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朕…没看什么。”
被他搂住的瞬间,身体条件反射僵住,通体汗毛倒竖,直觉有某种不可言说的危险。
赵明鼎几乎是半拖半拽,将他揽到竹林后。
这是章太后特意明人搭建的小花园,宫中原本不许种树,但因为赵大人对竹子情有独钟,于是她着人布置竹园。
竹园安静雅致,有纳凉的棚架,还有下棋的大理石桌。
皇帝步伐踉跄,脸色不太好看,惊呼道:“赵大人!”
路过的宫仆明明听见了,却压根不向这边张望,他们对于这样的动静充耳不闻,显然是早就有这种情况发生。
这赵明鼎…宋晚星被他按到一排生长良好的竹子上。
“陛下,见着顾大人了?”赵明鼎压低嗓音,轻声笑问,他的鼻音有些浓重,嗓音变得沙哑起来,不由分说将皇帝拦在自己和排竹间。
“…竹是雅物。”宋晚星手脚发冷:“赵大人自重。”
“雅俗共赏,岂不快哉。”赵明鼎伸手,指尖拂拭皇帝触感柔滑的面颊,低低地笑起来:“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我,顾大人风姿卓绝,谢家那个没了,就属顾云深冠绝京城。”
“……”合着你们这帮人一天天不干正事,尽给别人皮相打分排名去了。
……倒也符合晋时礼崩乐坏的设定,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能沾一个都算祖上冒了青烟。
立国不正不能称忠,八王之乱不能称孝悌,其余的礼义廉耻也因儒家规矩败坏,通通喂了狗。
原著的设定与历史上的晋朝,多少有点过于相似了。
比如现在,赵明鼎如此大胆的行为,摆明了没将他的皇帝权威放在眼里,而皇帝对此,也的确无能为力,慈安宫内都是太后的人。
宋晚星深呼吸,手里紧紧抓着灯,不太情愿地回答道:“夜色太浓,我没看清,赵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赵明鼎借着幽暗的灯火打量他,皇帝方才及冠之年,年轻稚嫩,秀色可餐,他握住皇帝提灯的手腕,身体趋近他,两人间的距离近乎于严丝合缝。
宋晚星吓懵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神情愈发僵硬,现在他知道原身为什么对这个赵明鼎极其熟悉了,不仅熟悉,还很害怕。
谁会不忌惮对自己图谋不轨的人?!
“我只是觉得,与你相比,京城传得那些个沸沸扬扬的美人,都是俗物,不及淮儿分毫,如此明艳动人,娇若海棠……”
说着,大拇指与食指骤然捏住他的双颊,逼迫他抬头自己对视,赵明鼎低头注视他,似笑非笑:“我问你的事,你想好了吗?”
我想好什么啊?!!!
宋晚星头皮发麻,虽然接管了原身的记忆,但也不是全部,模模糊糊有个大概,对那些细节也非全然清楚,比如现在他就不知道赵明鼎这王八蛋究竟问了什么。
“我答不上来,赵大人请明示。”皇帝神色严肃,不苟言笑。
赵明鼎蹙眉,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疑惑,他把皇帝从头打量到脚,目光来回逡巡,忽然笑出声:“淮儿记性不好,果然忘了。”
“既然如此,今日便算了。”赵明鼎放开他:“陛下倘若着急回去笙歌尽欢,怕是得等等了,去你的轿子上等着吧,太后问完王岳的话,你就能走了。”
说罢,赵明鼎不再与他多言,拂了袖子转身便走。
看那方向,也不是离开慈安宫,反而直奔养荣殿。
宋晚星两腿发软,在原地缓了好半天,嗅到了一丝男同气息,后脖根一激灵,骤然想起本朝不避男风,甚至引以为雅。
天杀的狗系统,来之前也没跟他说有男同快跑。
宋晚星一手提灯,一手抚平后脖子上的鸡皮疙瘩,哆哆嗦嗦出了竹林,头也不回循着来时路,直奔他遮风避雪的小轿子。
*
王岳在太后跟前跪着,五体投地,谨慎谦卑:“回太后,陛下近来并无不妥之处,只是…对谢小将军起了心思。”
章太后眉目稍敛,嘴角有一丝抽搐,这个皇帝,果然十分荒唐:“那谢霁宣是什么人,他也敢动歪脑筋?不早点杀了了事,还留着个祸害!”
王岳苦笑:“谢家小子论样貌,京城的确无出其右,只是没想到,他把陛下伤了,陛下竟也没怪罪。”
“色令智昏罢了,”章太后冷笑,“也好,做个好色昏君,省得他有心朝事,将精力放在不该放的地方。”
王岳迟疑,请章太后的意思:“那么…这谢家小子,送与不送?尚请太后定夺。”
章太后陷入沉思,她不答反问:“赵明鼎与宋淮一同出去了?”
王岳想了想,如实坦诚:“赵大人搂着陛下去了竹园。”
章太后搭在梨花木案几上的手倏然收紧,忍无可忍,她一拂袖子,扫落了案几上的小香炉,炉盖翻落,香灰四溢。
王岳急忙磕头:“太后息怒!”
“好!”章太后冷笑:“就把那姓谢的小子送进紫宸殿,让赵明鼎好生看看,趁早死了这条心!”
王岳伏身,谦卑恭谨:“是。”
“好好盯着他,”章太后说,“只做个男宠,不要兴起波澜。”
王岳再次应声:“是。”
堂堂将人子,本该建功立业,拒敌于国门外,英姿飒爽,好不威风。偏要被好色君王纳入宫内,举家皆死,此身亦落难,当真是惨。
王岳心里,徒生悲叹。
*
宋晚星在轿子里等了没多久,王岳就回来了,在轿外道:“陛下久候,起驾回宫。”
宋晚星拂开轿帘,瞥他一眼。
王总管还是那张无悲无喜的脸,偶有情绪,但也不多,谁都捉摸不透他心思的模样。
“总管今年多少岁了?”宋晚星一时兴起,问他。
王岳头也没回,伴随侍卫们起轿,始终维持就在轿窗边的位置,古井无波道:“回陛下,奴婢十岁净身入宫,如今过去二十载,已是而立之年了。”
“你一个太监,可称不上而立。”宋晚星故意用话激他。
王岳不为所动,宠辱不惊:“陛下所言极是,奴婢无能。”
“……”无趣。宋晚星放下帘子,只说了句:“明天一大早,我要看到谢霁宣。”
王岳低头,轻声回应:“是。”
夜色已深,皇帝兴致缺缺,没有传召美人侍寝,独自回了紫宸殿,让宫仆把点得通亮的灯也都熄灭了。
王岳没有问他为什么,只是依言照办,屋内唯余窗棂边一地星光。
宋晚星也累了,主要是心累,没想到暴君还有这么多应酬。
原著的视角都在主角身上,当然不会管皇帝怎么过,而这些勾心斗角的细节,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累了,当皇帝比做人还累。
他躺回龙床,拂开帘幕往外一看,窗纸上倒映了人影。
宋晚星揉了揉眼睛,想要高声喊他,唯恐伤及喉咙,于是低低地唤了声:“王岳。”
窗外人影微动,宋晚星心下了然,不愧是太后派来的眼线,耳力极佳,适合干间谍这行。
王岳推开殿门,大步流星进来了,弯身询问:“陛下有事传召?”
“没有,”宋晚星只是提醒他,“你记得,一大早就要把谢霁宣带过来,不必清洗,直接送到朕床前。”
“……”上次狗皇帝也是这么吩咐的,王岳心中暗叹,嘴上答应:“奴婢明白。”
“好好干活。”宋晚星嘱咐他:“出去吧。”
王岳退下了。
宋晚星深呼吸,呼出胸中浊气,整个人团进被窝里,浑浑噩噩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做了乱七八糟的梦,被什么人追杀,又梦到了血腥现场,肢骸凌乱,还梦到了狗策划猖狂大笑。
索性对此倒也习惯了,他本来就经常做混乱的梦,从来不会梦到高兴之事,都是惊悚骇人的场景,或者他各种倒霉出糗的模样。
清晨寒凉,天不亮时,宫人就窸窸窣窣地进来,敛了声响,在铜炉里加上银丝炭,伏地煽风点火,把凉下来的屋子里重新烘热。
宋晚星睁开眼睛,旁边至少站了三个人。
他悚然一惊,以为刺客来了,扭头一看,原来是两个侍卫压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谢霁宣。
他想活下去。宋晚星非常确定,他想活下去,所以不会再有上次那样的不轨之举。
主角都能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没这点本事,怎么配当主角,还是这样不公平的乱世。
“……”没有急于坐起身,他平躺在床上,睡意阑珊。
王岳提醒他:“陛下,是时候用早膳了。”
“嗯。”宋晚星慢吞吞地坐起身。
左右侍奉的宫女立刻上前,拂开了珠帘,小太监上来为他穿鞋,王岳亲手为他更衣。
依旧是常服,宽袍广袖。
宋晚星背对谢霁宣穿衣服,王岳为他整理衣带,全程皇帝也没回头看那谢家小子一眼。
王岳把腰间玉珏给他系上:“陛下,这谢家小子如何处置?”
“脏死了。”宋晚星这才回头看谢霁宣,居高临下地打量他:“弄去洗干净,送到朕用膳的地方。”
王岳轻轻挑眉:“是。”
侍卫押上谢霁宣走了,出门时,谢霁宣回头看了一眼。
容貌娇艳却略显苍白的皇帝,身形无比单薄,再华贵的衣物穿在他身上,都被他那张脸衬得黯然失色,他似乎察觉到对方的凝视,缓缓转头。
宋晚星蓦然回眸,谢霁宣移开视线,离开紫宸殿。
他只看见一截染血的囚衣,听见叮铃哐啷的铁链。
“他的脚链,”宋晚星问王岳,“有钥匙吗?”
王岳说:“自然是有的,陛下想放了他?”他劝说:“此人武功高强,极是危险,还是戴着镣铐为妙。”
“我知道。”宋晚星说:“只是床笫间兴味,有时候,这链子未免太碍事。”
王岳:“…………”还得是你,昏君。
“奴婢知道了。”王岳叹气:“钥匙,奴婢取来,就放在陛下枕头底下。”
宋晚星拊掌微笑,一副色令智昏的模样:“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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