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无恙的酒其实还没醒个彻底,风一吹他有点头疼。
虽然他并不相信那老头说得灵验,毕竟宿无恙很清楚,孔明灯嘛,和热气球一个原理,没什么神奇的。
且不说这个,宿无恙是个有信仰的人,他一向觉得神仙很忙。哪怕是孔明灯真能飞上天界,要是凡人放个孔明灯他们就要实现一个愿望,那这天下这么多人,孔明灯一盏接一盏,神仙怕是光接孔明灯就要接到累死。
不过,他并不打算放弃那个孔明灯,道理他都懂,可讨个彩头也是好的。
当宿无恙站在孔明灯摊前时他又犯了难,他私心里很想买一盏灯,不只是省钱,他和司浮两人还能挨在一起写愿望,不过他的愿望又不能让司浮看见。
他和老板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直到后面的人又排起了队开始窃窃私语的时候,他也没能做出个决定。
司浮全当他是喝酒喝断了片,脑子还没转过来,主动替他开了口:“老板,一盏灯。”说完伸手就往宿无恙腰间的袋子摸去。
宿无恙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突然警觉地护住自己的钱袋子:“你干嘛?”
司浮挑了挑眉:“拿钱,给钱,我没有。”
“哦哦……”宿无恙这才慢吞吞地把钱袋子解了下来,从里面掏出几枚铜币递了出去,老板立时眉开眼笑地递上灯来。
宿无恙接过灯还在那等着,后面的人开始有些不耐烦了,催促着让他快些走。
司浮伸手抓着宿无恙的衣领把宿无恙拎到了一边,叹了口气。
宿无恙张了张嘴:“还有一个呢?”
“就买了一盏。”司浮扭头看了看又被一群人围住的孔明灯老板。
宿无恙垂着眼看着手里还没点上火的孔明灯,有点愣神:“啊?为什么只买一盏呢……”
司浮声音很轻:“我没有什么要写的,我也不许愿,鬼的愿望对活人是负担,我不想影响他。”
宿无恙眨了眨眼,这愿望果然和自己有关。他很想问问是什么愿望,但想了想也没什么必要,左右不是登仙便是平安,于是他偏过头去,也不找笔,伸手咬破指尖,直接在灯上写下几个字。
他偷偷瞥了眼司浮,见司浮皱着眉,他赶忙把孔明灯搂在怀里:“不许看,你看到了我的愿望,就不灵了。”
司浮:“怎么用血,旁边就有笔。”
宿无恙难得天真一次:“我的血……神仙才知道这个愿望是我许的。”说着他指尖一撮,一簇火苗便在指尖浮动,他小心翼翼点燃孔明灯,看着灯一点点鼓起来,被他拽着浮在空中。
他又瞥了一眼司浮,司浮乖乖背过身去,当真是不看。宿无恙松了口气,却还是捏了个诀为自己的那几个字盖上了一层障眼法。
灯已经完全鼓了起来,被风吹得晃晃悠悠,宿无恙把手轻轻松开,他的灯便和周围别的孔明灯一般升了起来,飘向无垠夜空。放眼望去,每盏灯上面都有密密麻麻的小字,只有宿无恙这盏一片空白。但是他其实能看到自己障眼法下的字,“共赴,久长”。
宿无恙看着看着便觉得眼角发酸。他本不是个感性的人,千年间他送过太多的魂,见过太多的悲欢,他以为自己早已免疫了这些,没想到真到了自己身上,亲历与旁观终究不同。这世上的共情都是假的,没有人能与他人悲喜相通。
他和司浮都是没有过去的人,他们也很难有未来。阵中的一切都只在阵中,今日发生过的所有,出了阵后那个现实中的司浮永远也不会知道。
宿无恙突然低低地笑了,他心里想着阵外的那个,默默做了个决定。若我能将你送入轮回,我便随你共赴来世;若是不能,我便以千年修为养你魂魄,为你在这世上再续千年。
无数的孔明灯在夜空中飘荡,载着地面上的一个个痴望,星星点点,灯火辉煌,比银河绚烂,比人世久长。
宿无恙偏头看了看司浮还是背对着自己站着,没有一点不耐烦地催促。于是他抬手,凌空几笔画了个咒,这咒他没用过,为了确保这个咒成功,他把自己的小印又掏了出来,虚虚盖了一下,而后伸手将咒引入眉间。
司浮回过头来,就见宿无恙眉间一闪,一个金色的印记渐渐隐了下去,消失不见。司浮皱了皱眉,这是誓愿咒,宿无恙这是祈福还是发毒誓?
他又抬头看了看那盏孔明灯,隐约能看见有一层障眼法,他没想去偷窥宿无恙写了什么,而且他有些撑不住了。自从在阵外用了本源之后,本源就不断外泄,远远超过他的预期,他收不住。
不过回想起来,从今天晚上他进了阵在桥上找到宿无恙就觉得这人不对劲,再加上现在这几件事,他实在是担心宿无恙是被什么附了身。
宿无恙看司浮皱着眉,脸色又白,还微微透着光。他突然反应过来,今天晚上人这么多,阳气这么足,司浮还一直陪他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此时恐怕难受得紧。
好在现在离天亮不远了,人早就没有出来的时候多,他相中一条人少的路,拽住司浮的袖子:“咱们从那边回去吧。”
宿无恙拽司浮袖子的时候恰好碰到了司浮的手,宿无恙愣了一下,因为这手竟然也有些虚。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甚至能从司浮手边上穿过去。
宿无恙有点慌了:“怎么回事?”
司浮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摇了摇头:“不知道。”
这虚化的程度也太快了点,这阵里的司浮恐怕很快就会散了,得尽快把司浮身上的怨念清掉。毕竟江欢的时间线是不会重启的,在外面他已经知道了,现在他也不敢赌这个突然出现的灵阵会不会重启。不然阵中的司浮散了,江欢这个阵恐怕他就没法解了,也出不去了。
虽然他确实想过不出去就在这一直生活的可能性,但那个前提是这个司浮得活着,不然他自己一个人留在这个阵里做什么?
宿无恙在脑子里疯狂搜刮,本来他计划着等到阵中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串门,人多眼杂,他也带着司浮去挨家挨户串一串受一受香火,现在看来等不及了。
接下来的几日,宿无恙都没有出门,他一心想事情,那晚的尴尬早已被抛在脑后。
九月初九,重阳节。
宿无恙起了个大早,甚至不能说是起,而是他根本没睡。他一整晚都在为今天做准备,今天是唯一一个他能记起来的最近的能和香火挂钩的大日子了。
宿无恙记性很好,除了失忆前的事情不记得,这千年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不说具体日期,但总能记个大概。
他清楚地记得,这座城原来的老城主爱民如子,他死后百姓也都供着。每年重阳祭祖的时候,大家都会去城里东北角的那个道观给老城主也上一炷香。
既然明着来不行,那就暗渡陈仓。
这些时日,每天天还没亮江欢就在门口候着,等着给司浮请安。宿无恙扭头看看窗外,已经有一抹鱼肚白,终于是挨到早上了,这个时间,江欢肯定已经来了。于是他浅浅收拾一下,推开门,果然江欢就在门口。见他出来,江欢轻声问:“师父醒了吗,我来请安。”
宿无恙扭头看看墙边的司浮,他也不知道阵中的司浮是不是压儿没睡过,但他今天有事,所以他直接拽着江欢出了门:“江欢,我有事找你。”
江欢愣了一下:“什么事?”
宿无恙又回头看了眼屋内,把门带上,然后冲江欢招了招手,出了酒楼他又抬头看了眼窗户,没看见司浮,这才对江欢小声说:“帮个忙呗,去把你师父的牌位偷出来。”
“你要我师父牌位做什么?”江欢皱着眉。
宿无恙抬手指了指楼上:“帮他清除身上的怨念。”
“当真?你有办法了?”江欢一下子眉头舒展开来,眼里都有了光,“不过,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师父,还要背着他。”
“这个嘛……”宿无恙摸了摸鼻子,小声说,“方法可能不是那么的……嗯,正统。我怕他不同意。”
江欢盯着宿无恙:“师父不允许的事情我绝不会做。”
“你想不想让你师父好?你也看到他这两日越发虚弱了。”宿无恙拧了拧眉,“反正我只有这一个办法,要不然你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散了。”
宿无恙知道江欢肯定不会让司浮消散,就算江欢同意,他也不会同意的。
果然,江欢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好,那你在这等我,我去拿那个牌位。”
宿无恙却摇摇头:“我去拿,你一会儿带着司浮去那个道观等我就行,别太快,赶个头炷香就行。”
宿无恙一路几乎是奔回那个小院,他把牌位揣进袖袋时,太阳还是已经露了头。很快去道观上香的百姓就会多起来了,他必须赶在那之前完成。于是他回忆了一下之前司浮带着他结过的缩地诀,双手飞速结印,脚下几个踏步便出现在了道观。
他左右看看,还没什么人来,道长们还在正殿中做早课,没人注意到他。于是他摸进了偏殿,看了看老城主的牌位,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低低道了声:“得罪了。”
宿无恙双手握住老城主的牌位向后推了推,然后从袖袋中掏出了司浮的牌位,恭恭敬敬摆了上去。
继而他双手结印,施了一个障眼法,看起来仿佛还是老城主的牌位摆在那里。宿无恙围着案桌转了两圈确定各个方位都没有漏洞,这才安下心来,掐了个隐身诀钻到案桌底下。
关于江欢时间线不会重启的原因,在二十二章,可以翻回去再看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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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共赴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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