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的眼眸涌现冰冷的光芒,片刻后,他伸手接过了闪耀金光的命定函,同时那把剑鞘月白,浅蓝的长剑也一同被他握在手中。
九九九模糊的脸庞上终于露出个满意的微笑,祂说:“命定函能够保住你的最后一口气,与魂体绑定。”
依旧是沉默,周围的修士已经不知道跪了多久,有些人双腿发麻,竟全身颤抖起来。
“至于接下来要做什么,江步月会告诉你的。”九九九似乎不能在人间久留,金光缓缓荡漾开涟漪,消散在世间。
风雪驱散了,阳光暖融融地洒在青石板上,赵一回过头,跪拜着的人群中只站着一个人,墨色冠玉将他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云杉色宽袖锦袍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眉眼凌厉而深邃,视线落在赵一的脸上却带了丝虚幻的温和。
“我早就说过,我们有缘。”江步月笑笑,无视对方冷凝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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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明彰没想到江步月所谓的机会竟会落在一个外门弟子身上,而仅仅一夜之间这世上的所有人都知道了浩劫与救世主的存在,也有不少表现出恐慌的人,但天道似乎仍未离去,祂散下灵力,安抚世间生灵的心神。
而此时所谓肩扛大任的救世主正拿着扫把站在灵凝山的主峰的殿堂中,面无表情地看着坐成一排的长老们。
“归云,既然天道说要你收他为徒,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收他入内门?”纪明彰顶着赵一颇有压迫感的眼神,侧过脸看向正在喝茶的江步月。
周围的长老纷纷点头,不乏上下打量赵一的,也有暗自将目光瞥向江步月的,但两个事件中心的人都出乎意料地冷静。
空气凝固一瞬,江步月放下茶杯,发出“咔哒”的声音。
“内门弟子都由师尊赐名,我不需要你的任何拜师礼,只走这个流程。”事实上江步月与九九九一起观察赵一的日子颇多,他明白对方看上去冷淡的外表下藏着难以驯服的心,因此他以退为进,只提出赐名的要求。
赵一抿唇,淡淡地点头。
“你有姓吗?”江步月心里明白对方并非真的姓池,在一定程度上或许外门弟子交替轮换的名字还真的很适合他。赵一赵一,排名第一才能使用的名字,再适合不过了。
哪想他微抬下巴,直视着江步月,轻灵的声音回荡在大堂中,“有,姓池。”
纪明彰克制不住地望向江步月,后者却睫毛颤抖了一下,嘴角扬起意义不明的笑容,说:
“那便叫池骛吧,水停积处,纵横奔驰。”江步月思索片刻,又说:“可有表字?”
站在座下的人摇头,也看不出对名字的喜爱或厌恶。
“那就叫挽澜吧,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倒是很符合你现在的处境。”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微妙的不怀好意,但在场没人点明,就连池骛也只是颔首,轻飘飘地说:“都行。”
此时此刻,天道九九九的世界已存在五百一十四年,池骛正好二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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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步月带着池骛回到思行峰,与早已见过面的单幽兰打招呼。
“以后就有切磋的对象了。”单幽兰眯起眼睛笑起来,英气的眉眼柔和几分,“无晦不在,他最近下山很频繁。等他回来我告诉他。”
“清焰,你将侧殿打扫出来。”江步月打断池骛想要回话的空隙,扭过脸对他说:“你跟我来。”
两人穿过回廊,走入房间。随着门关上的瞬间,光源也被隔绝在外,江步月点亮桌上的蜡烛,火光摇曳的瞬间他坐在椅子上,抬头望向池骛。
“平常需要进行的天道任务九九九会直接告诉你。”他用灵力温热了茶水,替池骛倒上,深色的眼眸中没有情绪,“只是较为危险,因此你需要在灵凝山上修炼起码千年才能离开。”
“什么?”池骛蹙眉,始终难以撼动的表情也裂开一道细微的口子。
“是我估量后的结果。”看到他的改变,江步月弯起眼眸,挑眉道:“你有什么不满吗?”
“我还有事。”如果真的在灵凝山上待一千年,下山时所有的事情就早已改变,他还如何继续追查银面人?于是池骛的声线更冷,他说:“很重要的事。”
江步月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内容,脸上的笑容竟越来越张扬,他敲敲木桌,“还有什么比拯救这个世界更重要?”
“如果我无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拯救世界的意义又在哪里?”池骛将他面上的复杂情绪收入眼中,却没想对方直接抽剑而来。
他下意识抵抗,然而霜寒连出窍都未来得及,便被江步月用剑背掀翻在地。池骛倒在地上,后脑传来的疼痛让他清醒几分,而江步月蹲下身,凑近盯着他。
在江步月的眼中,面前的少年人眉眼精致无比,鼻尖的小痣在灯光摇晃下不断显现出深色与浅色的交替。他是见过池骛挥剑的,那种变幻莫测的剑招事实上只需多加练习便可,只是对方那双蛊惑人心的凤眼实在太过迷人,现下正牢牢盯着他,琥珀色的瞳仁中像是会流出蜂蜜来。
他不由自主地动了动喉结,伸手抚摸他的脸颊,语气尽量随意而温柔:“任何事情都不能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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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轮回反复。
自从天道将世界终有劫难这件事公布后,人间的气氛就变了,变得有些微妙和悲观。
有些人认为反正到最后大梦一场,何必追求长生,醉生梦死后便找个宽阔的湖一头栽倒;也有的人心中暗自不认可天道,虽说池骛闭关后第一次现世于人前便在宗门大比上打败了横空出世的淡星剑,这并不能证明他就有实力能够拯救这个世界,因此他们在人间传播世界毁灭论,搅动得人心不安;当然,也有乐观的人全然相信池骛,这些人中大多被这位传说中的救世主帮助过,无论是洪水中的救助还是饥荒时的钱财,都足以让他们全身心地依赖和赞扬池骛。
然而就在外界纷纷猜测救世主是否最终能够拯救世界,甚至开了赌盘时,其本人正在金碧辉煌的皇宫中进行保护天子的任务,他蹲在高高的横梁上,俯视着光洁的大理石地板。
此时的池骛已然不再穿着那身外门弟子的云灰色衣袍,他身着烟蓝色圆领袍,袖口绣精致银色落花流水纹,腰间未悬挂任何东西,仅背上一把月白色长剑,呼吸轻微,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正是就寝的时候,皇帝李荣有些心虚地看向梁上,池骛在心底啧了一声。
“有时候命运就是如此,可能他并非皇帝的最佳人选,可世界就是要他坐这个位置。”九九九在他脑海里说话,池骛趁着李荣更衣的空档挪转脚步到另一个角落。
“今天是这个节点的最后期限,天道一再不行动的话就说明祂放弃了。”祂的语气沾染上愉悦,然而池骛垂着眼眸逐渐扫过空荡荡的宫殿,未曾放下警惕。
底下李荣已经躺上床榻,外面的太监突然进来,在他耳边低语。
“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让她先回去吧,等过了今日再说。”李荣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头顶上的人,摆摆手便想要打发了太监。对方却露出为难的神色,飘忽着视线,不肯离开。
“怎么?”见他犹豫,李荣长眉狠狠皱起,压低声线说:“你竟连朕的话都不听?!”
“皇上恕罪。”太监立刻双膝跪下,他俯身回应:“只是皇后娘娘说担心您的身体,今日要是看不见您平安,她就不走了。”
李荣长出一口气,内心动摇,现下他的皇位不算稳固,好在皇后的母家权势通天,在朝人数颇多,这才堪堪当上天子。现如今若皇后一个不开心,或许明日朝堂上便会遭到棘手的情况,他胸腔发闷,等待片刻,宫殿中的第三个人也未开口说话,或许是默认了他的做法。
“行了,你去叫她进来。”李荣重新端正好坐姿,太监如释重负,朝殿门外走去。
“为什么不阻止他?”九九九不明白池骛心中的算盘,但出于千年来天道任务形成的默契,祂没有质疑。
“身为妻子,却在关键的时间点执意要为他人制造杀死丈夫的机会,”池骛扯起唇角,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觉得她不可疑?”
“可疑,但是过了今晚就好了,你干嘛要铤而走险?”问句脱口而出的时候九九九就后悔了,池骛的性格祂清楚,富贵险中求是常有的事情。
“别急。”他淡淡道,在房梁上换了个姿势,一手握住剑柄,随时准备出鞘。
皇后明黄色的衣摆拂过地面,她头上的凤钗与翠玉相得益彰,更衬得她明眸皓齿,雍容华贵。她并非独自进入,身后跟着两个低头的侍女,身形高大纤细,脂粉味道顺着晚风钻入池骛的鼻腔。
“臣妾给皇上请安。”叶素琬稍稍屈膝,李荣也没有过多为难她,一挥手便让她平身。
妻子在烛火下发亮的眼眸清丽,李荣只得伸手将她拉过,心中那点旖旎的想法都被理智浇灭,这梁上的人已在皇宫中一月有余,做什么事情都被人盯着的感觉真是不好受。
他压下心中的牢骚,问道:“有什么事吗?”
叶素琬浅粉色的唇绽开笑容,她从旁边侍女的手中接过一个瓷碗,羊脂玉般的手指拈住勺柄,舀起奶白色的燕窝,递到李荣面前,“阿荣,我知道你最近很累,我特意来陪你,还亲手炖了燕窝。”
亲昵的称呼让李荣瞬间回到了当年还是太子的时候,那些与发妻的美好回忆也像是青石板下的苔藓,稍将覆盖其上的表皮掀起便茂盛地生长起来。叶素琬身上淡淡的沉香气息与宫殿外偶尔的鸟鸣编织起梦幻的氛围,一时间李荣竟忘了自己身处何地,使命为何。
他张嘴便要将她手中的燕窝吞下,没想到梁上倏然弹来一枚石子打中叶素琬的手臂,她惊呼一声,周围的场景竟然如同水波般荡漾扭曲。她身后的侍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银面黑衣人。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也顾不得叶素琬,便立刻一人一掌朝李荣袭去。
李荣抱住怀中的叶素琬,往后狼狈地退去,眼见那掌风都快让自己窒息,他撕心裂肺地喊道:“来人啊!”
烟蓝色的身影应声而下,池骛运转灵力,正面接下两人的手掌,与此同时,宫殿外的御前侍卫都鱼贯而入,拔刀对准两个黑衣人。月色如水,从窗外毫不吝啬地蔓延至池骛脚下,他们显然对这种情况有所准备,手中掐诀便要离开。
怎料脚下突然亮起阵法,池骛背着光盯住两人,有些发白的嘴角透出冷笑。瓮中捉鳖的把戏在场所有人都清楚,两个黑衣人见情况不妙,立刻抽出腰间的武器朝池骛冲去。
他们一人使鞭,一人执伞,招式层出不穷,令人眼花缭乱。李荣缩在角落,紧紧抱住双眼通红的叶素琬。
池骛不紧不慢地抽剑,霜寒冰蓝色的剑气瞬间将对方的鞭子吹开,伞面直取池骛胸膛,他足尖点地,高高越起,周围的御前侍卫不管是否能够伤到对方,皆是手握长刀劈砍而去。银面人疲于应付人海战术,池骛抓准一人出手的瞬间猛然出剑,他在面具下的脸惨叫一声,手臂刹时整齐地飞了出去。
那手中拿伞的人回头看去,池骛一脚踹在他的面具之上,黑色的身躯倒飞出去,砸在宫殿朱红色的墙壁上才堪堪停下。
池骛没有理会惊魂未定的李荣,一手捏住只剩单臂的黑衣人的面具,银白色的冰凉面具下是张普通的脸,他急促地喘息着,牙关间发出嘶嘶的声音。
“商秉君在哪?”九九九在池骛的脑海中沉寂,祂以为他早已忘记这件事情,因为在过去的天道任务里,池骛看见银面人都会毫不手软地杀死,此刻他的问题不仅让九九九意外,也让躺在地上的人瞳孔紧缩。
“我......我不知道。”他嗫嚅着回答,咽下口中的唾沫。池骛却伸手立刻按住他的伤口,这一下力度用了十成,响彻云霄的惨叫惊动树梢上歇息的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你就是那天的人。”池骛的眼眸是难以诉说的冰冷,他的衣角沾染上血腥的颜色,厉声道:“你的耳朵轮廓与他人不一样,没人告诉你吗?”
疼痛如同蚂蚁啃噬血肉,男人眼角落下清泪,气若游丝地说:“应家,他在平洲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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