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摊开自己的手掌,他掌心的纹路逐渐淡去,浓烈的束缚感消失,昭示着他已然从约定中解脱。钱二被人从另一个方向抬走,他站在原地思索几秒,最终还是选择离开。
第二日,赵一拒绝了纪明彰想将他收入内门的提议。纪明彰问他为什么时,赵一回答:“我天生愚钝,害怕让师门蒙羞。”听他如此说道,纪明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强求。
不久后的某天,赵一正在藏书阁继续看剑谱,匆匆走入一个外门弟子,腰间挂着的玉牌雕刻着‘方六二’的字样。
“赵......赵一师兄,你要去山脚下看看吗?”他压低声音,抬起的眼眸中流露出几分犹豫。
赵一蹙眉,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钱二师兄他要离开灵凝山了。”方六二没将钱二还要自费双腿的事说出,只是拐弯抹角地提醒赵一。
“不了。”事实上赵一没将此事放在心里,如果钱二要违背约定,他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似乎对方打定主意要他亲眼观看,因为方六二停顿片刻,又说:“可钱二师兄说一定要见你一面。”
他合上书,朝樊世芳道别。
今日的天气算不上舒适,空中飘摇的雨丝朦胧,像是用极小的珍珠串成的网,洒在皮肤上只有冰凉的触感。山脚下刻着灵凝山的巨石旁边围了一群人,他们或交头接耳,或面色凝重。
钱二站在人群中间,身上的伤口已然痊愈,面无表情地仰着头。见到赵一从台阶上走下,眼底闪过暗色的光。赵一没有打伞,额头上的发丝贴住苍白的皮肤,有几分惊心动魄的美感。
周围的人瞬时安静,等待着其中一人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愿赌服输。”钱二的眼眸转动,盯着赵一没什么表情的脸庞。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他迅速抽出剑,在自己的双膝上划过,高大的身躯摇摇晃晃地坚持了几秒,陡然倒下。
血液从皮肤中奔腾而出,青石板的地面转眼便被鲜红覆盖,顺着潮湿的表面滚滚滑落。他的惨叫惊动树上的鸟儿,两三只麻雀从头顶飞过,口中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赵一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钱二,对方艰难地将剑收回背后,现下他自废双腿,要从山中走出只能依靠手臂缓慢爬行。
周围发出几声惊呼,也有从未见过这幅场景的弟子跑走从旁呕吐。一时间人群都忘记了钱二的痛苦。对方的睫毛在细雨中颤抖,脸颊上流下的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赵一只看了一眼,没有仔细分辨。
“算了。”他说,引起了在场目光的注视,“留下来吧。”
钱二不可思议地盯着他,口中突然被赵一喂下一枚入口温润的药丸。他膝盖的伤口逐渐愈合,只是无法立刻用力站起。对方的眼眸被雨帘笼罩,看不出情绪,钱二的嘴唇颤抖,声线不稳,“不行,那阵法......”
“我已经找到破解的方法了。”赵一沉稳的声音响起,他冰凉的手指贴住钱二的手掌,迅速沿着掌纹划过,那骇人的蛇口便消失了。
赵一直起身,浅褐色的眼眸停留在钱二粘着泥土的脸上,没有说其他的话,便要转身离开。“等等!”钱二抓住他的衣角,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燕涯要杀你。”
听见有人要取自己性命,赵一只是眉毛轻挑,颔首道:“我知道了,谢谢。”他转身离去,周围的外门弟子一拥而上,将钱二扶起,而他只是望着远去的背影,思绪停滞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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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贰佰一是从闹了饥荒的村子里跑出来的,一路往北便来到灵凝山,又在其招弟子时通过了外门的考核,正式成为修道一员。他在灵凝山的日子还算不错,只是教他们规矩的都是钱二师兄,那个传说中的赵一师兄总是神出鬼没,甚少见到。
这天他领了一个山下的任务,听说南方的临泽镇有大量魔兽出没,非常需要修道人士前往。灵凝山是当今的第一宗门,自然是义不容辞,只是恰逢宗门大比,内门弟子基本都前往京城,只留下外门弟子接下这个任务。
孙贰佰一到达山脚集合地时,发现人数不多。周围的师兄师姐不像往常般肆意聊天,他们脸上都带着尊敬的神色,有些弟子还偷偷看向领头人所在的方位,眼中是向往与爱慕。他有些好奇,便往前走了几步,看向那个同样身着云灰色长袍的身影。
他并没有背着剑,在清晨阳光的笼罩下衣袍上的水波纹路若隐若现,头发束起,露出修长的脖颈,身形有些消瘦,宽绸带勾勒出纤细腰身,仿佛注意到孙贰佰一的目光般,对方缓缓转过身。
他这才发现竟是从未见过的面容,对方的肤色呈现冷白,剑眉星目,瞳孔在背光的环境下显现出琥珀色,冷漠的眼神与孙贰佰一对上,令他遍体生寒。但那人很快便收回目光,打量四周,确定人数后他才开口,声音如同淙淙流水:“此去临泽镇会遇上很多种类的魔兽,各位注意安全。”
话音落定,赵一又瞥了眼愣在原地的那个新来的弟子,心中却想起两年前钱二说的有关燕涯的话。不知是否是他的表现让对方多了几分忌惮,近年来都未有其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也可能是内门弟子平时需要上课修行,燕涯早已忘记他的存在。
总之,过去的日子里赵一将藏书阁的书都看了数十遍,心中逐渐成型的心法与剑诀也不不断在任务中巩固,不久后便会彻底成为他自己的东西。在这个任务来临前,赵一正在闭关,但纪明彰亲自稍来口信,点名要他带着外门弟子清剿魔兽,理由是为了弟子们的安全着想。
出发前钱二找到他,主动询问是否需要帮助,赵一拒绝了对方的好意,也在思考是否能够通过这次的任务彻底将心法与剑诀完善。他们在清晨出发,不会御剑的弟子与他人共用一把剑。
接近临泽镇时,路上的村庄便已经有魔兽干扰。赵一垂眸扫了一眼,朝许二十说:“你带着他们先去,移转灵器给你,遇上不能解决的事情就立刻启动回灵凝山。”
许二十凭借自己的努力成功进入前十,现下她腰上的玉牌写着‘郑七’二字。她也毫不含糊,立刻点头带着一众弟子加快速度朝临泽镇而去。
赵一则降落在临泽镇周边的不知名村庄,这个村庄饱受鸟形魔兽的折磨,土壤中七七八八地躺着腐烂的谷物,破碎的纸窗偶尔传出血液的腥臭,他表情冷漠,手上动作却不停。
魔兽在他的剑诀与阵法的灵力之下无法承受三招,很快数以百计的鸟便从天空落下,铺展在土壤中失去声息。赵一再次画出阵法,那些尸体连带着被魔气侵蚀的植物也一起消失了。村庄中寂静地像是无人居住,他挨个敲门确认里面没有村民,亦或者还有留下来的人能够带离这里。
敲到第三所房屋时,赵一敏锐地察觉异常。这家的窗户完好无损,院落中也干净且无异味。“嗒嗒嗒。”敲击木门的声音无人应答,赵一猛然推开门,却迎面被一股刺鼻的气味袭击。好在他时刻运转的灵力让他不至于立刻失去意识,当机立断地割下衣角蒙住脸庞。
他足尖点地,拉开距离。房中出现一个女子,眉眼间尽是媚态。她只身着薄纱,曼妙的曲线欲遮未遮,她手中拎着个香囊,味道就是从那里传出。
“哟,是修道人士啊。”灵力的气味瞒不过修成人形的狐狸,霍双心柳眉挑起,赤脚朝屋外走去。
“这间屋子有什么特别的吗?”赵一也没显示出惊讶,只是顺口问道。
“里面有个好苗子。”霍双心也不爱让人猜谜语,更何况面前人的长相绝佳,她无意隐瞒,只是往前走了几步,眼角风流尽显,“我看你也不错,要不要跟我去魔界?”
“不了。”赵一淡淡回应,只见对方嘴角下压,手掌心魔气溢出,化作利刃朝赵一而去。他挥剑劈散面前实质的魔气,霍双心蹙起眉毛。
她心下提起警惕,她来此处是因为界主下达了毁坏临泽镇的命令,而霍双心又心思活络,想着来周遭的村庄看看,没想到这里早已被其他魔兽占据,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幸存的人类,那是三口人,夫妻与小孩。
霍双心杀死那对夫妻后贪图小孩身上修道天赋所溢出的灵力,这才多待了一会。刚刚这修道人布阵的时候她便隐藏起来,本想出其不意,杀了或取了灵力便离开,谁料对方似乎并非善类。
她美艳的脸庞沉了几分,再次扔出几道魔气,身形一闪便迅速逃离。
赵一处理完身旁的魔气,看向对方朝着临泽镇而去,便立刻走进房屋查看情况。房中一男一女倒在地上,皮肉已如枯槁般黏在地上,看不清五官。
而床上躺着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男孩,青紫的嘴唇颤抖,最不可思议的是对方身上偶尔溢出的灵力,就像是夜晚河中的蜻蜓点在水面,一圈圈地散发而出。
难怪这家的窗户完好。赵一抱起男孩,将他扛在肩上,又往他口中放了一枚药丸,他手指按压住对方的人中,灵力输入后男孩的脸色才缓缓转变为正常。
赵一再次开始敲门,然而这个村落已然是再无人烟。他朝着临泽镇赶去,心下却思索着,刚刚修成人形的魔兽也是这个方向,然而村落中却是鸟形魔兽,他们之间必然相互联系,但看那女性魔兽也不像是鸟群的首领。在呼啸的风声中他得出结论:还有更强的魔兽在临泽镇担任他们的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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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二十带着一众弟子到达临泽镇后,里面的官员很快便接待了他们,并且安置在客栈之中。由于已经有其他宗门的人进行过清理,临泽镇的魔兽大部分呈现零星分散的趋势,而居民基本都关好门窗,藏匿于家中。
她松了口气,以前进行处理魔兽任务时也不乏看见尸横遍野的场面,虽说她不会像第一次见到那般手脚发软,但心中还是溢满恐惧与痛苦。他们在客栈稍加收拾,许二十便将需要注意的事项告诉他人。
“魔兽需要灵力一击必杀,如果灵力不充足便用剑割下脑袋,这样无论什么形态的魔兽都会死亡。”许二十的视线扫过年轻气盛的脸庞,尤其是新来的孙贰佰一,他双目灼灼,朝气磅礴。许二十不禁露出笑容,轻声道:“不要逞强,遇到不能解决的问题立刻逃离,活着才是最要紧的。”
弟子们点头说完好后便如同游鱼般离开客栈。许二十自然也出发猎杀魔兽,大部分的魔兽散落在街头小巷,也没有高阶的气息,她一剑划开面前的狗形魔兽,却被一段薄纱衣角吸引了目光。
“谁?”许二十即刻出声,却见那人拐过角落,只留下一阵芬芳,她追上去,难道是某个贪玩的女孩跑了出来?但对方的移动速度似乎过快,许二十只能顺着空气中的香味连追三条街道。
经过下一个拐角时,许二十暗叫不好。因为她闻到了前方传来的,浓郁的魔气。那样的味道只可能来自高阶魔族,她慢下脚步,却看见一直背对着她的女孩扭过身子,将手搭在旁边高大男人的肩膀上。
那男人身着战甲,银色冷光将许二十的身体牢牢钉在原地,他灰黑色的眼眸冰冷地扫过手中捏着的东西。今天出发时明明万里无云,此刻乌云却翻涌起来遮挡太阳,光线不好,许二十却清晰地了解对方手中是什么——那是个人头,被捏在手中,脖子连接着无力的身体,云灰色衣衫被血液浸润。
“噗嗤——”
就在她的面前,男人手指用力,头颅便像烟花般炸开,喷溅的花白脑浆与水红血液散落在身旁女人脸上,她撅起嘴,狠狠擦拭着自己白嫩的肌肤。新鲜的味道散播在三人间,女人却率先有了动作。
“谢问灼!你搞什么!”霍双心不满地大喊,男人却似乎没听到般移动眼眸,锁定在许二十僵直的身体上。
她自然是知道那魔族盯上了自己,但她双手颤抖,此时似乎又有风吹过,透出几缕光线,将地上猩红液体中的玉牌映照地光洁无瑕,那上面的‘孙贰佰一’深深刺痛了许二十的眼睛,滚烫的液体竟从眼角滑落。
她猛然眨眼,原来面前的一切都是真实,没有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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