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玻璃窗凝着层白霜，灰沉沉的天光透过玻璃，将地砖映得泛着冷意。
就在两人快要走到楼梯口时，背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大嗓门——
“向灺，你和孟同学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李蓝揣着手从转角晃出来，呼出的热气氤氲在他眼前。他眨了眨眼睛，目光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转了转。
向灺下意识侧头看向孟惊，对方垂着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青黑的阴影，像层不愿揭开的薄纱。
“很早以前。”向灺话音未落，孟惊已经往前跨出半步，黑色羽绒服带起的风扫过他手背。
“不熟。”孟惊的声音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
向灺却突然笑了，露出虎牙的弧度：“我觉得很早。”他故意凑近半步，吐出来的白雾在两人之间凝成霜花。
李蓝快步追上来，打破了这微妙的僵持，“去吃饭吗？我跟你们一起，行不？”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孟惊没应声，只将冻得泛红的双手往衣兜里一塞，继续闷头往前走。衣角被穿堂风掀起又落下，仿佛毫不在意。
向灺扫了眼孟惊冷硬的侧脸，又看向李蓝期待的神情，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行啊。”他说得干脆，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笃定，仿佛李蓝的提议正好能达成他的目的。
李蓝突然凑到孟惊身侧，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霜花：“孟惊，你去过‘小世界’没？”他刻意咬重尾音，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孟惊脚步顿了顿。记忆里蒙尘的图标突然清晰起来——那个几年前风靡一时的社交软件，自己的账号早就停留在某个未发送的草稿。可李蓝语气里的“去过”，却莫名带着种试探的意味。
“用过。”他惜字如金，吐出的字裹着寒气。
李蓝瞬间瞪圆眼睛，脸上写满困惑：“啊？”喉结不安地滚动着，目光在孟惊和向灺之间来回打转。
向灺适时轻笑出声，偏头看向孟惊，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他说的是‘小食界’，食物的食，你去过的。”
孟惊睫毛微动，吐出几个字：“上次那家？”尾音像悬在半空的问号。
向灺抬手呵出白雾，在冷空气中划出模糊弧线：“嗯，上次翻新，挡板把招牌遮得严实，你低头走路没留意也正常。”
李蓝突然拍手，冻红的脸上绽开笑，白牙在昏暗天光下格外显眼：“我就说嘛，安澜的学生哪有不知道的！”他突然凑近孟惊，呼出的热气带着薄荷糖味，“话说回来，你现在还用‘小世界’吗？”
“之前用过。”孟惊话音刚落，向灺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角：“巧了，我也玩过。巴巴发了十几条消息，对方愣是装死，觉得没意思当场卸载。”
“呵！”李蓝撞了撞向灺肩膀，眼里满是戏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等别人回消息？”
向灺挑眉，眼尾掠过孟惊紧绷的侧脸，“像你这样芝麻大点事都要发消息轰炸，我回不回有区别？”
李蓝瞬间垮下脸：“向灺，你这人真扫兴！换作你女朋友，早被气跑八百回了！”
“谁说我对所有人都这态度？”向灺慢悠悠开口，喉结滚动时孟惊突然顿住脚步，冷冷地盯着向灺，道：“到了。”
向灺这般直率的人，头一次被盯得心虚。
红底烫金的“小食界”招牌上“美食吃到嗨”“顿顿都要来”的字样反射着喜庆的光。
李蓝已经猴急地扒着门框，回头冲两人招手：“小食界，畅享美味的小世界！安澜学子的梦中食堂啊！”话音未落，人已经旋风般钻了进去。
门帘掀开的刹那，浓郁的菜香裹挟着蒸腾热气扑面而来。堂内人声鼎沸，不锈钢餐盘的碰撞声、食客的谈笑声、后厨的吆喝声搅成一片。
突然两声高过头顶的对话刺破喧闹：“小李，赶紧上菜，二号桌！”“赵姨，我忙不过来！”
循声望去，一位系着碎花围裙的中年妇人皱着眉，双手各托着一盘菜，从后厨挤了出来，脚步匆匆带起一阵风：“人太多嘞！”灶台边，年轻小伙围裙上沾着油渍，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滚，边盛菜边抱怨：“赵姨，您多雇几个员工，成不？”
妇人麻利地摆好菜品，叉着腰长舒一口气。向灺趁机凑上前，眉眼弯成月牙：“可别歇着啊，姨，还有我们呢！”
赵姨转头，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嗔怪：“小灺，说说多久没来了？”
“哪敢忘啊！”向灺笑嘻嘻地蹭过去，“这不是看您这儿天天爆满，怕来添乱嘛！”
赵姨被逗得直乐，挥挥手道：“行了行了，找位置坐！”
“照旧来三份！”向灺熟稔地喊道，“我们不赶时间，您慢慢做！”
孟惊站在原地没动。上次来时他被嘈杂的人群推着入座，压根没注意到——原来向灺和老板娘这般熟络。
寒暄后，向灺领着孟惊往角落走。
孟惊发现李蓝早已落座，耳边还回荡着后厨传来的锅铲翻炒声，混着向灺压低的一句：“这儿靠窗安静。”
灶火轰鸣声隔着半面墙都清晰可闻，偏偏这张角落的桌子被一圈绿植屏风隔开，倒成了整间店里最安静的孤岛。李蓝瘫在椅子上划拉手机，塑料椅腿和瓷砖摩擦出细碎声响；孟惊腰背挺直地坐着，垂落的目光扫过杯沿缺口，又落在自己交叠的手背上，骨节泛着冷白。
向灺撑着下巴看他，突然开口：“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李蓝头也不抬，拇指在屏幕上疯狂点击，游戏音效漏出一星半点。
“没问你。”向灺踢了踢他椅子，继续盯着孟惊泛青的眼尾。
孟惊睫毛颤了颤，撞上对方灼灼的视线：“什么？”
向灺干脆把椅子挪得更近，两人膝盖几乎相抵：“在想什么？”
孟惊喉结滚动，看向窗外避开对方探究的眼神，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没想。”
“孟惊，你微信号多少？我加你。”李蓝突然把手机往桌上一扣，屏幕还亮着未退出的游戏界面。
“加我做什么？”孟惊的视线从窗外收回。
“交个朋友呗！我是班长，以后在班上也好照应你。”李蓝把手机倒扣在桌上，胳膊大喇喇撑住桌面。
“不用。”孟惊往椅背靠了靠。
向灺突然轻笑出声，手肘撑在桌上，托着下巴的手指轻点桌面：“交个吧，有什么事联系也方便。回头推给我。”
李蓝瞪圆眼睛：“不是，你们居然还没加好友？”
“学校不让带手机，很奇怪？”向灺挑眉，余光瞥见孟惊攥着又松开的拳头，补了句，“他是班长，班里通知总要有人转达。”
孟惊念完微信号，李蓝立刻把手机怼到他面前，屏幕上“J”字头像在好友申请列表里格外醒目：“是这个吧？”
“嗯。”孟惊短促回应，目光扫过屏幕便迅速移开。
“通过一下啊！”李蓝随手把手机揣回兜里，转眼又低头沉浸在游戏中，指尖敲击屏幕的声响在安静的角落格外清晰。
向灺忽然重重叹了口气，尾音拖得老长。孟惊握着椅子扶手的手骤然收紧，不受控地转头看过去，喉间滚出个破碎的音节：“你……”话到嘴边，却被对方突然抬眼的目光撞个正着。
向灺睫毛轻颤，漆黑的瞳孔映着头顶暖黄的灯光，像是藏着簇将熄未熄的火。孟惊感觉后颈泛起细密的痒意，那些准备好的询问全化作混乱的鼓点，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你怎么回事？”质问的语气比预想中更冷硬，孟惊几乎是立刻后悔了。可话已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向灺嘴角勾起抹轻笑，眼尾漾开的弧度无端带着几分蛊惑：“饿了。”
孟惊猛地别开脸，盯着桌角的木纹，却怎么也数不清交错的线条。
就在这时，李蓝突然把手机往桌上一扣，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我去后厨看看，赵姨怕是把我们这桌忘了。”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屏风后，留下满室令人窒息的沉默。
向灺撑着下巴，眼底笑意漫得快要溢出来，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刀子嘴豆腐心，头一次见人能把质问说得这么……”他拖长尾音，故意停顿，“这么温柔。”
孟惊捏着筷子的指尖泛白，温柔？自己方才质问的语气冷得能结冰，这词和他八竿子打不着。
李蓝风风火火地冲回来，卫衣帽子歪在脑后：“兄弟们，我撤了！有急事！”话音未落，人已经窜到门口，顺着他目光看去，窗外高马尾女孩的背影正在寒风里小跑，李蓝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与此同时，赵姨端着热气腾腾的菜上桌，瓷盘碰撞声清脆。两人各自扒了几口饭，筷子搅动的声响在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向灺突然放下筷子，手肘撑在桌面，目光直直撞进孟惊眼底：“你没话同我说？”
孟惊喉结滚动，也放下碗筷：“有，刚才不方便。”
向灺挑了挑眉，像是早就料到：“关于昨天晚上？”
“你欠了债？”孟惊单刀直入。
“嗯。”
“多少？我多少能帮你一点。”
向灺脸上浮现一个苦涩的笑容，道：“还不清。”
孟惊想，如果是钱，能有多少是还不清的？
“不是钱。”向灺突然打断，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筷子，“钱能解决的事，还算不上债。”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孟惊盯着对方指节泛白的手，说：“是什么，都没有还不清的，除非你自己不放过自己。”
“对于这件事，放过自己才会更痛苦。”向灺看了一眼孟惊后垂眸，目光落在手上。
坐在孟惊面前的人让他感到陌生，让他忍不住的想去窥探他的过往。
孟惊问：“什么事？”随后，又发现不合适补充道：“你不想说可以不用说。”
向灺唇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目光直直地落在孟惊脸上，轻声说道：“等以后吧，如果你还想听，我会说的。”暖黄的灯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像是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秘密。
孟惊喉头动了动，终究没发出声音。他垂眸盯着碗里渐渐冷却的饭菜，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总爱笑着的人，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迷雾，那些藏在笑容背后的沉重，让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发什么呆呢？”向灺用筷子轻轻敲了敲孟惊的碗，瓷碗发出清脆的声响，“昨晚那人不好对付，我怕他缠上你，才假装不认识你的。”他说得轻松，可眼底闪过的一丝警惕，还是没逃过孟惊的眼睛。
孟惊道：“我没在想这个。”瓷碗被他稳稳端起，热气裹着饭菜香漫上来，氤氲了睫毛投下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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