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似乎比往常更炎热一些，连带着外出的马儿也生出了些倦怠，在树下休息不肯继续前行。
城中阴凉的地方也多了些茶水摊子，不少人回城的时候干脆在旁边坐一坐，等缓过来一些之后再继续旅程。
商队会将粮食寄存在城门的仓库中，收取的价格也不高，拿着牌子也能交易，省去了搬运过程中的消耗，等离开的时候凭借牌子和交易过程的票据去支取，也算是方便。
不少人还挑着扁担，其中是购买的东西，还有些换来的稀罕玩意儿，带回家总是好的。
现如今的平邑已经扩张了不少，周围几个城池也逐渐发展起来，宋锦等人商量过后逐步开放了限制，虽然入城还需要登记检查，但行人也能进来买些东西，在城中闲逛。
当然几个重要的地方，比如城府或者校场是不能接近的，平常巡逻守卫也多集中在这几个地方。
闻仪用扇子遮挡光亮，此时她穿着的是平邑中最常见的薄衫，仔细分辨不远处在树下茶摊休憩之人的身形。
这几天实在是炎热，哪怕有冬日留存下来的冰，在事务厅中待着仍觉闷热，干脆搬到了靠近水边的建筑中。有连接水车改造的通风设备，再将冰放到出风口，总算是能够忍受下来。
派遣出去寻找购买硝石的商队前几天已经回来了，也制造出一些存放进冰窖中，但具体怎么最大效率利用这些东西还在实验中，但在存储的冰块消耗完之前应当能投入使用。
扇子已经成了必备的玩意儿，竹制品和各类能够提供凉意的东西也极其畅销，在席垫上放上两个，轮流抱着，总还是能坚持下来的。
闻仪前段时间从街上的摊子中替热得不行的猫咪买了一只竹篮，铺上薄布之后也不会夹毛。
茶摊的座位也多是类似的材质，坐久了需要站起来吹吹风，不然衣服会粘在身上。
等周围的人换了一拨，闻仪总算是瞧见了那人的容貌，原只是眉眼有些熟悉，但并非自己认识的人，也就起身慢悠悠往回走。
“回来了？”
宋锦正拿着打湿的布巾擦拭着脸和胳膊，瞧见闻仪也过来便顺手递过去一条。擦拭之后会舒服很多。
闻仪接过来，“去外面走了走，外面的实在是热，这不又回来了。”
宋锦将东西放回旁边的架子，“今年的天气实在是异常，河水也浅了很多。”她这几天让人实时看着，不少工坊放置水车的地方需要重新挪动位置，城中的水井也难出水。
她们这边还算是好，据说更南边不少城邑已经断水，许多人跑到深山中，作物也干死不少。
闻仪等人倒是多派遣了些人手帮着灌溉作物，但总这样也不是办法，只希望接下来能尽快下些雨。浇灌只是应急，土壤会很快将水分吸干，哪怕铺上草也很难补湿。
据有经验的人来说过段时间似乎能下雨，但这却让几人更加忧虑。干旱让虫卵大量存活，若是降雨到达了合适的湿度温度，就会让这些虫卵迅速孵化。
“安排去挖虫卵的人再多加派些。”
闻仪拿起一边的文书，现在天气实在时炎热，大家都更愿意在城邑中避暑，想了想对着进来汇报的兵卒道，“这样，去府库中调一批东西出来，根据挖掘的多少分下去。”
最主要是冰块，还有一些新器皿，这些在府库中也防不住，不如找个借口分发下去，也能加大积极性。
去年存下的粮食也不少，原本今年若是收成好，准备加工些新的吃食，眼下看来倒是存对了。
每年的陈米都会以较低的价格出售或者制作成食物销售，是以仓廪中的粮食都还是新鲜的，能比陈粮多储存一段时日。哪怕今年收成不好，等到再过一年也还能吃。
口感不好再难以填饱肚子的时候倒不是什么问题。
“另外，这封信给各个地方都发过去。”闻仪将先前写好的信件递了过去，密封好的信件会被装入竹筒，以最快的速度传到需要到达的地方。
兵卒领命离开。
闻仪从搜集而来的书目中翻找那些有记载虫灾防治的内容，但现在天气干旱道这种程度，哪怕她们这里控制的好，等其他地界的东西被啃食完，总还是要面临这个问题。
虫灾。
更准确的说，是蝗虫。
飞蝗向来是极其严重的自然灾害，在后来仍旧会产生很严重的后果。
最好的方式是结合化学防治，通过不同方法尽量降低虫密度，避免产生居群，但仍时不时会对田地和农作物产生伤害，现在只能采用人工进行处理。
比起等成虫之后在进行捕捉，直接处理幼虫或者卵块是最节约人力的方法。
蝗虫在独自生存时禽类极其喜爱，加工晒干之后也能算是食物，但聚群后不仅颜色会产生变化，其体内还会为了抵抗外敌分泌苯乙腈，受威胁后变为氢氰酸，会导致人或者误食的鸟雀中毒。
这段时间城邑中饲养的禽类被赶到河岸干涸的地方，去啄食那些还没有毒的虫子，降低平邑及周边的虫密度，避免产生严重的后果。
宋锦也知道旱后会生出灾害，事实上她们这段时间忙碌的也多是这些，但更关心的是食物的储存，毕竟这并不是人力能够阻止的，只能努力积攒能让人挺过这一年的食物。
事实上不少人这段时间也已经有了预感，城中的粮铺每日都会有不少人排队买粮食，要知道不少人已经习惯了在价钱不算高的食肆吃东西。
能在这个时代生存下来的人危机意识总是极其强的。
瞧见闻仪眉头始终紧锁着，宋锦叹了口气，开口劝慰：
“文君那边也已经做好准备了，还有不少拦网，供给烧虫的篝火和坑洞也已经准备了大半，能做的已经布置下去。”剩下的就要靠天意了，准备已经算是周全。
闻仪按压了一下有些胀痛的脑袋，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但心中总像是压着什么东西，也不知是天气太过炎热，还是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不小心忽略。
原本山中的那片河岸已经被完全开垦出来，这些年的劳作让那边也积攒了一批粮食，存放在天然洞窟中，算是最后的保障。
这些东西是走闻仪和姚文君这边，不经过平邑的账目。
“对了，派去其他地方的商队有没有带回来什么消息？”
闻仪询问一边的主事，那人在堆积起来的文件中翻找了一会儿，将这几天的东西都放进木匣子中，由旁边的人递了过来。
果然，不少地方已经有零星虫害的消息，不过这个时候的虫子还没毒，不少缺少粮食的城邑居民或者流民还会将其充当食物。比起变成蝗虫后只剩下一层皮，现在倒还勉强可称为食材。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她们这些城邑南边临近的势力也发现了这些，在闻仪等人的“不小心”泄露下得到了现如今各地防治措施，虽然推进的没有她们这边顺利，但总还是比起什么都不做要好些。
*
姚文君很快便收到了这封最新的信件。
事实上自从城邑间的道路被重新休整，并且留了供给马匹奔行的辅路，消息传达就比以往动不动要小半月快了很多。
她如今正身体力行带着兵卒在干了的泥地中挖掘卵块，她这边这几天下了一场小雨，虽说缓解了些田地的干旱，但已经有不少虫子开始出现。
姚文君将各种禽类赶到那些汇报上来情况不好的地方，但终究能解决的程度有限，好在温度略微降下来些，干脆带着兵卒动手处理。
城邑中的居民也有跟着来的，这些还没发育孵化的卵块是极好的饲料，刚下了雨也空闲了些，不少人秉持着不挖白不挖的心思也一并前来，还有兵卒保护着，安全的很。
收集起来的卵块也被统一烘烤，然后投入不同行当，这就不是姚文君的事情了，阿暮几个已经陈列出了不少用途，只待实验。
“将军，今日的计划已经完成，接下来要……”身边拿着笔在不停记录的主事开口询问。
姚文君看着天色还早，“时间还算充裕，趁着今天凉快些多处理些地界，时间不等人。”
哪怕没亲身经历过，兵卒也都听家人或者朋友说起蝗灾的惨状，闻言不由得抖了一抖，瞧着挖掘出来卵块的目光也凶狠了很多，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而且这些东西是会被旁边的管事记清楚的，积攒一定的数量能够换取很多东西。
姚文君吩咐下来的事情自然无人反对，直到天色变暗，众人这才收拾好自己开始返回城邑中的住所。
她这时才展开闻仪的信后面附带的信息，多是那人利用商队或者其他渠道传递或者收集到的机密。有些是只有闻仪知道的，有些则是经由宋锦等人收集的，都被这人汇总了发过来。
姚文君也会同样做，让远在平邑的闻仪能掌握最近的状况。很多重要的决策或者意图平常都压在心底，也只有在信件夹层中会吐露一二，或者应该说是不加掩饰。
这似乎是默契，姚文君笑了笑，将信件放入箱匣之后锁好。
*
六日之后，平邑等地终于迎来了久旱之后的第一场雨水。
南边的地界比起这边的城邑要早些久多了雨水，除去人们终于能够有足够的水，不必忍受着干渴入睡，那些沉寂在土地中的生物也逐渐复苏。
闻仪这几日干脆一直在外面行走，也看到了不少绿色的身形出现，不过并没有什么杀伤力，也多亏了先前的挖掘，饲养的禽类和在外的鸟雀能够控制它们的数量。
蝗虫飞行的速度会超过消息传递的速度，所以从现在开始平邑新邑等地就要做好准备。
除去分发给兵卒的罩网和皮甲，利用机器编织的孔洞极小的方网也被放置到能够及时取用的地方。驻守的兵卒每日基础训练过后的演练也被改成了捕杀飞虫的预演，南寻等人带着他们不断联系着应对方向改变的扑围阵法。
靠近南边的田地外，除去挖好的沟渠，还砌起了八字形的围墙，等夜晚可以在其中点火，起到灭虫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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