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鬼怪,皆有所求,它的怨恨,它的愿望,你又知道多少。”
女人的话音似乎被绞散在风声中,一点一点打碎,重构,倒放。
声音变得混乱,毫无章法,阮槐霜的思绪也开始跟着变得混乱。
回溯,像下了一场连绵不息的雨,雨水打在身上留下潮湿,又透过身体将阴冷的风浸没。
暴风雨卷着身体,携着她往越来越远的方向而去,远离中心的安稳。
它听见哭声。
耳畔传来不太清明的镜片碎裂声。
于是它往哭声的方向走。
阮槐霜在另一头。
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蜷缩着后退。
曙光乍破。
它隔着一道屏障,感知自己暂存于镜面的夹缝中,隐去身形,避开小摊前刺眼的阳光。
“这个镜子……很漂亮。”
一个金发蓝眼瞳的女人对着镜子,它透过那层镜面和这个女人相视。
女人的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出一片熠熠生辉的星空,她鼻梁秀挺,更为巧合的是,她的眼下有一颗和阮槐霜一模一样的痣。那痣生的似勾人心魂,美艳不可方物。
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刚刚它还在和那个叫肖禾女人聊天。
最后一句话好像是。
“时间的回溯要开始了,祝你们好运吧。”
思绪回笼。
女人的中文实在不太好,便有一个随行的女人跟上来同摊主沟通。片刻后它被包装起来,装进了一个厚重的首饰盒中,被拿起的那一瞬间它看见了金发女人隆起的腹部,看上去像是已经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孕。
敏锐的直觉驱使它再次抬眼注视这个女人,她勾唇的弧度和阮槐霜有几分相像,尤其是眉眼间那股淡淡的忧郁温和的气质。它便如此认定这个人就是阮槐霜的生母。
阮家确实如先前猜想那般是一座豪宅,似乎是为了迎合女主人的身份一般,这座宅子整体风格类似英伦风,像极了童话书里面精心绘制的插图。
只是在现实之中,相比之下就缺少了些梦幻色彩。院子里开着一大片红色的玫瑰花,枝蔓在精心的剪裁之下生长,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它被放在一个小桌上,女人有时会来摆弄它几下,然后放在向阳的地方,它便只能在夜深人静之时,透过窗看着随太阳东升西落变换的景色。
这座宅子一直都很安静,像一幅未被发掘的绝世财宝,默默沉寂在角落,等待独具慧眼的人前来找寻。
它看着院中枝蔓枯萎,玫瑰花落,气温转冷,冬雪飘飞。
它也曾想过离开这一方天地,摆脱桎梏,却发现自己像是被囚禁于这一只小巧的铜镜中,它本就受了伤,便难有余力冲破铜镜,所以不得脱身。
冬月初,这座寂静的古堡里诞生了一个新的生命,它这才发现它所在的这个房间似乎是专门给这个孩子准备的儿童房。
它借着位置的优势,看着这个被放在摇篮里的女孩,摇篮上的玩具被风吹的清响,她睁着一双和她母亲一样漂亮的眼睛,将自己的小世界收纳进去,又伸出手,窥探自己接触世界的小窗口。
这会阮槐霜年纪尚小,就已经能看出她似乎不是好动的性子。
因为初生的婴儿对外界的一切总会好奇,她却总是呆呆的看着,极少地去伸手触碰,有时头侧过来,也将窗边的那个镜子也看进去,慢慢的便总看过来,似乎对它很是喜爱。
它也很高兴,因为它此时作为一个镜子,也很喜欢这个小主人。
又过了两天,别墅里来了个生面孔,他进门的时候碾碎了干枯的玫瑰花瓣,将被风吹落的残枝败叶踏出脆响,一身纯白的西装穿的一丝不苟,高挺的鼻梁上架了一副银丝半框眼镜,散发出一股温润尔雅的气质。
“阮总,这孩子有先天听力障碍。”
温润的男人立马蹙眉,低头仔细端详着熟睡中的阮槐霜。
长发的遮掩下,同样露出了一只肉色的助听器,可男人对和他一样的同类并不心存怜惜,甚至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十分唾弃。
只冷冷道。
“我不需要一件残缺的艺术品。”
男人看着这和妻子有着七八分相像的容貌,似乎又于心不忍。
“这山上有条河,装上定位器把她顺着河推下去,能不能活着看她运气。”
它眼睁睁地看着人将阮槐霜带走,再也等不了半刻,开始拼命地撞击这铜墙铁壁,想要强行冲破桎梏。
铜镜对于鬼怪来说是最是适宜的栖身之地,同时也可能是最难脱逃的牢笼,而这枚铜镜,似乎专门被人施了镇压的术法。
它先前受伤后便再不曾得到补给,此时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在不知多少次的撞击之后,铜镜外终于透入一丝光线,它显现人形,遮住自己的千疮百孔,随便扯了一身衣服遮挡便出了门,顺着河水寻找。
初冬的冷冷得透彻心扉,寒霜刺骨,临近河水的地界更是盈着一股冷烟,像柏林那一场从未散去的大雾,无人胆敢踏足。
雪地里只有它留下的深深浅浅的脚印,穿着单薄的它,在本体同样虚弱的条件下,它的身体也开始变得透明,刺骨的寒冷钻入四肢百骸,眼前的景象开始涣散刺眼。
雪地里一望无际,唯有这一条尚未冻住的溪流,偶尔在拐角处弯折,添上几笔不同的形状。
漫长的行途中,它再难以支撑,猝不及防地跪倒在雪地中,也正因如此,因祸得福地听到了流水打在石头上,与众不同的清响。
它庆幸地扯了扯嘴角。爬起来,抖落寒冷。
自己终于是找到她了。
阮槐霜被放在一只轻巧的竹篮里,襁褓中裹满了绒白的雪,纤长的睫毛上挂着冰棱,露出来的小脸被冻的紫红,已经完全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它将竹篮拉回岸上,忽然觉得全身像被火烧了一样滚烫。虚焦的身体开始运转残存的黑气,那些黑气此时也像是不受控制一般乱蹿。身边就跟着冒出来一堆小鬼。
“你要用这个救她吗?”
小鬼们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像是被惊扰,却在看清阮槐霜(?)的那一瞬变得听话乖顺。
它们身上都穿着厚重的红棉衣,齐齐歪着头,偏过相同的角度看着它。
阮槐霜(?)双手战栗,黑气所经之处开始透过那层单薄的身躯划开一道道伤口,伤口汩汩地往外渗血,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一下子就把它原本穿着的那一身白衣浸透。
“人。”
它还是一贯的冷然神色,只是这回用以震慑的血眸光芒黯淡,眼眶周围圈着一股红光,轻薄得像要随时溢散开来。
“你要找人?”
它舔舐着嘴角的血迹,用身子将竹篮里的人环住,而后低着头望着她慢慢红润了的唇,闭着眼轻轻碰了碰。
“那你跟我们走吧,去找我们的妈妈。”
小鬼们欢笑着排队,在雪地里为她们开路。
这条路是如此漫长,风声急,白雪落,仅凭意志向前,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它甚至没法在飘飞的风雪中抬头,只循着小鬼们的笑声一同渐行渐远。
抵达目的地的那一刻,阮槐霜(?)轻轻将竹篮放在遮风的房门口,抬眼扫了一遍这个在雪山上足以遮蔽风雪的小木屋。似乎暂为寄身之所也并无不可。
小鬼们身上的怨气很轻,说明它们所谓的妈妈对它们应该不错,这样的人,或许就是一个好母亲。
如此心想,便没有那么忧心。由着身体被黑气裹挟着弥散。
它用已经无法碰触实体的手搭在阮槐霜眼底的那颗痣上,缓慢而眷恋地摩挲片刻。
风声轻柔,带来它敛去凶狠气息的话语声。
“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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