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风清云柔。
她攀住龙卷风的臂膀,好奇地靠在他怀里,看着脚下逐渐变成蚂蚁的城寨,“我们去哪儿?”
人受尽折磨而死,巨大的怨气执念会将之化为厉鬼,起先还保留意识,啖过血肉之后,闻腥而至,回忆皆被吞噬,成为真正的怪物。
恐怕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去找四仔。
知她如白纸,龙卷风揽住她的肩膀,温声,“最高处。”
她呆呆地抬头,一轮白日,身体越来越轻。
习惯了狩猎的身体贪念起血肉,她的声音没有波澜,“我饿。你要替他。”
龙卷风不置可否。
她埋头开咬,没几下就空了。
这不合道理,她眨了眨眼,“你的手呢?”
龙卷风摇了摇头。
她明白了,原来跟她遭遇差不多,建议道:“可以缝起来。”
“没必要,且我总是飘来,飘去。”
她露出浅浅的微笑,很中意龙卷风的声音,低沉、悦耳,仿佛大提琴演奏,又像诗朗诵。
为什么会想起诗朗诵?
头痛起来,又不记得了。
见她蹙眉,龙卷风想了想,便把手臂放在她唇边,“吃吧。”——都是化形,她吃的其实是他的灵气。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她马上要投胎,吃什么都是浪费,但他尽力满足她最后的愿望。
几秒之后,他没有了左臂。
男人的舍身给了她莫大的信任安定,没有反抗,看着越来越近的太阳,只说,“我会魂飞魄散的。”
“不会,”龙卷风摸摸她的发丝,护着她,“你会开启另一段人生。新的,漂亮的,有力量的。”
还会吗?
她不知,他说会,那便会吧。
两人的身形逐渐消散,化魂与灵的前一瞬,她忽而顽皮地笑,飞快凑近吻了他的嘴角,成功看到男人微怔的神情。
恶作剧成功,她咯咯笑起来,身体完全透明了,问最后一句,“那你呢?”
没有头尾的话,但龙卷风明白,她也明白。
龙卷风不介意女孩的捉弄,望着脚下,云遮雾绕,看不到什么。
他平静道:“有一天,我也会走。”
但在那之前,他会继续以风为眼,围着这座城。
清灵的笑声渐渐淡去了。
*
第一声鸡叫响起,天边泛起鱼肚白。
能听到隔壁熟睡人的呓语,很快,早起的人热火朝天,“开工!开工!”
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城寨重复每日的热闹。
四仔的屋子静悄悄,时间凝固了。
他如一座雕塑,沉默地躺着,一动不动。
脸上伤疤纵横,面庞已干,洇湿的床单证明泪水的痕迹。
旭日东升,耀眼的阳光照暖他僵硬的身体,照不暖冰冷的心。
“砰——”
门被踹开,伴随聒噪的声音:
“哇四仔你赖床啊,怎么搞的,城寨虽然治安还行但也不至于门都不锁……”
四仔转动干涩的眼珠,看向门口三道逆光的熟悉身影。
十二少没正行,歪在门框上,叽叽喳喳没完。
洛军第一个走至他身前,担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
“别直板板躺了,”信一优哉游哉过来,叼了根棒棒糖,“快起床,同去啊。”
四仔发出第一声,沙哑道:“……去哪里?”
“唔,昨天不是有说?不认真听哦傻仔,”信一俯身,笑眼弯弯,“看地啦,要开卡拉OK厅的。”
三个人的话中眼中带着明晃晃的关切。
四仔长吸了口气,一拍床板坐起,“走!嘶,我的头!”——经过昨晚,好像……没有那么猛烈发作的刺痛。
身上没有血迹,手放上胸口。——能感受到五个细小的痂。
他闭了闭眼。不是梦。
“哈哈哈哈,这才对嘛,话说吃早饭没?”
“丢,我刚起哪来的早饭吃?”
“就问一句腔这么大,哦我知道了,刚起床火气旺哎哟你打我——”
“旺旺旺,我看你全家都旺!”
“打打打,打回去先,哈哈四仔你刚才狗叫了是不是?哈哈哈哈哈哈啊——”
“……你们不要再打啦,十二少,把刀放下,四仔,有话好说别动拳头。”
“洛军就会拉架,喂,信一,还不帮忙?”
“懒得理你们,幼稚鬼。”
“喂喂喂——”
四个青年嘻嘻哈哈,走出阴处的巷子,走进阳光的道路中。
*
自那天后,四仔没再晚起,照旧开工诊病。
他不再管假借看病名义实则看片的人,调不调回亚洲区也无所谓,在繁杂吵闹中安稳如钟,诊病、开方、正骨、包扎。
有一天,信一路过,看到诊所被人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四仔把录像带都卖了,卖不出去的就送人。
在一旁看了会儿,信一把身上最后一根烟递给他,“不找了?”
四仔笑着摆了摆手,脸上无一丝伤痛。
信一便自己吸,吞云吐雾,眉宇微蹙,眼神逐渐飘远。
随烟雾一同淡去的,还有四仔平静的声音:
“已经不需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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