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666极有仪式感的倒计时结束。
贝叶书看似盯着电脑屏幕，实则注意力全集中在了门口。
眼看着主角就要出场，余光中突然投下一片黑影。
薛逸竹又挪了个位置，站到了桌子的侧面，刚好隔开了门口望向这里的视线。
贝叶书眉梢微挑。
有了“公放心声”的推测，贝叶书不难理解薛逸竹的行为逻辑。他故作不知，根据其余人的表情，筛选出疑似的“心声知情者”。
薛逸竹就不说了，他正用自以为很自然的姿态，把重心在左右脚间来回转换，顺便微小地挪动，以确保门口那人变换位置也看不到贝叶书的脸。
斜对面那两个市场部的肯定也是知情者，“坐等好戏”的表情都写在脸上了。
不多久，贝叶书还是知道了来人是谁，因为一些性格外向的同事已经向那人打起了招呼。
“陈策划。”
“上午好，陈策划。”
陈煊赫，三十出头的年纪，却已经是策划部有名的老油条了。
【统统，你说的另一个主角原来是陈煊赫啊，他看到贝叶书最多阴阳怪气几句，我都听习惯了，这算什么大瓜啊。】
【宿主你有所不知，今时不同往日，陈舔狗今天翻车了。他的3、7、8号女神互相发现了彼此，导致他没及时回复剩下的1、2、4、5、6、9号女神。】
贝叶书：……
这已经不能称为舔狗了，分明是个海……
系统666：【他贷款，给这三个女神一人买了辆跑车，如今给其他6个女神买包的钱都凑不出来。】
贝叶书：……海……海狗。
好吧，不管是什么。相比起无关人等的感情生活，贝叶书更感兴趣的，是多揪出几个能听见心声的人。
只有获得足够多的样本，才能确认这种“知情权”的筛选是否是随机。
唐芋的心声再次响起：【然后呢然后呢，这跟今天的好戏有什么关系啊？】
666的童音透着股幸灾乐祸：【一个本就精神状态不稳定的人，刚刚才确认找了十年的“老仇人”，竟然就是自己最讨厌的同事，正要阴阳怪气一下发泄发泄，却发现人家刚好在前一天离职了。憋着气呢，仇人自己又跳到眼前，这可不得给对方来几下狠的？】
贝叶书诧异，十年的老仇人？
他确认自己过去与陈煊赫从没交集！
【啊，他要来狠的？不会出什么流血事件吧，要不我还是阻止一下……】
“唐特助！”一道女声突兀响起，打断了唐芋的心声。
那是一位名叫张晶晶的策划，拉着唐芋就开始毫无重点地聊起闲话来。
张晶晶一靠近唐芋，坐在一旁的小季就皱起眉，也顾不得跟贝叶书交接工作了，直接站起身凑上前，强行插入二人的对话。
贝叶书与张晶晶不熟，过去也从没留意过她。
但张晶晶和小季二人，本来就是贝叶书之前标记的疑似“心声知情者”，于是他就用余光多注意了一会儿。
这一看，还真有点发现。
小季表面上在接张晶晶的每一句话，但短短几十秒就打断了张晶晶两次开口。站位上他也更靠近唐芋，偶尔与唐芋对上视线，还会羞涩地将目光移开。
张晶晶则对小季的插话完全没意见，口中聊得欢，眼睛却一直在转。有时看陈煊赫，有时又往贝叶书和薛逸竹身上瞟。
那复杂的目光里有厌恶、反感，流转到贝叶书脸上时，会出现短暂的痴迷，下一秒又被鄙夷取代。
有意思。
刚才，他就觉得张晶晶打断唐芋心声的时机很是微妙。如此看来，她应该是故意想阻止唐芋“改变未来”。
身旁的薛逸竹还在兢兢业业地挡陈煊赫的视线，随着他移动的位置，贝叶书能判断出陈煊赫已经快要进办公室了。
也就是在这时，张晶晶突然提高了音量：“……是不是啊，贝策划？”
贝叶书感觉到薛逸竹的身子微微一僵，想也知道，听到他的名字，陈煊赫必然停住了进入办公室的脚步。
“什么是不是？我没注意你们之前聊的内容。”
贝叶书这似笑非笑的一抬眸，张晶晶先是一愣，接着短暂地皱了下眉，再是扬起贝叶书见惯了的那种笑：“贝策划，我们刚才在说……”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煊赫打断：“贝策划？我们策划部有姓贝的吗？”
人已经走到近前了，薛逸竹再挡就显得过于刻意，只好稍稍给陈煊赫让出条缝。
贝叶书却完全不接茬。
他很好奇，如果刚才陈煊赫直接进了办公室，系统666说的大瓜还会不会继续出现？
“哟，我说是谁呢，稀客啊，贝叶书。”
“客”字念得很重，话也硬是被陈煊赫说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他此时眼球充血，头发凌乱，的确如系统所说，看上去精神状态不太稳定。
薛逸竹的戒备几乎摆在了明面上：“陈策划，你们昨天才见过。”
陈煊赫瞥了薛逸竹一眼：“有你个技术部的小喽啰什么事。”
众人：……
贝叶书：……
很好，排除陈煊赫是“知情者”的可能性。
见贝叶书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陈煊赫磨了磨后槽牙：“怎么连茶都不倒一杯，可不能怠慢了客人！”
“客人”二字，再次重音，不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陈煊赫就大步转向茶水间，片刻后单手拿着个一次性杯子走了出来。
唐芋的心声再次响起：【天啊统统，你说的“来点狠的”，不会是……陈煊赫要往贝叶书的水里放什么吧？投毒？那可是大事啊！】
有几个人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将“知情者”的身份完全暴露在贝叶书眼中。
【宿主，以贝叶书的性格，不管陈舔狗给他端上什么，他都不会入口的。而且以陈舔狗现在的状态，他要的是一次性的、狠狠地发泄、出气。】
【啊！他不会是想把水泼到贝叶书身上吧？那水还冒着热气呢！不会把人烫坏吧！】
【答对了宿主，陈舔狗想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水从贝叶书头上浇下去。】
这答案一出，贝叶书注意到身旁的薛逸竹全身绷紧，完全称得上“严阵以待”了。
另外，不远处有两个一直低头工作的人，突兀地站起身，一脸担忧地盯着陈煊赫手中的杯子，却始终没迈开步伐真的上去拦截。
那两人之前一直做“事不关己”状，这一下倒是暴露了“知情者”的身份。
再看另一边，张晶晶先看陈煊赫手中的水，再看贝叶书头顶。与之相对的，小季的注意力还是停留在唐芋身上。
初步判定，小季应该听不到心声。
随着距离的缩短，陈煊赫一边的嘴角开始上扬，那气势汹汹的样子，一看就来者不善。这回不管是不是知情者，都将目光投了过来。只有正中心的贝叶书还是一无所觉地盯着电脑。
然而实际上，贝叶书脑中却飞快地进行着分析。
这个系统666说自己是吃瓜系统，吃瓜目的是什么？能得到什么好处？吃瓜时现场人数是否会影响它的收益？
陈煊赫离贝叶书只有三米。
【啊啊啊，统统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那水一看就很烫啊！贝叶书会受多重的伤啊？】
【放心啦宿主，薛逸竹会替贝叶书挡下大部分攻击，两人也因此感情升温，贝叶书回归周氏有望啦。】
吃瓜众中的小部分人表情又有了变化，或高兴，或遗憾，或松了口气，落到贝叶书眼里，就是又揪出了几个“知情者”。
陈煊赫捏着纸杯的手指微微攥紧，这是个蓄力待发的姿态。
贝叶书看了眼身旁的薛逸竹，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将外套脱下。
这个姿势用来拎外套略显变扭，但用来将布料抖开，却是再方便不过。
很奇怪。
这些知情者明明已经事先知道了事态的发展，但他们似乎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不干预”，静看事情发生。
刚才那两个站起身想拦截陈煊赫的同事，就一直在踟蹰。就连有着明显倾向的薛逸竹，现在也是在等着陈煊赫先泼水。
他们为什么不将事情扼杀在摇篮？
是怕暴露自己能听见心声的事？还是……改了就会引发更坏的后果？
已经被说穿的未来，还是真正的未来吗？
究竟是事情本来就会这样发生，还是周围人接受到暗示后，纵容某件事往那个方向发展？
身边这些吃瓜众，能偷听到唐芋的心声，看似占了优势。可不知不觉中，他们却形成了相似的思维模式，就像是被系统666牵着鼻子走。
如果，他偏让这个瓜吃不下去呢？
陈煊赫已经来到贝叶书桌边。
“贝……”他才刚开口，话头就是一噎。
贝叶书从漫不经心盯着电脑，到乍然起身，一套动作十分突然，不仅陈煊赫被吓得忘了接下来要说的话，就连一旁的薛逸竹也一秒将外套抖开，拦在了两人面前。
却见贝叶书行云流水般地抬起胳膊，缓慢伸了个懒腰。
薛逸竹愣了半秒后，假装顺着刚才的动作，原地再次抖了两下外套，若无其事地将其穿上。
陈煊赫则是呆愣过后，更强烈的愤怒袭上心头。
他正要泼水，手腕却被贝叶书握住了，一挣之下，水洒出少许，手背传来被烫后的轻微刺痛。
陈煊赫上头的情绪一下子回落，色厉内荏地看向贝叶书。
贝叶书却没发难，而是冲陈煊赫露出个堪称和善的笑。
想吃瓜，至少也得有点什么事发生，如果他让这冲突起不来，系统666会怎么样？
虽然不知道陈煊赫跟他之间到底有什么旧怨，但根据666提供的有限信息不难分析出，今天这出瓜，全靠陈煊赫的一口气顶着，过了这劲他不一定还有继续这么做的勇气。
贝叶书正要说点什么敲打敲打，旁边突然冒出来一只手，把那杯热水抢走了。
“陈策划，有话好好说啦，不要激动哦。贝策划，你还是交接工作更要紧，叙旧可以晚些时候再叙嘛。”
手的主人是唐芋，他边将水杯放到陈煊赫一下子捞不到的地方，边给贝叶书使眼色，又递给陈煊赫一份文件，将他支走。
他的心声也同步传出。
【哎，我还是没法眼睁睁看着两个大活人在我眼前被烫伤。】
系统666：【宿主，你太善良了。但你这样干预未来走向，惩罚会一次比一次重的。】
唐芋略圆的脸庞微微发白：【那、那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啊。统统，我、我不怕惩罚！】
贝叶书心下一凛，惩罚？他心中不可避免地对唐芋产生了丝愧疚的情绪。
可转念一想又有些困惑：是谁出手改变未来就惩罚谁，还是只要未来一有变动，就惩罚唐芋？
后者肯定不合理。那前者，如果刚才唐芋没拿走那个杯子，是不是会被判定成贝叶书本人改了未来？如果要惩罚贝叶书，那谁又来施加这个惩罚？
贝叶书环视其他知情者，妄图看出点与惩罚有关的端倪，但这些人一个个的似乎都认为有惩罚是理所当然的，并对做出牺牲的唐芋露出心疼的神色。
尤其是张晶晶，甚至忍不住给贝叶书飞了个白眼。
总之，发现了系统、心声这些匪夷所思的存在，今天来这的目的可以算是达成了一大半。
电脑里的文档也归类得差不多，贝叶书就准备直接撤。
至于怎么对付这玩意，还得从长计议。
急什么，不还有个神秘的0244在边上盯着么。
【所以统统，陈煊赫到底跟贝叶书有什么仇啊？还有那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什么说法，贝叶书以前泼过陈煊赫水吗？】
系统666的童音中带着点得意：【哼哼，宿主你总算发现我吃瓜系统666的厉害了吧！这可是10年前的事了，简单来说，就是15岁的贝叶书，为了一个问题少女，在某位大小姐告白时不仅不留情面地拒绝，还泼了人家一脸水，外加放了扎心狠话。】
贝叶书心下猛地一跳。
【啊，贝叶书也有这么疯的时候？看不出来啊。】
【那时才15岁嘛。整个告白过程被人拍了传网上，本来已经被大小姐家里人删干净了，没想到陈舔狗又在其他人那儿看到了视频。】
贝叶书微微低头，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对了，这跟陈煊赫有什么关系啊？还有那个问题少女又是怎么回事，我的CP之间不能夹有白月光啊！】
她不是问题少女。
但贝叶书连跳起来反驳的理由都没有。
“小贝？”薛逸竹有些担忧地望了过来。
“没事，我去洗手间。”
贝叶书将自己关在隔间里，耳畔还能听见系统和唐芋的对话。
【因为这位大小姐，就是陈舔狗的女神1号。哈哈哈哈，至于那个问题少女，放心啦，她跟贝叶书之间也没丁点暧昧，而且早在十年前就死啦。】
贝叶书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眶已经泛红。
唐芋：【啊？那问题少女的死跟大小姐有关吗？】
她不是问题少女！
死亡在你们嘴里是多么轻飘飘的故事。
【法律上无关，道德上有点间接关系，具体情况是……】
你不是吃瓜系统吗？为什么吐出的瓜有这么强烈的个人倾向性，为什么做不到不偏不倚客观陈述事实？
你知不知道你们的聊天，还公放给了不少人，那些人是不是都会认为她是个问题少女，死得活该？
贝叶书捂住了耳朵，但系统的声音还是在往它脑子里蹿。
“闭嘴！”
滴——
似乎有什么东西响了下，耳边那两人的对话像是被屏蔽了般，戛然而止。
贝叶书无心去深究原因。他只想现在、立刻、马上把这个系统弄死。
任何阴谋诡计都害怕暴露在阳光下。
如果唐芋知道自己的心声能被多人听到，如果宿主本人发现，绑了个系统，自己反而成了别人眼中的“透明人”，那系统666还能继续诱导他，肆无忌惮地挖掘**吗？
贝叶书此时哪还管其他，他要把整张“桌子”都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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