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对面的静和公主也从贴身侍女那得知了原委,她自然清楚秦惊鹤入宫前的糟心事,这小子比永乐还大上一岁,幼时没少欺负永乐,她只愁找不着借口发难呢,眼下他竟自个撞上来。
静和朝着秦惊鹤抬了抬下巴,声音慵懒:“看看去?”
秦惊鹤起身,如玉容颜一尘不染,她勾起唇角:“当然了,毕竟,他算是本郡主的哥哥啊。”
静和乐得笑出声来,以手托腮望着那边。
怀夕才刚刚打开门,外头响起一道恼羞成怒的怒吼:“放开我!叫你们主子出来,擦擦狗眼好好看看我是谁,我是承恩伯的嫡子,若伤到我一根毫毛你主子可担代得起?”
秦惊鹤的目光顺着敞开的门落在正被侍卫反剪住双手的青年男子身上,惊慌失措的同伴挤在他身边向侍卫求情。
一别多年,幼时把她当成婢女随意使唤,让她在严冬去采梅花,每回遇见她都要居高临下羞辱她一番的叶之恒,长得跟小时候没甚区别,一样的平庸虚伪。
承恩伯的嫡子,真是敢说呐。
叶之恒不明白,如今居然还有人敢不给他面子,自从娘亲当上承恩伯夫人,身边人哪个不是捧着顺着他,娘亲说了,他会是未来的伯爷,因着这个身份,那些寒门子弟怎比得上他,还不是得乖乖恭维,今日叶之恒特意从胞妹那拿了些银两,带着狐朋狗友准备让他们见见世面,谁知如意居连一间雅间都没空下,叶之恒先前来过几次,知晓有一间是常年空着的,虽然外边有两个侍卫,但想来里头的人来头不会大,故此他才会直截了当地开口。
也不怪叶之恒下意识断定如意居内没有他惹不起的,世人皆知如意居是长公主的产业,他又是驸马承恩伯的嫡子,那如意居不就是他的吗?说来可笑,因其母的缘故,叶之恒却是以为如意居早已归到承恩伯手中。
所以对于眼下的情况,叶之恒可谓是满腔怒火,这可真是反了天了。
他刚吼完,下一句尚在喉咙,从头到尾面无表情的侍卫忽然肃容。
同时,叶之恒发觉眼皮在隐隐跳动,还未等他搞明白状况,一道玉石般清冽的女声倏忽响起。
“你信不信,今日哪怕将你打晕扔到伯府门口,本郡主连根头发丝都不会少。”
叶之恒闻言先是一怒,而后因其自称又是一惊,他扭头望去,心神震动,脸色煞白。
他哆嗦着喊出几个字:“秦,秦惊鹤。”
下一刻,“啪”的一声脆响,叶之恒被扇得脸颊一片通红,唇角溢血,杜若收回手,冷哼:“放肆,你岂敢直呼郡主名讳?”
站在一旁听到“郡主”两字的几个学生立刻慌慌张张地行礼,看都不敢看那人一眼。
秦惊鹤淡声让侍卫松开被扇得茫然的叶之恒,想了想:“你方才说,要我擦擦什么来着?”
回过神的叶之恒捂住脸,难以置信地瞪着秦惊鹤,答非所问:“你,你竟然打我……”
又是一个响亮的“啪”,杜若嫌弃地用手帕擦拭着手掌:“郡主问什么你便答什么,打你怎么了,是你先出言不逊,郡主不过小施惩诫,瞧瞧你那怂样。”
叶之恒顿时受不住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眼底冒出血丝,他捂着脸,死死咬住牙齿,脸上肌肉抽动,身边的同伴一个劲地拽他的衣角,小声劝他低头,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虽然一声不吭,但锐利的眼神几乎要刺穿他。
杜若话落,怀夕悠悠提醒:“这位公子,你还未向郡主行礼。”
叶之恒僵硬了一瞬,终究弯下腰来行了礼,在一众同窗面前生生挨了两个巴掌的事实令他无地自容,只想离开如意居,行完礼转身便要走,堪堪迈开脚步,秦惊鹤漫不经心开口:“回来,你还没回答。”
伴随着她的话语,两个侍卫一前一后围住了他们。
叶之恒败下阵来,他回头瞪向好整以暇的秦惊鹤,眼中情绪扭曲,语气却温和:“永乐,何至于此,我们终究是一家人,你入宫陪伴太后多年,父亲和娘亲没一天不惦记你。”
秦惊鹤挑了挑眉:“惦记我?”
“是啊,”叶之恒突然一笑,“你还不知道吧,几日前找到了一些旧物,到底是亡人之物,便都烧了。”他的目光似毒蛇,吐露着恶毒的诅咒。
怀夕一惊,喝斥:“大胆!承恩伯伯府的旧物早就由太后派人一并带走,如今何来旧物?”
叶之恒不慌不忙,转过身来:“的确如此,不过那些旧物是在父亲书房寻到的,许是当时父亲遗漏的,不过只是一些信而已,不值一提。”
长公主的信?
怀夕与杜若交换了一个惊疑不定的眼神,长公主带去的嫁妆与婚后的种种物品皆由太后收回,而今它们正放在郡主的私库里头,但如果是长公主婚前与驸马的信呢?两人互通信件的事在当时还传为美谈呢。
虽有可能是叶之恒想反击郡主而扯的谎,但对于将长公主视为底线的郡主而言,这一招有着出乎意料的效果。
秦惊鹤只觉一股冰冷的怒意腾空而起,摧枯拉朽般扫荡一切,她根本没往叶之恒扯谎的方向考量,他既然敢挑衅她,她岂能不如他所愿。
她的娘亲,那样温婉善解人意的人,会抱着她唱小曲哄她睡觉的娘亲,会在她生病时在床边守一夜的娘亲,会柔柔亲吻她脸蛋、唤她“乖乖”的娘亲,不是一个叶之恒能随意拿来说嘴的。
若是真的,那对不知廉耻的奸夫□□怎敢染指她娘亲的东西?
看来她还是太心软了。
话刚一出口,同伴吓得攥紧他的胳膊,尖锐的疼痛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浇醒被火气烧得理智全无的叶之恒,他清醒过来,瞬间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
他、他到底干了什么?
秦惊鹤早已不再是曾经能任人欺负的小女孩,她现在是高高在上,有太后撑腰的永乐郡主,而他算得了什么?在她眼中只怕与蝼蚁无异,他怎能因一时意气口不择言地去激怒她?多年过去,自她走出伯府开始,他早该明白局势逆转的。
叶之恒虽高傲,但又不傻,方才只是逞一时威风,如今这股劲消散,他不由得冷汗涔涔,仓惶找补:“不,不是,我是胡说的,我昏了头了,秦……郡主,我……”
其余几人晓得利害,纷纷开口求情:“郡主……”
秦惊鹤懒得理会,甩给侍卫一句:“让他们滚。”随即转身回到雅间。
怀夕关门前,冷淡地看了一眼面露不安的叶之恒。
雅间内,静和蹙眉:“你想怎么做?需要我一起么?”
秦惊鹤重新落座,细白长指握住雕成荷花状的白玉杯靠近殷红的唇,仪态矜贵优雅,垂眸时压下的羽睫浓黑纤长。
“仔细想想,我的确该回去一趟了,不然伯府的某个人还真以为能掌管伯府。”
静和坐到她身旁,眼露笑意:“那我可以去凑个热闹吗?”
秦惊鹤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静和的额头,含笑:“准了。”
怀夕和杜若对视一眼,默默盼望起昭阳宫掌事李姑姑的归来,如今也只有李姑姑能管得住郡主了。
当日傍晚,两人醉得摇摇晃晃地回到昭阳宫,杜若熟练地跟静和的侍女一起扶着醉得说胡话的静和走向偏殿。
“女人凭什么不能做皇帝?依本宫看,这皇位就该女人来坐,永乐,永乐你来当皇帝,我做个摄政王……”
这一番“大逆不道”的醉话听得杜若一身冷汗,她赶紧哄着劝着静和进了偏殿。
秦惊鹤尚且清醒,她冷眼扫视一圈四周站着的侍女,被其目光看过的侍女无一不垂着脑袋,待她收回目光,怀夕上前警告:“有些话不能进耳朵,懂吗?”
“是。”
其实昭阳宫本就被李姑姑管得如铁桶一般,无人敢做那个叛徒,但李姑姑不在,怀夕初上任,秦惊鹤免不了敲打一下。
舒舒服服泡了个澡,用过醒酒汤后,秦惊鹤躺在柔软大床上,任由困意上涌,半睡半醒间,忽然记起一事,出声喊着殿内守夜的侍女。
侍女跪在地上等候吩咐,旋即听见郡主满含倦意的声音:“明日一早去把所有跟定远侯世子相关的东西扔出去,随你们处置,总之别让我看见。”
侍女轻声:“是,奴婢知晓了。”
殿内仅剩烛火幽幽,再无声响,侍女小心地起身,暗道郡主果然是来真的了,她竟真的下了决心不要世子。
三日后,秦惊鹤盛装出宫赴春日宴。
地点在皇后娘娘的私园裴岚翠,裴岚翠历经多名能工巧匠细心建造,奇珍花草无数,更有诸多难得一见的风景,等闲绝不用来示人,如今为了春日宴,皇后娘娘拿出裴岚翠来设宴,诚意十足。
能参加宴会的大多出身名门,且年轻。由此也可得出皇后娘娘办宴的另一层用意,为年轻的男男女女牵线搭桥,毕竟宫中适龄的公主不少,除去早逝的大公主与皇后娘娘亲出的静和公主之外,贵妃的三公主,贤妃的四公主,还有一位生母不详的五公主,都是年前及笄的。
更何况春日宴本身就有着这么一层含义,故此当天赴宴的人,无论男女,都尽自己所能打扮得引人注目。
春日宴后还有贵妃举办的赏花宴,又是另一番说法了。
且说回春日宴,钦天监副监正的夫人直接带着三个女儿来了,除去自己的两个亲女儿,第三女则是妾室所生,她本来不欲给其机会,谁料这妾室生的女儿求到了老爷,她才勉为其难带上了这人。
下马车前,她冷脸道:“好好跟在我身后,认清你的身份,别给我丢人现眼,否则回去有你们母子好受。”
一个身材单薄的瘦弱女孩缩在角落里,怯怯地点点头。
沈枝意点完头,再次往角落缩了缩,掩在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不长的指甲深深嵌入手掌中。
她的眼底一片阴翳,面上仍如个胆小的鹌鹑,听着两个姐姐兴奋的谈论:“听说宫里的公主和皇子也会参宴,虽然不能见皇后娘娘,但能见到皇子们也是极好的。”
二姐嗤笑:“哎哟我的好姐姐,眼光未免高过于顶了吧,皇子岂是我们能肖想的,不过你要是想做妾当我没说,依我看,这春日宴定有好戏可看。”
长姐尚茫然,沈枝意却立即知晓她所指的事,定然是前几日从宫中传出的,永乐郡主将世子送的礼物赏给下人的事,此事一经传出,瞬间吸引众人兴趣。
有人说这是郡主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有人大胆猜测郡主是真的腻了定远侯世子。
沈枝意只觉得定远侯世子是个蠢得无可救药之人,得到永乐郡主意味着将得到进入帝国最高决策圈子的入场资格,无尽的权势与财富皆唾手可及,他却一拒再拒,不是蠢得无可救药又是什么?
正当她遐想之际,马车停下。
秦惊鹤今日穿着身水华朱色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华美裙摆不及主人半分,腰间的腰带掐出盈盈细腰,又是珠佩玎珰,满头珠翠衬得她愈发高不可攀,宴后有人称她:瑰姿玮态,不可胜赞。
她与静和一同出现在裴岚翠的花园时,闹哄哄的庭院立即安静下来。
静和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悄声道:“方才前院说祝朗行一刻前已经到了,姑且算他识相,你想怎么做?”
秦惊鹤目不斜视,语气平淡:“这是春日宴,当然要陈三愿。”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