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机密】:有关钟嘉欣教授的一切生前身后事,不得再议。」
立春,新学段伊始。
新学段刚开始,霍成昭怀疑自己穿越了。
像校庆的时候一样,方舟里,一天比一天热闹。
也许是春天到了,天气暖和,也许是迈过了心里的坎儿,总之,桌游排位赛又搬到室外了。
当初在转播屏下把霍成昭吵得目光呆滞的音乐社团又回来了。
不过这一次,霍成昭不再是白纸一张了,对于这种别致的“娱乐至死”精神多了几分同病相怜,也许去年的夏季尽头,他们也是这样从94名死难者的痛苦中走出来的吧。
略一思考,霍成昭顺便解决了另一个问题:方舟对舆论的诡异态度。
来自外界的舆论,方舟不为之所动。内部的舆论,就比较两极分化了。
一部分,对各类舆论极端回避,譬如赵永城。任何有可能引发不良影响的事件,只要他碰见了,一定会竭尽所能地把谣言摁死在土里。
另一部分,用魔法打败魔法,比如经典的“钟老师是年主席的私生子”。这类就像个渣得明明白白的混球,对抗谣言的方法就是造个更离谱的,反正大家都知道是假的,用更离谱的把原本的谣言盖过去,拆吃入腹,直接消化。
打不过就加入,霍成昭收起一堆小动作,看方舟“死而复生”。
直到有人问他:“成昭,你这个学段还是没事干吗?”
这话问的,好像他是个无所事事的混混。
本来也是。
霍成昭一口咖啡呛出来,大腿上的布料沾了褐色,他本来就不太爱喝咖啡,现在厌恶之情更甚。他洗衣服洗得勤,倒也没有太为难。
“我这不是忙着学习嘛。”霍成昭无奈,不慌不忙抽了张纸巾,把裤子、桌沿、杯底杯沿杯垫逐一擦干净,举起咖啡杯,抬手“敬酒”,而后表示自己正在聚精会神地读书,“钟老师现在对我很绝望,我得抓紧补课了。”
开玩笑,霍成昭喝咖啡纯粹是一时心血来潮想尝尝味儿,他哪有喝咖啡的必要,咖啡没有他自己好用。
头一低,佯装看书。
“钟老师安排的课题,那确实需要补补课。”
“怎么,你跟过啊?”
“没啊我一个搞机械的跟钟老师合作什么?”
“那你怎么知道?”
“他不是之前拒绝过一个学生吗?我听说过他,十三岁通过中级教育评定,可牛逼了,就这都被拒了。”
“噢——你一说我也有印象,但他不是心思不在科研上吗?去二区搞基础教育去了。”
“那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挺牛逼的,他们都挺牛逼的。”
“嘿嘿,成昭,你想进钟老师的课题组,任重而道远欸——”
霍成昭苦笑,岂止是任重而道远,那些复杂的原理,他死记硬背能把结论记住,让他自己去从头推演,就得把参考书背下来,然后照着念一遍。
这种笨功夫,也就能糊弄得了钟彦的口头测试,但凡往外延伸出一个问题,霍成昭就只能发挥想象力,开始编科幻小说。
一开始,钟彦还当真事地听,边听边分析,越思考越觉得不对劲。霍成昭见他神色几变,也不编小说了,有些尴尬地“阿巴阿巴”。
“成昭,你愿意学,我当然愿意教,这是老师的本分。”
霍成昭沉默。
“但我给你的学习资料那么多,你难道要都背下来吗?即便你真能都背下来,我要一个复读机来做什么呢?我知道你聪明,也肯下苦功夫,我之前说,可以把你推荐给社会历史方向的杨老师,你要不要好好考虑一下?”
被打成“复读机”的霍成昭无言以对。
钟彦这话说得很重,不是日常生活里的嫌弃,那些都太轻飘飘了,钟彦站在一个学者的立场,否定了霍成昭继续深造的可能性,委婉但坚决地告诉霍成昭:你不是这块料,不要再跟着我了。
霍成昭怎么可能不难受?
他的指导老师在把他往别人那里推,不要他了。
两人的关系莫名其妙地一夜回到解放前,钟老师依旧爱护他、指导他、偶尔嫌弃他。但他却从“钟彦”变回了“钟彦老师”,连闲谈时的用词都一并跟着变了。他用“老师”的身份在二人之间拉出一道楚河汉界,谁都不许越过一步。
霍成昭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去年冬天两人还能互相往对方头上扔积雪,怎么积雪融化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跟着融化了吗?
再之后,霍成昭也没有不自量力地申请加入钟彦的团队,反正钟彦一定会拒绝。
知道这时,他才明白过来,“钟彦的学生”和“钟彦的成员”,这两个身份在钟彦心里,大概是“嫡庶有别”。钟彦确实从来没拒绝过导师申请,可那又能代表什么,他过往也是这么对其他学生的,霍成昭有什么不一样?
冬去春来的这段时间里,霍成昭成了一只延迟冬眠的春虫,把自己关在公寓里,报复性读书,报复性走神。
“方舟研究院成立以来的第一个重大发现,是证实了两种新型基因的存在。”
……
“……的钟嘉欣教授也被誉为新时代生命科学的奠基人。好巧,这位教授也姓钟,跟钟彦有什么关系吗?看照片感觉他俩长得也不像。”
他不联系钟彦,钟彦也好像在躲着他,那次把霍成昭训得落荒而逃,就再没联系过。两人各自心里有鬼,谁也不敢面对谁。
反倒是隔壁杨教授,可能是钟彦对他提起过这件事,非常热切,几次来找霍成昭,巴不得明天就把人给拉到自己这边来。霍成昭婉拒了几回,可杨教授似乎把这种婉拒理解成了:钟教授毕竟还是我名义上的导师,我直接扔下他跑路不太合适。
也是,传出去可能不太好听。
谁能越过钟彦替他做主呢?
第二天,杨教授跑去联系了年主席。
喝完这杯咖啡,霍成昭收起哭笑不得的心,该去行政楼“面圣”了。
走出咖啡厅,绕过喷泉,一个转弯,直走,再一个转弯,再直走。进入行政楼,电梯上楼,走廊尽头就是年主席的办公室。
门没关严,留着一条缝,里面不止年主席一个人。
霍成昭站在门口,一时犹豫。
“是成昭到了吧?进来吧,杨教授刚走。”年主席坐在办公桌之后,正好可以直视到门口,见一个人影踌躇,猜到是霍成昭,直接把他喊进来,“坐,换导师的事不急,叫你来是有别的事想问问你的想法。”
霍成昭应声走进屋内,把门重新关好。一转身,还没看到沙发在哪,先看到钟彦和袁濯,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袁濯,你跟成昭也熟悉,你来跟他说吧?”
霍成昭拿眼神问钟彦:这是怎么了?
钟彦表情不太自然,示意他专心听袁濯说话。
“今年一月,五区联合清剿行动结束。”袁濯表情严肃,像是在汇报军情,“事发地区主要集中在南方,我们确定已经把所有据点全部捣毁。”
然而总有蜉蝣能逃过搜捕。
霍成昭听音知意,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三月初,二区。
二区依山而建,交通不便,相对闭塞,是自治区现有领土的最北方。人口大多在山脚下聚集,少量人口分布在山上,靠林业维生。
一支巡林小队日常执行任务,按着既定路线进行巡逻,途径木料厂的时候,有一户人家站在路边徘徊,巡林员见他们左顾右盼,表情焦急,觉得不妙就上去询问,那户人家说,家里孩子跑出去玩,一直没回来。
山里找人不像城里,难度和危险性都高。巡林员不敢耽搁,立刻上报保卫部门,派人去找,也许孩子是去谁家里做客,玩得忘了时间。在木料场挨家挨户摸排,回来的时候,没找到孩子,带回了另一个坏消息:
失踪的孩子不止这一个。
二区保卫部对这件事非常重视,往山上派驻调查组,半个月后,找到了一个孩子的尸体。
“这个孩子的血液里,有浓度异常的信息素残留?”
“不,信息素浓度正常,检测报告显示,他是OMEGA型基因。”
“……死因是?”
“基因病发。”
霍成昭瞳孔倏地一缩,十指紧紧扣住沙发上的软垫,整个人应激一样紧张起来。视野里逐渐变得黑暗狭窄,透过那条窄缝,一道门在他眼前无声闭合。
“你也觉得眼熟。”袁濯发现霍成昭状态不对,以为他想到了那场爆炸,“我们怀疑,又有类似的组织出现了。”
“不是同一批人,至少不完全是。这次的行为方式太直接粗暴,我个人觉得更像是‘模仿犯’,有人从上一次事件中得到了启发,自己动手。”
“对。”袁濯暗自惊叹霍成昭的心理素质,“所以我们找到了你,你是上一次的亲历者,是钟老师的学生,也有足够的能力应对混乱局面。”
“成昭,我就有话直说了。”年主席突然开口,替袁濯做这个恶人,“上一次之后,我也反省过,以后不会再轻易把你导师放到这种场合。他的性格你应该也清楚,总想亲自去看看,我不同意。你愿意替他去吗?袁濯他们不懂这些,有时候动起手来,判断不出要优先保全哪些……”
“阿姨,成昭他……”
“愿意,我替他去。”
他们一个打断另一个,霍成昭听明白年主席的意思了,她就是不愿意钟彦再以身涉险,加上钟彦身边无人可用,刚好就剩一个霍成昭,准备把霍成昭派出去替他冲锋陷阵。
钟彦开口拒绝,是不希望霍成昭替他去。
袁濯不懂这些,判断不出现场资料的保护优先级,难道霍成昭就分得清了?他昨天才记清楚生命科学奠基人到底叫什么。年主席不知道霍成昭的深浅,以为他跟在钟彦身边学有所成,可钟彦怎么会不知道他是什么货色?
“小彦,我知道你和成昭在闹矛盾,你不要擅自替他做决定。成昭,你也别意气用事,起码先听我说完。”
年主席一手一个,把两个打断她讲话的人通通按了回去:“如果这件事只是单纯的模仿,那倒好解决。但是同时发生了另一件事,我认为它们之间有关系,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但你放心,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不会对你的人身安全有威胁。你是有能力解决且比较合适的人选,成昭,如果你的个人意愿是‘希望加入’,先在这份文件上签字。”
一份空白文件被年主席推到霍成昭面前,霍成昭翻开,发现那是一份保密文件。
签了它,无论霍成昭接下来听到什么,都只能烂在肚子里。
一扇门又一次出现在霍成昭眼前,霍成昭没有再逃跑,而是走过去,推开它。
年主席收走霍成昭签过字的档案,语气平静扔出一句:
“基因病能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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