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的灵力恢复了少许,他悄无声息地绕过巷子,终于在某个转角处看见那两个银面黑衣人,他们转了一圈,没有收获,便走到角落里低声交谈起来。赵一隐藏自己的气息,蹲在屋顶上听着。
“我看找错方向了,就不该相信那条蛟龙。”其中一人说,这声音对于赵一并不陌生,当年在池府火海中便是对方。
“无苦珠都已经到手了,还找那小子干嘛?”另一人的语调却有些陌生,似乎也对找人这件事提不起兴趣。
“你知道的,主人对于可能成为救世主的人都是宁可错杀,不会放过”先开口的人叹了口气,语调变得有些无奈。
“真的假的?我记得你说过那人已经超出二十岁了,在他们这个世界里有这么大器晚成的吗?”对方明显不信,银面人咂嘴。
“别管,主人说了算。”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顿了半晌,较为懒散的那个又说:“不如今天就找到这里?”
“嗯,行。”
只见两人就地画出阵法,立刻消失在村庄里。
而又过去三息,赵一才缓慢地直起身。他们的对话无疑给他带来了冲击,魔兽竟与人类合作,救世主又是怎么回事?他手指收紧,定下心神,紧接着也画出阵法,回到灵凝山山脚。他边向上走着边思考,首先银面人会出现就是因为他吗?答案似乎显而易见。可他们口中的救世主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主人,他们口中反复提到的主人,又是谁?
扑朔迷离的前景让他的心脏开始缓缓作痛,也许是那碗白粥起了作用,赵一感受到自己的喉咙能够说话了,元忆从台阶上匆匆而下,面上是担心与庆幸。
“师弟,你终于回来了。”她看出赵一的脸色苍白,赶忙上前想要扶他,赵一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手,吐出一口气。
“情况如何?”赵一暂时按捺下心中的杂乱,问道。
“有些弟子没有回来......”元忆的眼眶瞬间通红,她将头扭转到另一边,声音沉闷。
“我只找到了这些。”见她不欲再说下去,赵一拿出藏在怀中的玉牌,好在没有被流水冲走,他与蛟龙缠斗时将一路上能够看见的玉牌都收了起来,此时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元忆看去,五枚刻着不同名字的玉牌闪烁着温热的光,她抬眼看着赵一。
对方的眼眸在金色光芒下呈现清浅的褐色,神色却冷得像寒潭里的石头。
“好。”元忆将安慰的话语吞下肚子,拿过玉牌,“师尊那里我去说,你很累了吧?先去休息。”
“那些魔兽怎么办?”他默认了元忆的说法,只将话题一转。
“看师尊那里怎么处理,毕竟......魔兽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全部杀死的。”元忆捏紧手中物体,掺杂着血丝的眼睛终于是落下清泪,但尚未完全成形便被她用手背拂去。寻求平静般,她挤出苦笑,“这不是第一次。”
赵一盯着她许久,伸手摘去她肩膀上落下的绿叶,淡淡道:“我知道。”
纪明彰接过元忆递来的玉牌,垂眸沉思。
“归云,难道就没有能够彻底解决这一切的方法?”他长叹一口气,想起那个潜力尚可的弟子,名为‘郑七’,本打算下次考核便收入内门,可惜天不遂人愿。
坐在他身旁的江步月望着元忆,拿起一边的杯子,浅抿茶水,“封印魔界我们做不成,需要等一个契机。”
这句话似乎刺激了纪明彰,他立刻站起身将手边的青花瓷杯狠狠砸下,四分五裂的碎片散落地满地,元忆秀眉蹙起,将求助的眼神移向江步月。
“等等等,还要等多久!”纪明彰显然气结,大口喘息,他的脸颊青白,眼中却克至不住地泛起鲜红色。
窗外起风了,云层被迅速吹散,江步月的语气像是走在天边,轻飘飘地落下,他说:
“就快了。”
-
回到灵凝山后,赵一便开始疯狂地出入藏书阁,频率高得令樊世芳都有些不可思议。他有时干脆睡在藏书阁里,醒来又开始翻阅,樊世芳留意到他翻的不止是剑谱,更多地把目光停留在有关世界的记载上。
“不是这个。”赵一有时候会突然念叨,将樊世芳从梦中惊醒。
当秋天再次降临的时候,樊世芳忍不住问:“你在找什么?”
赵一眼下浮现着青黑色,那张好不容易有了些生气的脸经过几个月的蹉跎也干瘪下去,但他的瞳色还是如此清浅,眼神甚至比从前更冷,整个人如同一把藏于鞘中的利刃。他听到樊世芳的话,思索片刻说道:“我也不知道。”
那天以后,赵一似乎又回归了正常,他开始重新接宗门任务,出没在灵凝山的各个角落。樊世芳只能将他的怪异归结为他人的牺牲刺激了他,或许赵一终于开始有些沉不住气,急于求成了。他暗自摇头,难道人就真的会如此脆弱?
事实并非如此。
赵一在藏书阁查阅有关‘救世主’以及‘天命’有关的书籍,但他几乎要将整个灵凝山的书都看上一遍,一无所获。当樊世芳问他时,他才恍然从那种着迷般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如果银面人真的在找他,为什么不到灵凝山来呢?
灵凝山有什么?赵一对于这个地方终于提起兴趣,对于宗门任务也开始频繁地完成。
山上的冬季总是提早来临,某天他打开窗户时吹进来的冷风让他意识到又到了寒凉的时节。今日他从宗门领取了洒扫思行峰的任务,自从上次遇到蛮不讲理的内门弟子后他对那里都避之不及,但如今灵凝山的地界赵一唯一不够熟悉的就是思行峰。
因此他接下这个积分不算多,也不会过于繁忙的任务。
思行峰上有长长的阶梯,他拿着扫把,低垂眼眸将薄雪积成一团。阳光被云层压住,形状各异的雪花反射出七彩的光辉,黏在赵一的脸上又很快消融成水珠。他的扫把来回摆动,柳条拂过地面,留下条状的痕迹。
赵一耐心地将每一阶台阶都清理地干净,但飘摇的雪花显然不让他省心,他走到第九十九级时往下望,本已扫完的其他九十八级又重新变得灰白。他盯着台阶良久,突然,心底浮现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的心法与剑法已然停滞许久不曾完善,但在此刻,似乎突然悟透般,脑海中克制不住浮现出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但周身的异样没有停止,只见已经连续下了几日雨雪的天空被骤然撕裂,浓厚的云层登时散开,露出湛蓝的底色来。
若是让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来评价此刻的场景,都只能得到四个字:不可思议。因为太阳不知何时消失,分不清哪个方向,遥远的天际凝出一道深金色的光,穿透了所有的雾气与树枝,直指思行峰的台阶。
万物如同从睡梦中苏醒,山涧的鸟类欢快地歌唱,地上的走兽高声嘶吼,这片土地上所有的花无论是否在花期,都在眨眼间盛放,冰冻的溪水重新流淌,寒冷的北风更改方向。正值下午,人们昏昏欲睡,被异常的事物惊醒,望向灵凝山的方位。
赵一本人身在其中,那道金色的光辉暖融融地直照他的脸庞,从并不刺眼的光芒中他隐约看见人形,对方脸庞模糊,但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你已被选定为我的救世主,现在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向我提出。”
不知为何,赵一心中泛起的涟漪甚至没有那夜火中逃生来得起伏,他睁开在金光照耀下呈现蜂蜜色的眼眸,声线冷淡:“你是谁?”
“我是天道九九九,你所看到的世界便处于我的统治之中。”空灵的声音传来,人形变得更加清晰,祂似乎知道赵一心中的疑惑,继续说:“这个世界每三千年经历一次浩劫,需要有人来斩断通界之门,才不至于被其他世界吞噬。”
“其他世界?”赵一敏锐地抓住祂言语中提起的其他事物。
“你看到的那些银面人,都是天道一的世界来的。”九九九似乎有些愤怒,连声音都开始不稳定,“每一个世界的既定结局都是走向灭亡,世界的轨迹由节点组成,如果这些节点都按照早已确定好的路线走下去,那么等待我们的结局就是毁灭。”
“所以那些人是来确保节点正确的。”赵一向来不需要别人解释太多,顺着祂的话说下去。
“祂时常派人来确保我走向既定的毁灭。”九九九语气恢复平淡,“但没关系,我选中了你,我想要你替我解决他们。”
空气诡异地陷入沉默,不同于九九九想象中赵一立即点头或者思考一下再点头的场景,对方只是站在原地重新扫起了脚底的雪。
“难道你不想吗?拯救这个世界?”见他没有反应,九九九不可置信地靠近几分。
“我能得到什么?”赵一挑眉,他的脸庞不笑的时候冷漠非常,衬得四周绽开的花朵都开始瑟缩起来。
“得到一把好剑,此剑名为霜寒。”九九九从身后拿出长剑,那锋利的光芒无需多言便知道是世间难得的宝物,“还有,我已经为你找好了教导的人,江步月你知道吧。他在你之前已经履行了一段时间的救世主职责。”
赵一看着祂手中淡蓝色的剑光,说道:“那你为什么不找他?”
“他的心性不太行。”九九九一摆手,又拿出另一样东西,“这是‘命定函’,一旦你接过,就会真的成为救世主。”
赵一看向四周,对方带来的动静已然将灵凝山上所有人唤醒,此刻周围的人以纪明彰为首,一圈又一圈,密不透风,让他无法逃脱。
“他们都知道你的存在吗?”莫名其妙出现的天道却似乎在旁人眼中是理所当然的存在,赵一扬起下巴,问道。
“那倒不是,我是第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但我出现后,‘天道’这个概念就会进入他们的脑海,从此以后没有人敢不尊敬你,你可以做想做的任何事情。”九九九不由自主地带上一丝骄傲,对祂来说轻而易举地就能办到那些人类在脑海中都无法想象的事。
“任何事情?”赵一突然嘴角扬起冷淡的笑意,眼眸神色不变,“包括杀了这世上的所有人?”
“那可能不行。”九九九停顿片刻,才重新说:“天道的力量来源于每一个人对于‘命运’的信念,你之所以能够成为救世主,是因为你不将命运放在眼里。”
“我没想过这方面。”赵一的扫把被他握在手中,冰冷的触感让他的思绪有些飘摇。
“不在眼中,恰如其中。”九九九扫向周围脸色各异的人群,他们此刻脑海中应当都获得了颠覆常识的认知,“接受命定函吧。”
“若我拒绝呢?”谁当救世主有什么分别?赵一的心中迅速划过这个念头,他自知自己天赋算不上顶尖,只是对剑道有些热衷,为什么是他呢?又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呢?
“最好不要。”九九九温和的语气中暗含天道的力量,祂带着难以言喻的威压,那种迫人的感受让周围所有人都喘息困难,纪明彰率先跪了下去,随后人潮如同层峦叠翠的山峰动摇般,以赵一为中心,一圈又一圈地跪地。
来自生命的威胁与头顶的压迫感将沐浴在金色光芒中的赵一勒得喘不过气,他的眼角泛红,却一字一句地说:“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同意?”
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两人对峙良久,九九九才率先败下阵来。
“如果最后真的斩断了通界之门,”看着对方无论如何也不愿低下的头颅,九九九语气变得异常温柔,“我就放你自由。”
“自由?”赵一感受到自己脖子上的力度减轻,从牙缝中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我观察你很久了。”九九九的脸庞模糊不清,可在这一瞬间赵一确信祂在笑,“活着却永远要受到束缚的感觉很痛苦吧?被饥饿、被他人、被规则框定很不好受吧?”
祂的压迫感收回了,赵一的目光难得地像是两点寒星,定定落在无实质的光芒中。
“事实上你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一般人,因此洪水来临的时候你比所有人都敏锐。”九九九笑笑,赵一却仍然面无表情,“自那以后你选择封闭一切,当个普通人。可是,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面对大火的无能为力,池珩的但求平安,蛟龙的肆意杀戮,你只是装作什么也不在意,可那样就好了吗?”九九九的话语是一把钝刀,切割时缓慢而疼痛。
“还要这么重复几次呢?”祂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望向对方浅褐色的瞳孔,“你替我解决浩劫,我给你穿梭任何世界的权力。”
他有着一双多么浅淡的眼眸,似乎没有**和野心的流动,周身的气质安定而祥和,看着人说话的时候仿若怎样都不会有心绪上的起伏,美得像尊玉佛,凉得像个铁块。
只有九九九知道,身为天道祂能读懂任何人的想法,对方清冷漂亮的外表下血液滚烫而沸腾。
就像现在,他心中想的是:杀死天道。
转瞬即逝的念头,九九九挂着柔和且期待的笑容,等待对方伸手接过命定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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