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的最后一门收卷铃响起,安澜中学的走廊顿时热闹起来。但按惯例,学生们还要等一个星期才能正式放假。
安澜的雪总是姗姗来迟,又早早退场,气温却始终冰冷刺骨。放学后,孟惊依旧选择那条熟悉的近路回家。
踩着满地残雪,穿过寂静的小巷,那座横跨河道的石桥渐渐出现在眼前。孟惊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昨晚发生在桥下的一幕,像电影画面般在脑海中回放。向灺修长的身影、肆意的笑容,与那个隐在暗处的模糊人影,形成鲜明对比。
记忆中,桥下那人藏在昏暗里,虽然看不清长相,但浑身散发的愤怒、不甘与怨毒,却如实质般让人战栗。随着回忆,那人的面容竟慢慢清晰起来——狭长的眼睛,低压的眉毛,此刻仿佛正透过记忆,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怎么他不敢来么。”
阴森的声音从桥洞下传来。孟惊浑身一僵,只见一个黑影缓缓走出,声音里带着扭曲的兴奋。寒意瞬间爬上脊背,他本能地后退一步,却听到两侧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又有两道身影从暗处走出,将他的退路彻底堵死。三个人呈扇形围了过来,月光下,他们腰间若隐若现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孟惊被三人堵在走廊,背后是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他皱了皱眉,没打算惹事,只好压着性子又说了一遍:“麻烦让一下。”声音平静,却隐隐透着一丝不耐。
三人非但没让,反而围得更紧。昨晚那人盯着他,眼神里带着探究和挑衅:“向灺呢?”
“不知道。”孟惊的耐心被一点点消磨,眼底的温度渐渐冷却,周身的气息也跟着沉了下来。
“我看他对你还挺特别的……”那人眯起眼睛,语气里带着试探,像是要从孟惊的表情里挖出点什么。
“关你什么事。”孟惊懒得纠缠,侧身想从他们之间的缝隙穿过去,却被那人一把拽住胳膊,硬生生扯了回来。
那人脸上挤出个假笑,可语气里的怒意已经藏不住了:“挺拽啊,难怪跟他走得近。”
孟惊挣开他的手,冷冷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那人终于摊牌,声音压低,带着点恶意的兴奋:“你说昨晚他为什么要躲你?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你跟他走这么近,他都不告诉你?”那表情,就差把“我知道内幕”几个字写在脸上。
“关你什么事。”孟惊不为所动,只觉得这人聒噪又烦人。
“谁叫他欠我的呢?”那人眼神一暗,脸上闪过一丝阴狠。
“关我什么事。”孟惊懒得再废话,直接往旁边一挤,想强行离开。
几人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噎得够呛,那人嘴角抽了抽,终于绷不住了:“你就没有别的词了吗?”
“关你什么事。”
“……”
那人气得额角青筋直跳,终于爆发,破口大骂:“妈的,傻子么?!”
微风裹着寒气袭来,像砂纸般刮擦着脸颊,彻底吹走了双方的耐心。孟惊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凌厉的目光直直撞进对面人的眼底:“让开,我要回家。”话音落下的瞬间,地上的雪粒被风卷起,在几人脚边打着旋。
“呵呵,要是想走就能走,我还拦你干嘛。”楷哥歪着头冷笑,右眼角的疤痕随着表情扭曲成诡异的弧度。身旁染黄发的男人立刻谄媚地凑上来,眼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楷哥,我看跟他说那么多还不如揍他一顿,看他不老实说!”
孟惊捏紧拳头,掌心沁出的冷汗混着寒意。无数挥拳的动作在脑海中闪电般划过,可他毕竟没有实战经验,这些想象出的招式不过是虚幻的泡影。寒风呼啸着灌进领口,将他的心跳声都衬得愈发沉重。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和向灺是不是之前认识?你知不知道他的事?”楷哥往前半步,身上刺鼻的烟味扑面而来。
“不是。不知道。”孟惊几乎是立刻给出否定回答,声音冷得像冰锥,连呼出的白雾都在空气中凝成霜花。
“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楷哥刚要开口,孟惊苍白的脸上浮起一层寒霜:“我不听。”然而对方根本不顾阻拦,咧开嘴露出泛黄的牙齿,带着报复般的快意嘶吼:“他和他妈都是害人精……”
这句话像导火索般瞬间引爆了孟惊。积攒的恐惧与愤怒化作一记带着风声的飞拳,直直砸向那张喋喋不休的嘴。“说了,不听!”孟惊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染黄发的男人瞪圆眼睛,喉结滚动着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呃”。
然而,打出去后孟惊才后悔自己怎么这么冲动。
楷哥被一拳打得后退两部。孟惊收回手,道:“抱歉。”正要从那人让开的缝隙中逃走,后颈便被一只大手狠狠按住,整个人重重摔在结冰的地面上。
另外两人赶忙加入其中。拳脚裹挟着刺骨的寒意,雨点般砸在孟惊身上。这是他人生中从未经历过的暴虐,寒风卷着雪粒灌进衣领,与疼痛交织成令人窒息的噩梦。他死死抱着头,将身体蜷缩成一团,任由冰冷的雪水渗进袖口,在地上无助地承受着一切,此刻连反抗的念头都被疼痛碾得粉碎。
雪粒簌簌落在孟惊僵硬的背上,不知过了多久,见他一动不动,楷哥喝出一声:“停,别打了。”拳脚骤停的瞬间,寒风卷着枯叶掠过耳畔,格外清晰。
另外两人盯着地上蜷缩的身影,鞋尖不安地蹭着积雪。其中一人喉结滚动,声音发颤:“楷哥,我们是不是打重了些?”话音未落,就被同伴暗中拽了拽衣角。
“他自找的!”楷哥踢开脚边的书包。他蹲下身时,羽绒服拉链哗啦作响,冻得发红的手指粗鲁地扯了扯孟惊的衣领,目光在对方紧闭的双眼和微微发抖的睫毛上扫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孟惊睫毛颤抖着缓缓掀开眼皮,四肢仍不受控地发颤,像是寒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他弓着身子,衣服皱成一团裹在身上,每一下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断断续续地从齿缝间漏出。“扯平了。”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磨过冰面,可那双眼睛却平静得惊人——没有泪意,也不见半分惧色,只余冷冽的光直直撞向对面的人,像一柄藏在鞘中的利刃。
见孟惊撑着地面缓缓起身,嘴角还挂着倔强的弧度,楷哥刚压下去的火气“腾”地窜上来。他嗤笑一声,冻得发红的手指狠狠揪住对方沾满雪渍的衣领,棉服布料被扯得发出撕裂般的声响。孟惊整个人被拽得半悬在空中,膝盖在冰面上擦出刺耳的摩擦声。“呵,还挺抗打。”楷哥俯身逼近,呼出的白雾喷在孟惊脸上,“记住——”他故意拉长尾音,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皮肉,“今天你这幅鬼样子,全他妈怪向灺!”
话音落下,楷哥嫌恶地甩开手。孟惊又摔在雪地上,棉服蹭过结冰的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三个身影骂骂咧咧地踢开脚边的积雪,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巷子尽头。
刺骨的寒意顺着后背爬上来,孟惊撑着地面想要起身,肋下传来的剧痛却让他眼前发黑,膝盖一软又跌坐回去。他大口喘着气,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霜花,校服下摆早已被雪水浸透,黏在腿上又冷又沉。
咬牙扶着墙站起来时,浑身关节发出细碎的响声。孟惊弯腰捡起书包。他拍了拍书包和衣服上的雪,碎冰簌簌落在地上,在路灯下泛着冷光。寒风卷起他凌乱的刘海,刺痛着脸上的擦伤,每走一步,都有钝痛从脚踝窜上膝盖,但他只是把书包带紧了紧,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刚迈上被积雪覆盖的上层小道,路灯昏黄的光晕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攥着手电筒来回踱步。光束在雪幕中急切地扫来扫去,不时照亮那人皱眉张望的侧脸——是江叔叔。他羽绒服的拉链没拉好,围巾歪歪斜斜挂在脖子上,显然是匆忙出门。
孟惊深吸一口气,肋骨处传来的刺痛让他险些踉跄。他强撑着挺直后背,将颤抖的双手插进衣服口袋,尽量让步伐平稳。积雪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他扬起嘴角,装作若无其事地喊道:“江叔叔。”声音却沙哑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迅速消散。
那人正是江岷。看到孟惊的瞬间,他紧绷的肩膀陡然松懈下来,呼出的白雾里带着庆幸的颤音:“小惊,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怎么这么晚还在这儿。”
孟惊垂在身侧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衣服布料下的伤口传来刺痛。他咬着后槽牙,努力将嘴角向上扯出弧度,睫毛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抱歉,让您担心了。”话音落下时,一片雪花正巧落在他发梢。
江岷似乎察觉到什么,这孩子啥时候能能朝自己这么笑,他并没有相信孟惊所说的“没事”,悄悄朝桥下看去,一眼边看到雪地上凌乱的痕迹。
孟惊孟惊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攥紧书包带的手指关节发白。他强作镇定地笑了笑,声音却有些发飘:“我刚才上楼梯时不小心摔了一跤,不过现在没事了……”寒风卷起他额前碎发,露出耳后一块可疑的青紫,校服裤脚还沾着未化的雪泥。
闻言,江岷连忙关心到:“有没有摔倒哪里”语气温柔中带着一点严肃,好像马上就要带他去医院做个大检查。
“我没事,该回去了。”孟惊强撑着率先迈出步子,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却仍带着几分僵硬。他挺直脊背的动作扯动了后背伤口,冷汗瞬间沁湿了校服内衬。可他只是把冻得发红的手揣进兜里。
起初每一步都像踩在尖锐碎石上,膝盖和肋骨传来的钝痛几乎要将他拽倒。但随着刺骨寒意浸透全身,他反而渐渐麻木,步伐从紧绷变得松弛。灯光洒在他微微摇晃却笔直的背影上,远远望去,倒真像是个无事发生的晚归学生。
江岷快步跟上,手电筒往手腕上一缠,不由分说地靠到孟惊身旁。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托住他的手肘,另一只轻轻扫掉他头上的雪粒,稍微整理他凌乱的头发,并小心翼翼地给他裹上围巾,“慢点儿走。”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脸上浮现出担心与心疼,皮鞋踩在积雪上发出规律的“咯吱”声,在寂静的夜里谱出一首温柔的小曲。
孟惊像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罩在原地,内心错愕茫然,随后感到手臂上传来一丝痛感,但很快便消散了,转而变成了一种安稳。但他还是本能避让,说:“谢谢。”语气温暖了许多,而后与江岷拉开了距离。
刚推开门,玄关暖黄的灯光便泄了一地。杨馨握着手机站在鞋柜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听见动静立刻转过身。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微蹙的眉头,看见孟惊和江岷一起进来,才把手机放下。
“小惊,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她走过来时,拖鞋在地板上发出轻响,目光落在孟惊沾着雪渍的裤脚,又迅速移到他冻得发红的耳廓,语气里的担忧像雾气一样漫开。
孟惊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十一点七分,的确有些晚了。
“路上积雪多走得慢,以后你们早点休息不用等我,我有钥匙。”孟惊不紧不慢地说。
杨馨摇了摇头解释道:“妈,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你。”
“谢谢,我有事能自己解决,不用担心,没事的话我先回房间了。”
杨馨似乎还沉浸在孟惊的话中,没有回答,江岷立即微笑着回应:“好,去吧”
孟惊微微点头,然后转身上楼。
江岷看着杨馨眼底的落寞,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没事的,孩子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嘛。”他指尖蹭过妻子毛衣上的绒毛,语气放得更柔。
杨馨轻轻叹了口气,发尾的珍珠发卡随着动作晃了晃:“小惊在刻意跟我们保持距离,说话太客气了,好像从来没把我们当亲人。”她绞着手指,声音低下去,“最重要的是他不愿交流,有时候看我的眼神……好像有点厌恶。”
江岷没说话,直接把人揽进怀里。安慰到“不会的,小惊就是还没想开,他知道你对他的好,只是不知道他该怎么对待你给他的爱。”
“那我该怎么办?”杨馨仰起脸,睫毛上好像蒙了层水汽。
“当然是放心休息,其他的先交给我吧,小宝生病这几天,你肯定没休息好,辛苦了。”江岷语气里全是温柔。
杨馨脸上泛起一点红晕,推开了江岷,说:“老夫老妻了都,赶紧休息!”转身背着江岷微笑着回了房间。
江岷看着杨馨进了卧室,转身就从药箱里翻出活血化瘀的药膏,想给孟惊送去。
“咚咚。”敲门声刚落,门板“咔哒”一声开了条缝。孟惊站在门后,额前碎发湿漉漉的,显然刚洗漱过,棉服换成了宽松的灰色卫衣。他看见江岷手里的药膏,眼尾几不可察地颤了颤,抖掉脸上的阴郁,化出一点柔和,问:“您有什么事吗?”
“我没跟你妈妈说你摔着了,”江岷把药膏往他手里一放,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怕惊醒楼道里的安静,却仍然带着和蔼的气息,“这药擦上消肿快,记得睡前抹一遍。”他指尖蹭过孟惊袖口时顿了顿,没说破那道若隐若现的淤青,转身离开。
但好在他没有同杨馨讲这件事,不然杨馨铁定不亲自接送他上下学,也要千叮呤万嘱咐。
孟惊盯着江岷下楼的背影,直到那抹穿羽绒服的轮廓消失在楼梯拐角,才缓缓垂下眼。手里的药膏还留着对方掌心的温度,他回忆起从小到大他的亲生父亲好像从来没有像江岷这般懂他,关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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