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几乎所有人的神经在一天天的准备中逐渐绷紧，以至于当兵卒汇报有黑色开始往平邑这边压来的时候，不少人甚至松了口气。
终于来了。
闻仪宋锦等人深吸一口气，登上了城中最高的建筑，往南边看去。虽瞧不分明，但目光所及之处已然能看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背后的钟被在上面值守的兵卒敲响，高塔急促的提示声传入城邑中每一个角落。
这段时间的告示基本上都是关于这事情的，各个地方也派遣了人仔细讲解，哪怕再不在乎的人也被邻里家人耳提面命，此时自然晓得要如何行动。
预备抵御的人早已做好了准备，此刻已经就位，剩下预备替换的人也已经开始在校场中养精蓄锐，随时接替前方退下来的人。
原本在外面玩耍的小孩子被身边的大人迅速带回了家。
绝大多数人被提醒这段时间要呆在家中，还没离开的商贩也被提醒搬到了较为安全的地方，所有人关紧门窗，在屋中吃提前准备好的吃食。
所有在城外的守卫都在头上戴好罩网，同时将漏在外面的皮肤用布条等捆扎起来，防止那些虫子啃噬。
原本用来驱逐鸟雀的东西也被全部用上，通过锣鼓的声音能够一定程度影响这些已经被异化的虫子，保全还没有完全成熟的农作物和树木。
几人下了高台之后也换上了防护的衣服，南寻和宋锦登上了从城中运出的攻城器械，手中拿着不同颜色制成的旗。他们在高出观察运动轨迹，兵卒们根据不同旗子的指示做出应对。
闻仪则登上了城墙，若是突破防护的东西多了，她会带领着剩余的人做最后的抵御。
现如今担心其他几个城邑也来不及，只能尽量保证平邑不受影响。
嗡——
虽然远远瞧着的时候移动速度不算快，但近前来，黑压压的影子给人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宋锦在那些蝗虫接近第一道临时建起的墙面时果断挥旗，拿着大网和锣鼓的兵卒互相配合，将虫子驱赶到预先设置好的陷阱中。
站在不远处城墙上的闻仪瞧见大部分已经被拦下来，只有少部分突破了外围，后面几排人也已经拿着火把和网兜进发。
应当说这些虫子在聚群变异之后变成了可怕的模样，连浸泡过特殊药材并加固过的面罩都能啃咬，更别说那些网兜。不过觉察到自己的防护措施将被破坏的兵卒都迅速退下来，由后面的人暂时顶上，自己则迅速去更换新的装备。
就这样坚持了近一个时辰，原本挖好的坑几乎已经被那些黄色的虫子填满，站在前面的南寻和宋锦才走下来，这一场灾祸算是暂时停歇。
一般而言前往一个方向的虫子不太会有数波，因为被它们啃食过的地界几乎什么都不会留下，但其他城邑难说能不能挡下，其他几个方向仍需要防备。
虽然边缘的土地仍就受到了些伤害，好在绝大多数农田被保留了下来。
至于那些被扑杀的虫子，虽也有人说能够将头和腹部摘去后食用，但闻仪和宋锦商量过后还是没让人冒险，干脆将其掩埋在已经铺了厚石灰的坑洞中。
好在众人的担心并没有成真，过了几天之后新邑和其他几个地方也传来了不算坏的消息，虽然多少都受到了些损失，但在预防得当的情况下，至少能保留下一部分粮食。
最严重的地方因为蝗虫的数量实在太多，近半往另一个方向飞去。好在新邑并没有因为顶过第一波就放松警惕，送算是应对了下来。
闻仪派遣去南边的信使还没有回来，想来有之前有意透露，到她们这边的蝗虫比记载中少了很多，那边应当也不至于到颗粒无收的地步。
姚文君那边反倒并没有遭到太大的危害，兴许是并不在移动的路径上，到底是个好消息。
似乎是想要将前段时间的干旱弥补，从虫灾之后，雨水几乎隔几日就会落下。好在平邑的道路都是后来修建的，排水设施也相对完善，走在上面总不至于泥泞，但还是不方便。
“今年真是，起先总担心旱灾，现在倒是又担心起雨水过多了。”宋锦瞧着窗外，外面是闷热的，雨水落到身上极其不舒服。
一边的桑余放下手中的账册，并没有对此做出什么评价。
除去最开始离开的阿暮一批人，剩下的人仍旧在学宫中，还有新考核的一群家伙，但大雨兴许会耽误那群人的行程。
宋锦先前的话算是感慨，现如今事务厅还算熟识的家伙也就这一个了，连闻仪也在前几天动身去了先前受灾比较严重的城邑，带着些物资和粮食。
被念叨着的闻仪此时正冒着雨赶路，好在这边比起平邑好些，雨水并没有大到阻碍前行的程度。
路上不少地方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地面上也只有些许刚生的草芽，想来是先前有虫群经过。
不少人心有戚戚，有些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赶忙摇头，将那些不好的念头压下去。
因着还在她们的地界，路上倒是没什么流民，偶尔能看到的也是出来投奔亲人或是已经开始跑商的，瞧见闻仪一行人也没有害怕，只有些好奇地看了看，然后继续走自己的路。
“还有多久能到？”
闻仪询问身边引路的人，那人低头思量盘算了半晌，回复道：
“若是按眼前的速度赶路，大概傍晚便能到。”
闻仪点点头，天气看起来有变得更糟糕的趋势，比起在外面休息扎营，能尽早赶到目的地自然是最好的。
餐食便也没有照往常一般停下统一吃，而是轮换着吃提前准备好的食物，有些冷，但在饥饿的时候味道仍旧是极好的。
闻仪也随便对付了两口。虽然有车架，上面也已经有了基础的减震措施，总还是摇晃的，看不了什么文书，只能闭眼思考些事。
就比如现在管理的地盘已经不算小，虽然也有轮流的程序，但掌控力还是偏弱。某些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若是有人刻意压下来，说不定会有新的变故。
以前因为城邑并不算多，几人还能处理过来，现在姚文君那边和平邑这里的信息已经有些脱节，没有中间处理亦或可以说是统筹的弊端显现出来，能维持住只能说是派遣出去的人都算是有能力的。
这次虫害也是如此，尽管各城邑的回信中已经表明完成了准备，但在有几乎相同防御手段的情况下产生不同的结果，这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她选择自己过来也是因为这个，因为这里的损失比预计中多了太多。
先前姚文君的信件中也说了类似的事情，虽然闻仪很清楚现在能使用的最简单方式，她们目前的力量也足以压下某些声音，但那似乎并不是姚文君想要的。
而且以后……
闻仪摇头，现如今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想还不曾出现的困难只是徒增烦恼。
傍晚的时候，一行人终于瞧见了横在远处的城墙。
原本城邑外正应郁郁葱葱的田地有大半已经变成了路上那般只剩下根系的样子，留下的植株也多只剩下茎秆，叶片上还残留着啃噬的痕迹。
不少人正努力养护着所剩不多的田地，目光中流露的不是恐惧，而是茫然。
瞧见闻仪等人后面的旗子，原本站在地头的人怔愣了片刻，旋即想起了这有些熟悉的图案是什么，原本的茫然逐渐变为惊喜。
这是来自平邑的队伍。
看那些车架，上面满满当当的自然不会是什么没用的东西。
那人迅速转身，有些踉跄地跑向负责这片监工的人，手还在不断比划着，似乎在说着什么。监工原本有些不悦，但听到这人的话下意识抬头看去，正与走出车架的闻仪对上了目光。
闻仪没有因为提前些许到达城邑产生轻松的感觉，心情变得极其沉重。
这里的情况比起信件中告知的要严重很多，按照看到的情况，并不是大半土地受到伤害，而是近乎所有城外的田地都绝收。
她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连那些兵卒都沉默了下来，没有人再开口说什么。
“大人远道而来，实在是有失……”
监工的话还未说完，闻仪直接打断，“我们先进城，其他的事情容后再议。”
好在城中的状况不错，并没有受到影响，闻仪的脸色总算是好了些。虽说大半田地都会围绕着城邑，对于这些城中居民不多的地方，那些空裕的地方会被同样种植上粮食。
重新建设的时候闻仪有意将各个城邑的面积扩大，有了新的建筑材料和专业的施工队伍，这些事情总还是顺利完成，眼下她估算了一下余下田地能种出来的粮食，勉强倒也能撑到其他地方的秋粮成熟。
再加上补种的，倒也还能支撑，只不过这段时间过得会不太好便是了，饿死到不至于。
周围跟随的兵卒也悄悄松了口气。
闻仪虽然平常较为和善，从表面上看比起姚文君要容易相处很多，但遇到事情总是极其严肃的。后者心情不好的时候还有人会上去耍宝，最多挨上不重的几下，闻仪脸色不好的时候大家都会默契地保持沉默。
此地主事听闻闻仪已经进程，连忙整理了东西往外走，迎接着她进来。
闻仪点头，直接走到事务厅中拿起刚被收拢的数据查看起来。原本厅中的人皆起身等待着，一时之间只能听到闻仪翻动纸张的声音。
良久，坐在主事原本位置的人终于站起身，手中拿着看日期是这两天统计出来的数据，以及那封还没有被发出去的信件。
原先汇报过去的数字闻仪记得清楚，眼前真实的损失比起汇报过去的高了两成。
城中的田地也被有意隐瞒了下来，两相抵消，若不是闻仪突然前来，到时候粮食收上去，哪怕有人来盘账也找不出明显的错处。
“谁出的主意。”闻仪平静开口。
正式文书的发送需要经手的人不少，按照闻仪等人定下的规矩，至少目前事务厅中所有人都需要按下自己的印信，也就意味之至少在场的都是知情人。
只是不清楚哪些是主谋，那些是迫于环境同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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