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做法很快就招致反对,在物色第一个孩子的时候,蔡荷婷眼见着他的父母死死护住那个半大的孩子。
“村长,你行行好,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孩子。”
“求你了......”
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哀求、父亲的不忍,扭曲成一股刺耳的声音直直捅入蔡荷婷的耳中。许将至站在她的身后,冰冷又兴致缺缺地看着这幅场景。他把手轻柔地搭在蔡荷婷的肩膀上,说:“害怕吗?”
蔡荷婷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大口地喘气。
“别怕,你不会被吃掉的。”视线对上的那一刻,许将至把手收回,抬起头看着那尊房子高的悯怀仙君像,“悯怀仙君会保佑你的。”他的声音压抑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兴奋,蔡荷婷模糊的视线中悯怀仙君垂眸的模样也变得残忍。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所谓的救世主,为什么现在还不出现呢?
来不及了。蔡荷婷无法作他想,燃烧着的热锅里水正在沸腾,气泡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身边嘈杂的声音似乎宁静下去,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拼死护住孩子的父母倒在地上,猩红色的血液沾染泥土,而她的父亲,她慈祥的父亲,正抓住那男孩的手臂将他拖向热锅。
惨叫声划破天际的那一刻,许将至的声音极具有穿透力。
“现在,你在哪里,又在想什么呢?”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问谁,蔡荷婷悄悄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发现他双眼放空,朝着那尊冰凉的神像微笑。
蔡荷婷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的,实际上,她连开口说话都成了困难,但她能感受到心底涌出的某些情感。
男孩的声音逐渐低弱下去,四周的村民眼神空洞,手里都拿着碗,而她的父亲双手合十,朝烧红的锅子深深鞠躬。
她知道了,原来后怕的情绪会从她的眼睛里流出去,心里剩下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庆幸。
镇里的孩子不多,很快就都陆陆续续的消失。曾经也有村民对于蔡荷婷提出疑问,而许将至只是轻飘飘地用“他看中了”这样的借口回复,从此村民看她的眼神也变了,变得和看许将至的眼神一样。混杂着恐惧、厌恶和......嫉妒。
母亲最终还是没能活下来,灾厄还在持续。这次,许将至只说需要修仙之人的□□方可修复这一方世界。
可是修仙之人他们又该如何得到呢?许将至教给了村民如何布置阵法,又留下了一根漆黑的绳索。她的父亲想出了一个办法,让镇上的客栈传出淡淡的血腥味,又在菜谱上添上了“心肝脾胃肾”这一道菜。
最后在凡人能够发布的“寻仙报”上刊登含欢镇疑似吃人案件,引得修仙之人前来。
一开始,来的只是一些没有门派的散修,那漆黑的绳子竟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捕捉他们。阵法让他们无法反抗,任人宰割。有了修仙之人的灵气,这个小镇很快重新焕发生机,并且人们发现寿命也开始延长。但蔡荷婷却望着父亲一天天消沉下去,什么样灵气四溢的血肉都无法治愈他。
许将至要离开了。在他教导了蔡荷婷一些修仙之术后。
他把手放在蔡荷婷的头上摩挲着,距离他来到这里已经二十年,但他竟丝毫不见老去,连皱纹都不见一丝。
“荷婷是个好孩子,一定会守护大家的,对吧?”他笑吟吟地盯着蔡荷婷身后的那尊神像,自从他们开始猎杀修仙之人,这尊神像就被父亲搬到了自己家的后院,蔡荷婷曾经不止一次地跪在神像前诉说愿望。如果悯怀仙君当真怜爱世人,为什么还是不肯原谅他们?还是说其实这一切都只是上天的谎言,所谓的救世主根本就不存在?
蔡荷婷想要摇头。
只见许将至抚摸她的脸颊,冰冷的手指像是剖开了她最深处的心。
“成为特例,你很享受这一切吧?”许将至嘴角嘲讽的笑容几乎刺穿蔡荷婷,“坏孩子。”
自这天后,他就消失了。
而父亲,父亲开始变得疯魔,有一次蔡荷婷抓住一个门派弟子的胳膊时,父亲竟然冲上前来想要将猎物从她手中夺走。情急之下她掐诀打向父亲,在没有控制好力度的法诀之下,父亲的一条胳膊竟然脱离他的身体飞了出去。
原来是她不小心打断了。
后来父亲成为流落街头疯癫的乞丐,她甚至不愿再多看一眼。
由于吃修仙之人的灵肉,她活得远比寻常人要久。在修仙之人里,段川是个例外,他只身前来,没有什么反抗就被抓住了。
“留下我,还会有人来的。”段川被绳索束缚住的时候,那毫不在意的语气让蔡荷婷有些疑惑,当然,更多的是被挑衅的怒意。
段川似乎不知道为什么惹恼了蔡荷婷,但他用剑捅向自己的时候嘴角竟然带着笑意,更诡异的是,那把剑消失了。
为什么?为什么?
蔡荷婷望着客栈神龛里她亲手雕刻的悯怀仙君像,神像早已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只是她用来吸引修仙之人的工具。面前这个人,竟在神像的注视下坦然的闭上了眼睛。就像要去见某个很久没见的人一样。
然后,蔡荷婷听闻当铺收到了一把上刻霜寒的剑,她看过那把剑,她拿在手中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很可能只是一把仿制的剑。就算真的是她心心念念很久的悯怀仙君,她也只想问他为什么不拯救他们,得到答案后,她会毫不犹豫地下手。
-
听完蔡荷婷的讲述,梅寒洲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悯怀仙君早已破空而去,你知道的吧?”听到她对于悯怀仙君的质疑时,梅寒洲首先冒出的是零星的不满,于是他如此说。
“那又怎么样?”蔡荷婷路过他们,把房子的后门打开。
天光大亮,后院里那座高高的神像矗立着,右手持剑左手掐诀,长身玉立,就像下一秒会迈步而出那样生动。
“世人如此敬仰,他却施下惩罚。”蔡荷婷的语气毫无波澜,眼眸紧紧直视着那尊神像。
“怎么可能?”梅寒洲确信悯怀仙君并不在乎这些,“你口中的许将至真的没有骗你们吗?”
“不!”蔡荷婷扑上来,双手掐住梅寒洲的脖子,目眦欲裂,“他没有,他没有。按他说的做,我们才能安然无恙。”
梅寒洲面色不改,冷冷地笑了一声。
“周天循环,命运轮回。这个小镇命中有此一劫,你们听从他的话逆天而行,却还要怪天道弃你们而不顾。”他的余光时刻留意着赵一动静,却发现他只是在原地低头沉思。
“凭什么?凭什么是我们?”蔡荷婷的双指用力,在梅寒洲的脖子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苍天不仁,谁都一样。”
梅寒洲挣脱被束缚的假象,一掌朝蔡荷婷的胸口拍去。但蔡荷婷也并非寻常人,立刻收手,两人对掌,掀起一阵气浪。
气浪把池骛的衣角吹起,他注视着那尊雕刻的神像,没把注意力放在周围。
许将至教给蔡荷婷的不只是如何使用阵法,那些稀奇古怪的法诀更是威力强大。她双手掐诀,凌冽的风化作刀刃朝面前的人砍去。梅寒洲偏头躲过一些,用灵气包裹住手中的剑鞘,迎上风刃,锐利的刃切割过灵气的时候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梅寒洲手腕轻挑,把那些如有实质的风四两拨千斤地划到地上。
地面留下深深的割痕,蔡荷婷的腰间系着一条长鞭,她腰身轻扭,破空般的声音撕裂耳膜,飞速朝梅寒洲逼近。梅寒洲足尖轻点鞭子末端,借力跳起,剑鞘横劈,直取她的面门。他的杀气将至,蔡荷婷扭身空翻,反用鞭子缠绕住剑鞘,两人各持手中武器,僵持不下。
这样的局面没能持续很久,因为梅寒洲率先松开手,足跟给剑鞘施力,飞速弹回的鞭子令蔡荷婷无法,只能再次甩鞭让剑鞘脱身。
他伸手接住弹回的剑鞘,顺势往前侧劈,命中蔡荷婷尚未来得及防备的腰部,将她击飞出去。
蔡荷婷岂会就此善罢甘休,她的身体与地面相接,手掌一撑地面翻身而起。她口中吹哨,门口的村民开始剧烈的拍打紧锁的房门,眼见着就要冲进此地。
“赵一,走。”梅寒洲回头,剑鞘在地上轻划一个圆,隐匿阵即刻成型。
赵一却好像根本没听到他的话,只是目光轻轻地扫过来。在剧烈的拍门声和梅寒洲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中,他看向蔡荷婷。
“你认为,这一切都是惩罚?”池骛轻飘飘的声音落入蔡荷婷耳中,后者扬起一个半带嘲讽的笑容。
“不然呢?”蔡荷婷转身看向神像,那垂眸的模样恬静,似乎一切岁月静好,“不然我要如何解释这份苦难。”
那种恶心的感觉又在喉头翻滚,蔡荷婷强撑着咽下口水。
“原来如此。”
那个凡人语气温和,再抬头时近乎浅褐色的眼眸被阳光直射着,散发出淡淡的光辉。蔡荷婷冷笑,鞭子朝着他挥去。梅寒洲心下一紧,将手中的剑鞘掷出,却被池骛用左手握住,他的右手向前伸出,竟然牢牢抓住了势不可挡的一鞭。
凡人的身体太过脆弱,接下带着法诀的鞭子还是太过勉强,胸口翻涌,血液控制不住地从嘴角落下。把剩余的血肉吞回腹中,他对着蔡荷婷无声地轻笑。
“惩罚。何故要惩罚你们。”池骛将剑鞘推回去,梅寒洲收回,而他面无表情,再次开口:“拦住他们。”
话音落下,门口传来木板碎裂的声音,狂热的村民从门口涌入,梅寒洲瞳孔紧缩,剑鞘在手中翻飞,村民毕竟还是寻常人,当剑鞘的顶端打在腿上或者腰部时,他们成片成片地倒下去。
蔡荷婷猛然抽回鞭子,池骛掌心血肉模糊,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般。阳光更盛,油亮浓稠的金色涂抹神像,竟似为石像塑了金身。她连续翻动鞭尾,均被这个凡人轻易躲过,他脚尖轻盈,向前几步。
“既然如此,就让我看看会有什么惩罚。”
他的神情不再风轻云淡,眉眼下压,面色冷凝,竟是带着几分令人噤若寒蝉的压迫感。这种积压的杀伐之气让蔡荷婷喘不过气,她手中用力,那鞭子竟然带着十成十的力量破空而去,这一下若抽在普通凡人身上,已足够将人分为两段。
梅寒洲虽然把注意力放在了村民身上,但余光始终注意着身后,听见鞭子划过的声音,他急切地回头望去。
而池骛站在原地,没有要躲的意思。梅寒洲看着那道漫不经心的身影,却暗自紧张起来。难道赵一手中有什么特殊法器可以抵挡这一击,他是否应当立刻收手转而保护他呢?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池骛伸出左手,朝着他的方向低声开口:“来。”
刹那间天地万籁俱寂,梅寒洲对着他意义不明的动作立刻反应过来,他指尖所指的方向,那里躺着一把高声鸣叫的剑。他的话音落下,只在剑鞘中微微震动的剑竟然开始剧烈的颤抖,“噌”地一声,那把剑通体青色,出鞘时轻灵的剑气锐利,剑气竟然替他将面前的村民齐齐逼退。
而呼唤它的人只是微抬左手,等待剑柄的到来。他五指如玉,扣住剑柄的那一刻便迅速出剑,剑光闪过之处那坚韧的鞭子承受不住紧迫的压力,随着往上砍去的剑锋竟从中散开成为粉末。
池骛一脚蹬地,朝半空中挥鞭的蔡荷婷急速靠近,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哀戚,最后阖上眼眸等待死亡的降临。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那身着白衣的人影只是略过她,朝神像的方向而去。
他双手持剑,剑刃紧贴自己的左肩,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蔡荷婷目眦欲裂,扯开嗓子大声嘶吼:“不——”
青色的剑刃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时间,池骛腰身发力,大臂紧绷,锐利的长剑毫无阻碍地切割下去,梅寒洲往后轻巧翻身,来到神像边上。
那尊美丽又圣洁的神像,象征着悯怀仙君怜爱世人的光辉岁月,在冷调的青色剑光中整齐地从腰部被分开,断裂成两截。
腰以上的部分没有了支撑,从底座上滑脱。
神像的面容永远不会因为什么惊慌失措,就算意识到自己即将着落,也始终保持着一成不变的淡定。“砰——”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半只掐诀的手掌四分五裂,滚落成无数的手指。
而始作俑者似是还觉不够,他挽了一个剑花,双手持剑柄,调转剑刃的方向,梅寒洲趁着这个瞬间瞥过池骛的脸庞,那张算不上绝世的脸庞嘴角沾血,鸦羽般的睫毛安静地覆盖在眼眸之上,神情隐藏在背光的阴影中,模糊不堪。
剑锋直直戳在神像的脸上,神像无疑是美化了悯怀仙君的模样。梅寒洲曾在家中见过悯怀的画像,那人的脸庞上眉毛要更细长一些,眼尾的深窝要更浅淡,但神像刻意淡化了这些让人会有距离感的特征,但是现在,随着剑没入雕刻的脸庞,它四分五裂。
眉毛眼睛鼻子都扭曲着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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