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叶书刚将后门关上，车就缓缓启动。
他抬眼往驾驶座上一瞥，没司机，倒是多了个导航屏。
“哟，你不是说自动驾驶没意思么？怎么，还是去办了手续？”
贝叶书往前凑了凑，这玩意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见识。
随着路况变化，车子的方向盘在自动转，油门、刹车也随之自动下压、抬起。
贝叶书看得有趣，也没回头，向同坐在后座的发小邵家阳问道：“诶，不对啊，哪怕装了自动驾驶，司机是不是也不能离开驾驶座？”
“嗯。”邵家阳的应声有些闷。
“那你还……”
要说的话在转头的瞬间，卡在了贝叶书喉咙口。
隔着装满办公用品的纸箱，一个头戴鸭舌帽、身穿休闲装的男人抱臂而坐。
他的帽檐压得很低，帽子遮不住的下半张脸，则被全黑的口罩包裹，就连双手，也藏在黑色皮手套中。
可哪怕他穿得再严实，单看这长手长腿、宽肩窄腰的身段，此人也绝不是邵家阳。
“呃……您是……？”
面对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贝叶书诧异却不慌张。
一是因为，虽然冬日天黑得早，可现在才下午五点半，至少还要半个小时，太阳才会落山；
二，则是他刚才看到前面自动驾驶的导航屏幕，目的地在“滨江花园”，那是邵家阳所住的别墅区。
贝叶书自己家也在那附近，出了别墅区，拐过个十字路口，就是他家小区。
熟悉的路线、发小的车，大白天的，他一个大男人，遇到这状况，第一反应就是……
“阳子托你来接我的？”
“你可以这么认为。”那人淡淡答道，声线挺低沉的。
贝叶书仔细回忆，也不记得他与发小有这么个共同好友。
邵家阳怎么找了个他不认识的来接？
尴尬。
贝叶书本能拿出手机，开始无意义地翻翻划划，也是在这时，他发现了邵家阳之前回给他的微信。
本以为是解释身边这人身份的，结果点开一看，内容只有两个字：
【没空】
刚才贝叶书在公司楼下可没等多久，这说明早在他发出信息前，邵家阳的车就已经在他公司附近。
结合这一点，这条冷淡的信息，只会让人品出几分嘴硬心软。
贝叶书快速打字回复：
【阳子，我辞职了。】
信息转啊转，半晌弹出个悬浮框：当前无法连接网络，请检查网络设置是否……
切到手机主界面，右上角一排大叉，不仅没网，连电话都打不出去。
贝叶书开始极限“抢救”，移动数据（开/关）、飞行模式（开/关）、重启、甩甩甩、“小飞机”状找信号、拍两下……手段尽出，一阵捣鼓，还是没信号。
大概是动作太多了，贝叶书发现边上那人虽还维持着原先的抱臂姿势，脑袋却扭向了他这边，显然是在观察自己。
被盯得有点不自在，贝叶书开始没话找话：
“兄弟，怎么称呼啊？”
“0244。”
“凌……？”怎么听着不像个名字，倒像串数字？
贝叶书干巴巴重复：“0244？这么个性？”
这回对方没再回答，气氛再次陷入尴尬。
跟一个不熟且没有交流**的人，同处在一片封闭空间里，手机又没信号。
贝叶书的眼神，开始车内车外漫无目的地漂移。
看着看着，总觉得车里有哪不太对劲，今天的内饰似乎格外的……新？
车身抖动，贝叶书稳了稳身子，看向窗外。
这段路正在施工，行人、监控都少，路况也不好，往常贝叶书要是自己开车，都会选择绕到另一条主干道上。
不过……这是回滨江花园的最近路线，导航会选择这么走，似乎也说得通。
贝叶书沉默下来，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泛白，接下来一路，车内陷入安静。
下午6点，天色渐暗。
车行至最后一个十字路口，左转是贝叶书家的小区，右转就是滨江花园。
不出贝叶书所料，方向盘直接往右。半分钟后，别墅区的大门近在眼前。
车子毫无阻碍地通过了门禁，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贝叶书看了眼电子显示屏，往常该同步显示车牌号的地方，今天却像是坏了般，一片空白。
茂密的绿化，将户与户间的距离尽可能拉大，别墅区内的路上，偶尔才能看到零星车辆。
哪怕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辆自动行驶的车依然没将车灯打开，柔和的路灯是这段路上唯一的照明。
贝叶书从路旁的枝蔓间，遥望邵家阳家的方向。黑灯瞎火，完全不像主人在家等候的样子。
他故作无意地将身旁的纸箱抱到腿上，开始一本正经地翻找。
导航完全没有发出“已到达目的地附近”的播报，直接路过了邵家阳的别墅。
贝叶书指尖颤了颤，若无其事地翻出个带着长挂绳的手机壳，拿在手中做思索状，像是在疑惑这玩意是哪来的。
车子到了路口，一个转弯，绕着邵家阳的别墅外围继续行驶。
贝叶书像是终于想起这手机壳的来历了，欣然将其套上后，顺手将手机换到了左手，工作中的摄像头正好冲着隔壁男人的方向。
余光中，男人的帽檐转向了贝叶书这，也许是心理作用，贝叶书总觉得对方的目光，在自己手机上停了停。
车子第二次路过邵家阳家门口，昏暗的光线，照亮车库外歪斜停着的一辆车，后车门上标志性的丑贴纸依稀可见。
毫无疑问，那才是邵家阳的车！
身旁的目光如有实质，贝叶书的手心有些发潮。
连贴纸都相同的车、他突然没了信号的手机，以及身旁男人藏头露尾的行事作风……怎么看都有很大问题。
信息不对等。
对方连邵家阳的家都知道，他却对这人一无所知。
贝叶书缓缓吐出口气，随即正大光明地往外望了望，用谁听了都十分轻松的语气，笑问：“这自动驾驶靠不靠谱？我怎么觉着已经……”
话没说完，他猛地开锁、拉车门。得不到外援，只能自救！
目前车速不快，跳车不会受多大伤。从小路抄近道下去，直接就是大门口，任这人油门踩到飞起都追不上他。
但……
他的计划卡在了第一步。这辆哪儿哪儿都比对着“原版”仿照的车，开锁方式竟然不同！
连拉两下门没开，贝叶书迅速转过身，转身背靠车门，摆出防御姿态。
男人抬起黑手套包裹的食指，点了点贝叶书手机的方向，语气里有着看穿一切的好整以暇：
“别录了，没用。以这车为中心，方圆1公里的影像资料都会被替换，包括你这台没信号的手机。”
贝叶书垂下眸，像极了认清形势后的妥协：“你的目的？”
“呵。”男人发出声轻笑，那尽在掌握的态度，与贝叶书的前同事们重合。
贝叶书不太愉快地磨了磨牙根。
“我的目的只是……”
砰！
男人话没说完，就迎来了纸箱糊脸。
贝叶书再次出其不意，甩出手机壳上的挂绳，快速将男人的双手缠绕起来。
他握着手机的左手高高扬起，以保证挂绳一直是绷紧的状态，右手中则多了一把小刀，死死抵住男人的喉咙。
这是他刚才翻纸箱时，偷偷藏匿起来的。
争斗中，男人的鸭舌帽掉了下来，露出一双灰中带蓝的眼睛。
——外国人？或是混血？
离得近了，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肌肉。
——武力值不低。
一股若有似无得香味撩动鼻尖，凉、苦、辣、还有些微微的甜。
——像是天竺葵和鼠尾草。
贝叶书一时无法分析出对方的来头，只快速将这些信息一一记下。
明明已经被制服，男人却毫无惧意，眼中流露出的情绪似乎是……欣赏？
贝叶书的目光在男人的口罩上停留了会儿，打消了用牙将那口罩叼下来的想法。毕竟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手了。
将刀往前更逼近几分，一瞬间贝叶书脑中转过好几个问题：
这人是谁？
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他接近自己莫非是为了向他的富二代发小拿赎金？
邵家阳安全吗？
最终，纷乱的思绪只汇成一个诉求：
“停车！”
与其在这纠结，还不如直接逃到安全的地方，再报警来处理这人。
“哈哈哈哈哈……”男人无视了脖子上的刀，笑得胸腔都在震动，“我果然没挑错人，你，贝叶书，就是最正确的选择！”
贝叶书皱眉。
男人的话的确勾起了他的好奇，但焉知这不是分他心的策略？就在刚才，他自己就两度用话语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想到这，贝叶书更将心思专注在压制对方上，没料到此刻，他牵制住对方的左手突然一软。
一股强电流从贝叶书左手导入，另他半边身子都又麻又疼。
也是在同一时刻，男人突然欺身而上，抓住贝叶书的衣领，腰身一拧。
整个车身都因此震了一下。
天旋地转，等贝叶书缓过神来，他已经仰躺着，被压制在男人原本坐的地方。双脚因对方的体重，而限制了发挥。
刀倒是还在手上，但整个右手腕都被对方钳住，刀刃正对着他自己的脖子。
无力垂下的左手还在微微颤抖，发烫的手机落在一旁。即便如此，对方也没放过这只失去行动力的左手，将它死死按在了车座下。
饶是贝叶书再不敢置信，眼前的事实就是：他的手机竟然在关键时刻漏电？！
对方时机抓这么好，让他越发确定漏电是人为，但从始至终他确实没看到那人有什么操作，难道是还有同伙在远程支援？
车还在绕着邵家阳的别墅行驶，转弯时惯性带来的微晃，配合着男人身上的香水味，让贝叶书被电过的脑子有些晕晕乎乎。
灰蓝的眸子弯了弯，这么近的距离，贝叶书确定这回自己绝没看错。
那眼里的欣赏都快溢出来了。
“别紧张，贝叶书。你大可不必对我抱有敌意，我只是想跟你合作。”
受制于人，对方摆出有得谈的架势，总比一言不合赶尽杀绝要好得多。
贝叶书顺着男人的话开口。
“合作？”
“你很聪明，有些事情应该早有察觉。最近的日子是不是过得格外不顺？进行不下去的工作、莫名其妙针对你的同事、突如其来的邻里纠纷、极力避让还是把你那辆车给牵扯进去的交通事故……各种最坏的巧合总出现在你周围，就好像有什么人，在背后操控着，将你遇到的每一件意外，都导向糟糕的结果。”
贝叶书眼眸微闪：“我都已经辞职了。”
他看似语气笃定，实则是在暗暗套话。
对方果然继续说道：“辞职就能摆脱这一切了吗？你连敌人是谁、盯上你的原因、最后要达成什么目的都不知道。啧啧啧，真是狼狈，你的价值已经快要被对方榨干了。我不信你感觉不到，你那个发小，早就已经在无知无觉中，成了对方计划的一环。”
贝叶书抿了抿嘴唇：“任何阴谋诡计都畏惧阳光，只要跟……”
“哈，只要什么？只要跟你那个发小摊开来好好聊聊？别自欺欺人了，你愿意说，也要对方愿意听啊。”
贝叶书脸上流露出一抹脆弱，眸中似有盈盈水意，他呢喃般轻轻开口：“为什么是我……”
在对方因他愣神的一瞬间，宛如变脸般眼神一厉。
男人只钳制住了他的右手腕，没有束缚住他的手指，贝叶书指尖一抖，索性将刀弹离脖子，接着快速挺身，就要给对方一头锤。
然后……
失败了。
对方这次反应出奇地快，不退反进，直接头一偏压了过来。
两人脑袋正好错开，贝叶书刚挺起的上半身又被重新压回了座椅。
被撞得生疼的胸口，传来一阵震动，男人竟然在笑。
“早防着你使美人计呢。”
贝叶书：……
明明是“示敌以弱”，怎么到这人嘴里就成美人计了。
“这回你的手段应该使完了吧？能好好听我说话了吗？相信我，虽然我们倒霉的方式不同，但绝对有着共同的敌人。”
贝叶书试着动了动，这回是真被压制得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几息之内已经将最近的事，以及男人的态度全都分析了遍。
“你这……骗我上车，又在别人家门口一圈圈的绕，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合作的样子。”
这话说得看似拒绝，但语气里无不透出一个潜台词：要是你拿出更正经的态度，我愿意合作。
“我知道，你目前对我们初见的状况很不理解，但在我们达成合作前，我实在不宜与你有任何明面上的交集。有些事，需要你亲自去看、去听、去揭破。那才是我们坐下来好好谈的时候。”
贝叶书在心中暗骂谜语人。
毫无防备之下，整个人被往上一提，然后他的右手被塞到了自己背后，又在下一秒，被两个人的体重压得抽不出来。
现在对方只需要单手，就能控制住他那只还没从电击中完全恢复的左手。
男人将空出的手伸进口袋，摸索了会儿，拿出……一根棒棒糖？
他用两指一撮，将糖剥开，直接往贝叶书嘴里塞。
贝叶书一惊，抿紧了嘴唇赶紧扭头。
虽然他已经是默认合作的态度了，但对方这时候突兀地喂他糖，让他很难不怀疑这是什么用来控制他的手段。
糖球将贝叶书的嘴唇挤得发白，男人语气像是在哄：“只是普通糖，张嘴。”
贝叶书僵持了会儿，还是选择将糖含进嘴里。人为刀俎，大不了脱身后直奔医院，要是里面加了别的东西，他保证去完医院后就直奔警局！
嘴里荔枝味在口中弥散，下一秒，糖就被抽了出去。
男人再次压低身子，两人的头完全错开，从贝叶书的角度根本看不见对方的脸。
他听到皮质手套与口罩布料轻微摩擦的声音，随后想起了嘎嘣嘎嘣声，像是在嚼糖块。
想到从自己嘴里抽出去的棒棒糖，贝叶书神情古怪。
不会吧……这人是有什么变态的癖好吗？！
这也太……
他尴尬地动了动脚趾。
男人再次说话了，这回他声音像是直接响在贝叶书脑中，语气也显得有些刻板。
“宿主贝叶书，已与0244建立四级契约，临时权限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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