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天空中骤然炸开一束烟花,而后一个接一个,光芒瞬间铺展开来,绚烂的色彩染亮了整片黑暗的夜空。
宿无恙抬起头来,刚刚他说的话被烟花和周围鼎沸的人声盖了过去,他也乐得又将那些纷乱的情意藏回心里。
他眼角的余光扫到司浮也在仰着头,宿无恙突然想到,他们这样是不是也算得上共赴了一场盛世繁华。
街上的人基本都是拖家带口的,他们一个拽着一个,往街道另一头走去。宿无恙也被挤着往那边移动,他心下一动,伸手就抓住了司浮,拉着司浮一起被人海拱向别处。
宿无恙一开始是很高兴的,毕竟他终于有了拉着司浮的理由,但这欣喜只持续了不过五分钟,他就受不了了。
宿无恙和司浮中间隔了两个人,他死命拽着司浮,只是那两个人的体型实在是过于宽厚,宿无恙的胳膊都要被挤断了。他无奈地松开了手,对着司浮指了指桥头上高高挂起的灯笼,用口型跟司浮说:“那里见。”
宿无恙终于钻出人群站在桥上时才注意到那盏灯笼下坐着一个卖酒的老头。周围别的地方人都是摩肩接踵的,唯有这桥上安安静静和边上宛如两个世界。
那卖酒的老头看到宿无恙站在旁边,以为来生意了,赶忙把酒坛的盖子揭开,香气一下子溢了出来:“五钱一碗,不好喝不要钱。”
宿无恙本没想着买酒,但看那老头皱皱巴巴的脸上两只眼睛里满是期待,他也不好意思拒绝。左右五钱也不贵,而且这年代的酒,他一个现代人,谦虚一点说,怎么也能在这来个千杯不倒。
宿无恙翻翻兜,兜里竟然还真有银子。于是宿无恙一伸手,一碗酒就变成了一坛酒,他把一块碎银子放在老头手里:“中秋节还是早些回去和家人团圆吧,这一坛我都买下了,不用找了。”
老头赶忙爬起来道谢,左右看看也不见宿无恙身边还有人,思来想去,觉得这人大概是个孤家寡人,又不好意思说,只能伸手指了指桥下:“公子,您要是觉得寂寞,一会儿可以去那家买个孔明灯,在灯上写了愿望,准保能实现。”
宿无恙望过去,那家灯人头攒动,灯他是没见着,光看乌泱乌泱的人了。他皱着眉想象一会自己也挤进人堆的样子。
老头看他皱眉,很好心地提醒他:“公子您别不信,我家那丫头啊,就是去年在灯上写了,转过月去,就有人上门提亲了。”
宿无恙突然觉得去那人堆里挤一挤也不是什么不行的事,他回过头来:“行,我记住了,您早些回吧。”
老头握着手里的银子,又千恩万谢好几遍,这才离开了。
老头刚走,宿无恙就觉得身边有点泛凉,不用看也知道是司浮,于是他指了指身边的酒坛:“喝点?”
司浮皱了皱眉:“你……买这么大一坛酒干嘛?”
宿无恙看着桥下有人已经点亮了孔明灯,回过头来对司浮道:“我做好事,看卖酒的老头太辛苦了,就全买了,也算积点福德。”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的光线问题,司浮看起来比之前苍白许多,也虚透一些,宿无恙甚至能透过他看到隐隐约约孔明灯的火光。
“灵师最好还是不要喝酒,这也算是戒,你师父没教过你吗?”司浮语气中似乎有点嫌弃。
宿无恙心说,这酒能有什么度数,放在现代,这叫小糖水。他要是吃颗放久了的葡萄,度数估计都比这个高。
他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倒了一碗,仰头一口闷了下去,喉咙里竟有些淡淡的烫意。他轻咳了一声,别说,还真有酒味,看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度数。
司浮想拦,但想了想自己好像也没什么立场,叹了口气,走到宿无恙身边,顺着他的目光一起望着桥下。
风轻轻拂过,烟火的余光早已散去,夜色映进河里,星星点点的光却升了起来。
宿无恙又倒了一碗酒,喝了下去。他看看身旁的司浮,又转过头去,孔明灯一盏盏升起,随风而动,随波逐流,犹如一个个无家可归的幽魂在无尽长夜中漂泊流浪。火光摇曳不定,却承载着凡人无尽的思念和哀求。
宿无恙觉得自己有点醉了,大概是他真的融入了这条时间线吧,走心了,也走身了,酒量完美匹配当下。
风一吹,他也晃了两下。但他还是固执地一碗又一碗,誓要把这坛酒解决掉。
司浮突然握住了他再一次要去坛捞酒的手,宿无恙迷迷糊糊抬眼一瞥:“你也想喝吗?那这碗给你,我再打一碗。”
酒气扑面而来,司浮微微偏了偏头,避过一些:“别喝了,你醉了。”
“不可能!就这酒……老子,千杯……不倒!”宿无恙使劲甩开司浮的手。
司浮皱着眉,两只手一起牢牢扣住宿无恙的双手:“谁教你这么说话的?别喝了。”
宿无恙还想发疯,他红着的眼尾扬了扬,看清了眼前的人,一句老子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轻咳一声:“我……我花钱买的,钱不能白花……而且,我……”要是真能喝得不省人事,我求之不得。
司浮把宿无恙的手抬高,就着宿无恙手里攥着的碗,微微低头,垂着眸把两碗酒都喝了:“现在,没酒了,你的钱也没浪费。怎么在哪都这么财迷……”
宿无恙觉得自己大概真是醉了,怎么觉得这个司浮语气怎么听怎么像现实里那个。他甩了甩头,看了看自己一袭月白长袍,确实还在阵里。
他伸着脖子往酒坛里看去,显然里面还有一个底。司浮见他那样,也瞥了一眼酒坛,他摇了摇头,松开宿无恙的手,直接把酒坛子拎起来,喉结一滚,那酒便一滴也不剩了。他把酒坛举到宿无恙脸前:“行了吗?”
酒坛底干干净净,只有灯影在风中摇曳。
宿无恙突然觉得自己站在了无数次开启的往生门前,分不清今夕何夕。现实与灵阵里的司浮交错重叠,仿佛一切都变得虚幻,不再真实。他感受着身侧的凉意,不管如何,至少身侧的鬼是真的存在。
宿无恙酒精上头,整个人都不太灵光,他愣愣地点了点头,又把目光移到司浮的脸上。司浮的眉头皱着,宿无恙想他一定是平时不喝酒,这才会有这样的表情。
司浮唇角还沾着一些酒水,被头顶的灯笼映着,似有星光。
反正这是在灵阵中,出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反正桥上也没人看见,此时的他们也不是师徒。
反正也不是真正的司浮,不如……
宿无恙盯着盯着就凑了过去,酒意冲上心头,他闭了闭眼,贴了上去。司浮的唇很冰,也很软,他没忍住,轻轻舔了一下。
这酒怎么好像比之前的度数还要高,从舌尖滚过喉咙,连带着心尖都有了痛感。宿无恙闭着眼,不如就这么彻底醉了,去他的千杯不倒。
宿无恙低声呢喃:“就让我放肆一回吧,就这一回。”司浮,师父……
他的舌尖在那片冰凉柔软的触感上轻轻滑过,似是探寻,又像是无意识地沉溺其中。
酒的味道混杂着唇间的寒意,渗入宿无恙的喉咙,仿佛瞬间点燃了他的内心。比起方才那碗酒,这唇间的触感更加浓烈,酒精的灼烧顺着血液传遍四肢百骸,连同五脏六腑都跟着沸腾起来。
宿无恙只觉得浑身的热意难以排解,他闭紧了眼睛,不再犹豫,任凭这一丝冲动攫住了他所有的感官。
唇齿相依,单方面的纠缠。去他的理智,去他的世俗,我只要此刻沉沦。
可就在这时,司浮微微一动。宿无恙也跟着一僵,睁开了眼。司浮冰冷的呼吸近在咫尺,低垂的双眼轻轻颤动,似乎在思索,又似乎在迟疑。他的眉头还是皱着,皱得更紧了。
宿无恙看到司浮紧皱的眉和迟疑的样子,仿佛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了下来,他瞬间便褪去了大半酒意,带着些许怔然。刚刚的冲动和自欺欺人在此刻显得如此滑稽,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司浮皱着眉开了口:“放……”
放什么?放肆还是放手?司浮的话就停在了这,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但是他没有推开宿无恙。
宿无恙的手微微颤抖,喉咙发紧,张了张嘴想解释,但他其实无从辩驳,脑子被酒精和惊慌来回抽刷,分不出个胜负。司浮的沉默让他无从揣测,只剩下无措。
宿无恙慌忙背过身去,像是在逃避,又像是怕被那冷静下来的情绪击碎。
他既希望司浮说一句话,又希望司浮不要开口。
夜风有些凉了,夜也过了半。人们渐渐散去,只有桥上两个影子还立在那。
“宿无恙,你……”
“我……我刚刚喝醉了,我断片了。”宿无恙背对着司浮慌乱解释,又想起来断片司浮不懂,“喝多了酒记不住事情,现在刚缓过来。”
他太慌张了,甚至没注意到刚刚司浮喊的是“宿无恙”,而不是“付杨”。
“嗯……我刚刚是不是喝醉了?”
宿无恙听着司浮好像没有追究的意思,还给了自己台阶下,宿无恙毫不犹豫,赶紧顺着台阶滚下去。他转过身来,盯着司浮的眼睛,语气十分肯定:“对,你刚刚喝醉了,说梦话来着。”
说完他还大言不惭地点了点头,对自己的话表示肯定。而后他又扭头看了一眼桥下,那个很灵验的孔明灯摊上已经不剩几个人了:“我们也去放灯吧,给你许个愿,也给你那个徒弟许个愿。”
司浮皱着的眉展开了一点,点了点头。
按照时间推的话,对应应该是宋朝,宋朝没有宵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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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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