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车了。”庄择桐说道，就好像有人正等待着她说出这样的话。
商灵魄“嗯”了一声，显示着自己的存在。
“我去哪里你都跟着吗？”庄择桐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想如果自己要去什么特殊的地方，或者见一些人，是否商灵魄也同样愿意跟着她。
虽然她到现在也没能搞明白这个家伙的本体是不是镜子。
如果是的话，大概也没办法离开自己。
那确实有些可怕了。
“对。”商灵魄说。
庄择桐莫名地感觉到一丝乖巧的意味，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嘴角。
“其实你知道我去频霖是做什么，”庄择桐试探着问，“我之前也有过一些表示，总归是有迹可循的吧？”
商灵魄没回答。
“那么……”庄择桐打开手机导航输入一串文字，将屏幕对着镜子照一照，给商灵魄看，“这里也可以，对吗？”
那是一个远离城镇中心的村落，根本没有什么公共交通能够到达的地方，自然也算不上旅游景点，商灵魄愣了一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很久之后商灵魄或许会承认那一刻自己的恐慌——苦心做了太久的一件事被这样轻易地发现了端倪，谁都受不了。
“嗯，”商灵魄答道，“当然，这本来也是看你的意愿。”
庄择桐笑了一下，把那行字删掉，打开酒店预定的页面。
“我开玩笑的。”她说。
雨下得不是很大，出了站只觉得天上地下雾蒙蒙的一片，庄择桐在地面停车场转了一整圈也没有找到刚才叫的网约车。
卫星信号不太好，位置更新得很慢。
庄择桐有些焦灼地把行李箱带到屋檐下，身后有人急匆匆地绕过她往前走，庄择桐伸手擦掉屏幕上的雨水，按下拨号键。
“嘟——”
好半天没人接听。
这单还接不接了。庄择桐想。
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下一秒那电话就接通了，庄择桐按了一下免提，想了想又关掉，将听筒靠近耳朵，听见连绵不绝的雨声。
说明司机也在地面上。而不是在地下停车场。
那为什么找不到？
庄择桐对着话筒“喂”了一声，对面却没回应，她没死心地继续说着话，仍然得不到任何回应，就在她快要挂掉那个电话打算重新打车的时候，听筒里的雨声陡然猛烈起来。
但是雨仍然没有下得更大。庄择桐向外看了一眼，觉得有些奇怪。
但下一秒她突然意识到，那个声音，或许不是雨水砸向地面的声音。
它更干燥，更没有规则可言。
那是火焰燃烧的声音。
庄择桐被自己的判断吓了一跳，因为着这很难不让她想起方才在火车上做的那个梦，也就想起梦里的人，庄择桐伸手摸了一下镜子，至少让自己的思绪先平稳下来，但是她实在难以忘记女孩毫不犹豫跳进祭坛的那一幕。
仿佛是印证着她的猜想，下一秒听筒中传来女孩微弱的声音，庄择桐把通话音量调到最大，便冷不丁听见了那一句：
“大祭司姐姐，你说，怎么才能够下雨呢？”
这当然是商灵魄的声音。不会有错。虽然从她第一次听见商灵魄讲话到现在才不过几个小时，但她的确就能肯定自己的判断，就好像她已经听过很多很多次一样。
真是……庄择桐没法在这个时候感叹一句灵异现象入侵现实生活，因为她实在着急回酒店，下午和程斐旻约定的三点见面，有一些带过去当作礼物的东西还没有准备完。
真是忙起来就倒霉啊。
这时候商灵魄又一声不响的了。
刚才不是还跟她说话吗。
程斐旻是她的高中同学，两人都毕业于频霖一中，高二的时候做过一段时间同桌。关系说不上有多好，所以这一次从鹿州来频霖，也就是公事公办地见一面。
程斐旻凑巧跟她选了相似的专业。虽然两人之前从没有聊过关于未来规划的事情，兴趣爱好也大相径庭，但就是有这么巧的事情。
而且这一次见也是因为程斐旻说，有些事情要告诉她，是高二的时候的事情。
庄择桐很不满此人遮遮掩掩话说一半的做派，细想究竟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半点头绪。
总不会是什么校园八卦之类的吧。
庄择桐一向对于这类事情没什么兴趣，但如果真有那么一件炸裂的，至少可以抚平她从几个奇怪的梦里带出来的惊慌的创伤。
还“怎么能够下雨”。频霖可是因雨水太多才得此名的。庄择桐愤恨地想。
正当她打算继续处理刚才的烂摊子的时候，听见商灵魄说，右转走到停车场右侧第二条岔路，往里走，看到的一辆牌尾数是3214的白色车就是。庄择桐低头看了一眼页面。
确实不错。
依言走到停车场的那个角落里，果然看到了商灵魄说的那辆车，庄择桐拉开车门坐在后排，等着司机把自己的行李箱在后备箱放好上车，正准备说手机尾号的时候，司机转过脸望着她。
那司机没有头发，后脑勺理得发亮，大概是中年谢顶迫不得已的做法。但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庄择桐发现也跟没有转身观感是一样的。
那司机没有脸。
严谨来说，庄择桐知道这样的情况，一般来自于电击烧伤或者火焰灼伤之后，但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直到那司机的嘴唇原本该在的位置裂开一道缝隙。
他说：“手机尾号。”
这样诡异的场景配上如此正常的问句就显得更加可怖，庄择桐真实地感受到自己正在因过度紧张而手心冰凉。她捏了捏自己，勉强完成了这段对话。
那就是梦还没醒。只不过这一次是噩梦。庄择桐想。
否则这没有眼睛的司机怎么还能出来接单，就没有人管一管吗？
庄择桐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那时候亚想的是睁开眼睛希望一切可以变得正常一点，但是她越来越感觉到凑近的鼻息喷吐在自己的脸颊上，睁眼便看见商灵魄坐在她的身边，一只手搭在自己的手腕上。
庄择桐这下冷静不下来了，司机仍然在雨里匀速开着车，前面的路被越来越密集的雨水遮住，根本看不真切，庄择桐的目光落在司机握在方向盘的一双黑褐色的手上，意识到大概是火烧的结果。
只是为什么它们并不像脸部恢复得那么快，已经长出了粉红色的肉芽呢？
庄择桐百思不得其解。
“我们去哪里？”商灵魄忽而亲昵地凑过来靠在庄择桐地肩上，随口问道。
庄择桐很想说我也不知道，因为目前发生的这一切已经超出了她想象和接受的范围，恐怕结果也会有变化不会多么顺利，有点变化那也……正常。
车辆有没有按照既定路线走，庄择桐并不知道，因为从出站到现在信号一直不好，但车内警报并没有响起来，说明一切如常。
“去酒店。”庄择桐说。
下一秒她就听见乘客已经改变目的地的提示音。但她自己并没有任何动作。
司机的手一直放在方向盘上。
那么只有……商灵魄。
庄择桐转向她，问道：“你要去哪里？”
没有回答。但商灵魄仍然笑着看向自己，直看得庄择桐心里发毛。
“大祭司姐姐……”商灵魄低声说了一句，下一刻声音却突然变得尖利，“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吗？”
大祭司……雨水……一开始就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
庄择桐仔细理了一下刚才的事情，响起自己在导航栏随手输入的那一串地址。她重新把那些文字输入进去。
手机信号突然就起死回生一样出现了。
庄择桐看着表示车辆移动的小红点。
果然。
庄择桐安抚地拍拍她，问，去这里做什么？
商灵魄抬头：“姐姐已经把祭坛的事情全都忘记了吗？”
——我们要去祭坛啊。
庄择桐说，那也行，至少让我跟我朋友说一下吧，答应好了爽约，不太像话。
商灵魄点点头，说不必了。
“为什么？”庄择桐有些惊讶。
“她也会在那里。”商灵魄说。
这都是什么啊。庄择桐想。但她还是拨通了程斐旻的电话。
事实证明，历史是会重演的，就在她听见听筒里传出如出一辙的火焰燃烧声的时候，意识到商灵魄说的或许是对的。
去就去吧。
庄择桐看向窗外，雨仍然在下着，但它们越来越黏连在一起，庄择桐猛然惊醒，发现自己仍然坐在火车的座位上。
列车刚进频霖站，她还没有下车，手机震动起来，程斐旻三个字映入眼帘。
庄择桐急匆匆地下了车按下接听键，程斐旻的声音在那一头传来：“我在北广场这里等你，待会儿不要走错。”
庄择桐“嗯”了一声，说好，我马上就出站了。
这样看起来就是对的了，庄择桐想。
直到见到程斐旻，庄择桐才略微放下心来，还没等她决定好是不是应该跟程斐旻讲一讲商灵魄的事情，就听到程斐旻说：“那个……其实我今天有点事情来着，就是很突然的事情，所以……”
“所以能不能先送你去住的地方，然后我们晚一点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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