣服,预备下楼。

“你就穿这么点啊?”孟玙看着谢谨身上的大衣直皱眉。

“很少吗?我觉得还行,不冷。以前留学那会儿我也穿这么多,那边更冷。”

“你以为你还是大学生吗!”孟玙一脸认真,从自个箱子里拿出一条白围巾和毛茸茸白耳罩,递给谢谨,“呐,这个,是我给你准备的。”

他早猜到谢谨这种人肯定是造型为主,才不会穿得保暖,所以提前准备好了。这样又可以博一波好感。

谢谨确实有些惊喜,看着围巾说“谢谢。”

“不客气。我给你戴。”

白色围巾很搭配谢谨的黑大衣,就是那毛茸茸的兔子尾巴般的耳罩,谢谨戴上很违和,但也有种反差感的可爱。

孟玙忍不住笑了。

“很搞笑吗?”谢谨好奇地问。

孟玙笑着摇头。“很适合你,出门吧。”他才不会承认他被谢谨可爱到了。

在威海的那香海有一艘沉船,叫布鲁威斯号,巨大而震撼。虽然孟玙俩人打车被司机骗了四百块钱的车费,但在看到沉船那一刻还是觉得值得。

海天一色,是阴沉的蓝雾,寒风裹挟雪粒扑面而来,令人寸步难行。海上,一艘巨大的沉船隐约矗立,看不真切,只觉得冰冷坚硬,盛大又苦寒。

“怎么样,有让你想起西伯利亚的寒风吗?”孟玙打趣。

“没有,我只想走,好冷啊。”谢谨回答。

“哈哈,那就走吧。我看够啦。”

孟玙拉住谢谨的手,两个黑色的身影在雪天中磕磕绊绊地向着岸上奔去。

岸上有家咖啡馆,卖着饮品和甜点。孟玙不喜欢喝咖啡,那玩意儿喝一口,他能瞪着眼睛失眠到凌晨四点半,所以随意点了一杯叫什么抹茶奶盖的东西,还以为是热奶茶,没想到店老板端上来一杯冰沙,但钱都花了,他也不想浪费,就一小口一小口地嘬。

大雪天卖冰沙,孟玙越想越觉得有病,他自己更有病,还要喝。

“小玙。”

孟玙抬头,看见谢谨正举着一台老式CCD相机,对着他拍。

孟玙笑着比了个耶,然后偷偷瞧店老板在忙,便举起手中冰沙,瘪瘪嘴,做了个摆手的动作,意思是不好喝。

谢谨被他逗笑。

“我等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秘密。”

“是什么惊喜吗?”

“对呀。”

镜头里,孟玙笑得傲娇搞怪。

两个人又坐上车,七拐八拐四十分钟后,车在某小路边停下。

司机喊醒后面已经睡着的孟玙,“小伙子,你说的地方到啦。”

“嗯~~”孟玙打了个哈欠,“谢谨,到啦,下车。”

小路旁有几家冷冷清清的店铺,其中一家亮着暖黄色的灯光,橱柜里放满金光闪闪的小物件,头上招牌写着“west”。

“我专门给你找的店,整个威海就这一家卖vintage的!”孟玙叉腰,冲着谢谨骄傲一笑,满脸写着“我棒吧!”

谢谨饶有兴趣地看着孟玙,眉头舒展,笑容和煦,似乎孟玙的表情比这家店更让他愉悦。

“谢谢你,小玙。”

“哎呀,别说啦。赶快去逛。”

孟玙拉着人往里头走,这家店不大,但精巧复古,各色琳琅中还有吧台可供咖啡饮料。

孟玙坐在吧台喝着一杯热奶茶,这回他学聪明了,知道先问清楚。

“小玙,快来,”谢谨突然喊他。

孟玙放下暖暖的奶茶,走过去看,谢谨正对着一副金丝链条眼镜眼放光芒。“谢谨,你喜欢这个啊?”

“嗯,你觉得怎么样?”

“还不错,看起来挺有质感的。多少钱?”

“这儿有标。”

孟玙看着标签上的“3499”睁大了眼睛,这,他得上好多天苦命班才能换一个啊。这爱好可真奢侈。

谢谨意外地絮叨了起来,说起以前错过的什么金徽章,说起这个眼镜是西太后的有多么难寻,越说越兴奋,讲话速度越来越快,还指着展柜里其他的几样说他也想买,现在就要去付钱,还问孟玙有什么想要的。

孟玙听着听着皱起了眉,他觉得现在谢谨有点太兴奋了,这几样加起来快有小一万了,偶尔买个华而不实的玩意儿可以调节心情,他理解,他也理解这是谢谨的兴趣爱好,他更理解谢谨可能是钱多到没地儿花,但他就是觉得谢谨现在的状态有点不对劲儿。

他捧起满脸兴奋的谢谨的脸,轻声喊:“谢谨。”

“嗯?”

“你冷静一点,你真的需要这么多东西吗?”

“我不知道……我就是很想买。”

“这样,你从这些东西里选两个,要是你明天还想要其他的东西,我们明天再来,这样好吗?”

“……嗯。”谢谨似乎冷静下来,只是手颤抖得比往常厉害,“小玙,我出去抽根烟,回来再选吧,好不好?”

孟玙点头,在谢谨出门后松口气,他没细想谢谨不合常理的兴奋,只当对方是真热爱这些旧东西,更感慨自己的机智聪明。

等谢谨抽完烟,进门时的脸色已恢复平静,在那堆东西里选了链条眼镜和一个小小的金丝缠绕胸针。

孟玙自认聪明,他聪明的原因是他总是习惯于去观察捕捉周围所有人的情绪状态。这项技能在他小时候做留守儿童,在亲戚家借住时,可以说是锻炼得炉火纯青。所以当谢谨在回民宿路上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时,他敏锐得感知到了谢谨的不对劲儿。

虽然谢谨看上去还是那么正常平静,但整个人仿佛灵魂被抽离,明明人坐着,触手可及,但却好像被罩起了一个玻璃罩,与孟玙,与这个世界,分隔开。

“累了吗?”孟玙轻声问。

谢谨轻轻“嗯”了一声。

孟玙没再追问,而是紧握住谢谨的手,给对方安慰。

两人回到民宿,谢谨依然没意愿讲话,只是窝在沙发上看绘画视频,眼睛也不眨一下。

孟玙有时也会莫名其妙地陷入低落情绪,所以他并不觉得有什么,说不定过会儿谢谨就会心情好起来。他先去洗澡,洗完澡后出来,看见谢谨正在吃药。

那药并不同于什么感冒药或者维生素,孟玙没见过,但潜意识觉得那不是什么治小病的药。

谢谨见孟玙望着他,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弧度,“小玙,我不想瞒你,我有双相,也就是躁郁症。很多年了。”

谢谨的声音很平淡,孟玙却觉得身体发麻。怪不得呢,怪不得谢谨总是手抖,怪不得那天谢谨会问他说话是不是大声,怪不得谢谨不会出门,怪不得谢谨的精神状态总是不太好。

孟玙不想将这件事表现得太过特别,只用同样冷静的声音问:“吃药会好吗?”

谢谨淡淡笑着,垂下头,用自己都不确定的语气说:“可能会好吧。”

“一定会好的。”

谢谨摇头,“但我不喜欢吃药。其实我已经停药很久了。你知道吗,小玙,吃这种药有很多副作用,会让我变傻,我也画不出画,我只能停药。”

孟玙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那聪明的脑袋想不出一句安慰的话。为什么有人能活得这么两难呢?

“小玙,其实我来威海很开心,但是今天我又突然这样了,我想延续这种开心,吃了药,我明天就会好起来的。你不要被我影响了,抱歉。”

孟玙心酸酸的涩涩的,有种被揪着的痛感。他开始心疼谢谨这个人。他什么都没说,走过去紧抱住谢谨,以这种他自认为最有效的方式安慰。

人与人在拥抱时,心脏与心脏之间距离无限接近,超过三十秒,两个人的心跳会趋于一致,受伤的心会被抚慰,躁动的心会平稳。此时爱意会在胸膛爆发。

他和谢谨终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在剩下的夜晚里相拥而眠,在海边,在大雪天,孟玙会拍拍谢谨的背哄他入睡,像是相恋多年的一对爱人。这段关系,不同于孟玙预想的故事线,情感的复杂让他也开始有点不知所措了。他由一个肤浅的单纯的撩拨者变成了想要治愈谢谨的天使。没由来的,他觉得他应该那样做。

雪有会停的那一天,旅行也总是短暂。孟玙和谢谨回到了山城,在告别的出租车上,谢谨主动抱住孟玙,说“再见”。

孟玙只是拍拍他安慰,然后下了车。

孟玙以为他们很快会再见,但再次联系,谢谨已经要去北京治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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