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骛没有立刻回话,只是转身朝那条浸在水中的蟒蛇走去。段洲思索片刻,为元忆掐了个净身诀,为她仍然恬静的脸庞扫清血痕,做完这些他站起身跟随池骛而去。
蟒蛇的头颅像是玉米糊,血肉和骨头碎片混合,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池骛一寸寸扫过它的身体,青色鳞片反射着斑斓的光辉,昭示着其并非低等魔兽。
“是意外?”段洲想起燕涯与他交谈时自信的神情,难以想象他在碰到这条魔兽时内心的震撼。但绝对防御的阵法灵力充沛,甚至会在阵眼里源源不断地溢出灵力以修补破损的地方,引来不知名的高阶魔兽也并非不可思议之事。
池骛折断一根坚韧的树枝,挑开魔兽,在它腹部有灼烧的痕迹。段洲接收到他的意图,伸手捞起蛇尾,湿滑的触感令他微微皱眉,但手掌抚过尾巴尖的时候他手指一勾。尖锐的疼痛瞬间抵达脑海,段洲举起手臂,只见他小指上挂着一根薄近透明的细丝,一端挂在蛇尾上,另一端延伸向湖底。
“看来不是了。”池骛从他手中接过丝线,又同时伸手点点他的掌心,“处理一下,可能有毒。”
段洲揉揉自己的指尖,将发黑的血液挤出,他将储物袋中的百解丸碾碎,细密地洒在伤口处,很快便结了痂。
同时池骛拎起丝线,他试着拉扯,却发现坚韧的程度远超想象,湖面一片墨绿,平静之下不知隐藏着什么秘密。
“我去下面看看。”段洲捏住另一头线,没等池骛回答便毫不犹豫地跃入水中。这片悬崖底下的湖水格外冰凉,刮在脸上似乎要剔骨般疼痛,灵力从皮肤中溢出,替段洲隔绝了大部分水汽。
他一路向下,直至周围变得漆黑,手中丝线飘荡在指尖,忽地,眼前闪过一片亮光,昏暗的光芒在水底十分引人注意,朦胧光线映照着平坦的泥土。段洲眯起眼睛,穿过几串水草和三条眼睛发白的鱼类,这才看清那堆叠的物品。
一块块与人拳头大小的灵石搭成复杂的图案,段洲凭借自己的记忆认出那是转化灵力的阵法,他脑海中快速略过那蛇类腹部的灼烧痕迹,捡起其中一部分灵石,本就微弱的浅绿色光彻底消失,周围的鱼也迅速游过他的眼前。
池骛站在湖边,干脆一撩衣摆安静地坐下,此时九九九才终于又在他脑海中开口:“池骛,世界规则的脾气我也不清楚,灵力什么时候能恢复是个未知数。”
“哦。”池骛不以为然地回复,伸手拈下蟒蛇的鳞片,高悬的太阳射下金光,将鳞片的周围照耀出奇异色彩,“那天道任务呢?”
“你杀了应飞雪后一切都乱套了,天道任务是从世界线节点中而来,但现在它们变成了一团乱麻,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重新正常。”
九九九的语气有些低落,身为天道祂的任务是维护世界正常的运转,但显然池骛的动作强行破坏了既定的世界,现在延伸出的无限种可能让祂这个新生的天道有些不知所措,“或许我得去母亲那里一趟。”
“你的母亲是创造了你的......存在吗?”池骛腹部的疼痛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平复,随之而来的是灵力的凝滞,他动动手指,僵硬地如同从冰中伸出。
“是的。严格意义上,母亲创造了所有的世界。”天道九九九语气中带着无与伦比的自豪,“只不过母亲需要生物的信仰,因此祂创造了人类,但后来发现如果任由世界随意生长,很快信仰祂的人就会减少。因此我们就诞生了。”
“天道一是第一个?”池骛对于天道的编号感到好奇,如果说是按照正常的顺序,那么九九九之前应当还有九百九十八个世界,然而他所遇到的那些银面人身上的味道都如出一辙,九九九将他们称为天道一的使者。
“不,一只是因为祂存在的时间最久。”九九九沉默片刻,缓缓说:“祂的世界是固定的,救世主生来便是救世主,而祂会倾尽所有的资源只为了培养一个人。”
“祝天霁?”池骛对那人的伪装手段印象深刻,自然而然地提到他的名字。
“他不是。”九九九却推翻他的想法,“但他身上的确有着一部分命定函的味道。我偷偷去了天道一的世界,祝天霁是上一任救世主。”
“上一任?那他现在是自由身?”池骛敏锐地察觉到九九九语气中的犹疑,又结合起之前他接下命定函前九九九的承诺,难道他最后也会成为另一个祝天霁?四处搅动其他世界的风云。
“也不是,他仍然属于天道一的世界。只是似乎是从某个裂缝中逃离出来,一直滞留在我的世界里。”对于祝天霁,九九九十分无奈,并非祂世界的生物祂无法插手其命运,对于那些脱离了自己的既定轨迹的人也无法凭借天道的力量重新收回,“以我来看,他应当是不想当救世主,但又无法完全脱离天道一,只好在这个世界替祂办事。”
池骛笑笑,口吻轻松:“那还挺方便的。”
“没办法,我存在的时间也不过才两千年有余,甚至还没有经历过通界之门的开启。”九九九如同叹气般诉说着,“据我所知天道一能够长时间存在正是因为祂在通界之门开启后掠夺了其他世界的能量。”
“这些能量最终都去了造物主那里?”池骛手中的细线摆动,那一头的人似乎握住丝线从下往上而来。
“嗯,母亲需要能量维持自己的存在。”九九九思忖道,“但能量过低的世界会在浩劫中灭亡,原本通界之门是为了让其他世界输送能量给濒临毁灭的世界,天道一抓住这个漏洞,反而用以吸收能量。”
“能量从人的信仰中来?”细线的摇晃越来越明显,他不紧不慢地说着,却站起身等待湖底之人。
“没错,所以天道一敢于利用自己的世界规则,既定的命运让他的信仰之力强大,而强大的力量又让其他世界不敢反抗。”池骛脑海中的声音逐渐远去,九九九对于他们正在进行的事情无法吐露半分线索,只能所言其他:“我继承了母亲的意志,决不能向天道一屈服。”
“所以,身为救世主的你一定能够拯救这个世界。”淡去的音调带着九九九的希冀,祂点在池骛的丹田,为完全封闭的灵脉打开一个非常微弱的缺口。”
“我相信你,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你低头。”
“哗啦——”
段洲钻出水面,第一眼便对上池骛微垂的眼眸。
他浅褐色的瞳仁映照碧波荡漾的湖水,一时间分不清风掀起的涟漪属于湖泊还是他的双眼。
“师尊。”段洲跃上岸边,净身诀涤荡发间的水草和砂砾,重新恢复清爽,“发现了搭成阵法的灵石,还有这个。”他手腕翻转,灵石底部赫然刻着三座山峰构成的图案。
那是灵凝山的标记。
与此同时,灵凝山上纪明彰匆匆赶到祠堂,整齐摆放的魂灯已熄灭两盏,赫然刻着燕涯与元忆的名字。
“段洲的呢?”纪明彰厉声道。
看管魂灯的人是灵凝山的某位长老,修为不高但却也经验丰富,他沉着回话:“悯怀仙君早已带走了,段洲的魂灯在他身上。”
“把传声符拿来。”话音落下,长老将薄薄的符咒递给纪明彰,深红灵力亮起的瞬间,他即刻开口:“段洲,你在哪里?”
“纪师伯,我在山脚下。”仿佛早有预料般,段洲的声音沉稳而利落,“有什么事吗?”
“立刻到主峰来。”
“好。”
万珉自然也接到了消息,燕涯作为他为数不多的门徒,其突然传来的死亡讯息自然让他无法接受。此时万珉,纪明彰以及江步月都到达主峰殿堂,前两者脸色都算不上好看,江步月来的路上也听说燕涯和元忆双双殒命,而与他们一同出任务的段洲正在赶向主峰。
“只是一只高阶魔兽,忆儿身上还有我给她的防御灵器,怎么可能杀死他们?”纪明彰落座于主位,他额头青筋紧绷,眸中压抑的怒火暗藏杀意,江步月不动声色地望向门口,纪连识端着沏好的茶走入,放在三人手边。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万珉则是端起热茶,立刻抿了一口,舌尖滚烫的茶水令他蹙眉,却不得不忍住疼痛吞入喉间。
“可段洲怎么就没事?!”纪明彰疼爱元忆,从小抚养长大,对于她的感情不亚于亲生的纪连识,回想临行前她如花般的笑靥,胸口更是气闷非常。
“或许意外......与他有关?”站在一旁的纪连识突然开口,江步月挑眉看向对方,发现他只是低垂着脑袋轻声说着,“也许是元师姐和燕师兄照顾段师弟,未让他直面魔兽。”
他有意停顿,在说到此处时抬起头恰好与江步月对上目光,“毕竟他可是悯怀仙君的徒弟啊。”
纪明彰一把抓起身旁的瓷杯,“啪——”只见一声脆响,清澈茶水瞬间迸裂,扬起的碎屑嵌入木质门槛中,被迈步的段洲轻巧避过。
江步月扫向归来的段洲,对方身上玄青色的圆领锦袍沾满血迹,左臂处布料齐齐断裂,他怀中抱着两具裹白布的身体,浸染浓厚的血腥味道,主殿旁的桂花开得正盛,但此刻花香与死亡的气息交融,带着些许不祥的感觉。
段洲余光扫过地上的白瓷碎片,稳步走到三人面前将怀中的躯体放下,同时单膝跪地行礼。
“这布里是元忆和燕涯?”抢在另外两人之前开口的江步月声线沉稳,墨色眼眸毫无波动。
“是,我们一同前去清剿魔兽,但数量超过了预先设想。”段洲站起身,从储物袋中拿出另一团黑雾笼罩的东西,浓郁魔气让万珉和纪明彰的脸色一沉,江步月敲敲自己的木质扶手,魔气便被他指尖的灵力驱散了。
那东西本来的面目逐渐显现,三人定睛看去竟是一片青色的蛇鳞,在微弱的阳光下散发出偏光色的粉红。
“蛇?得到的消息明明是类于蜘蛛!”纪明彰无法再冷静,灵力打出,将鳞片握在自己手中,双唇紧抿。
“不对,魔兽的躯体在死亡后应当立刻消散,你是怎么拿到的?”万珉当下便发现奇异之处,迅速开口问道。
“这条蛇的确是高阶魔兽,死于师兄师姐的手下。”段洲不慌不忙地说着,他看向一直沉默的纪连识,“但我还发现了刻有宗门字样的灵石。”
他再次翻转手腕,一枚已然用尽的灵石躺在他手心,深灰色的表面上标识显著。段洲仔细打量着四人的表情,纪明彰眉心蹙起,满脸不可思议。
万珉则是表情有些呆愣,仿佛见到了什么陌生的东西。而江步月只是端起自己的茶杯,撩起眼皮淡淡看着段洲。纪连识没什么表情,似乎完全置身于局外。
“灵石摆成输出灵力的阵法,而魔兽的尾部吊着这根细线。”段洲拎起那根锋利的线,手腕用力一甩便将蟒蛇的尾巴尖扔于地板之上,“魔兽吸收灵石的灵力后便不再是纯粹的魔兽,而是不伦不类的生物,死后无法入轮回,生前也会因为矛盾的气息而变得暴戾嗜杀。”
“是谁?!”纪明彰猛然站起身,走到地上的尸身前,他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想要掀开最后的掩盖,但僵在空中无法动弹。
万珉率先动手揭开白布,燕涯尚未闭上的眼睛直直注视他,饶是万珉自认稳重,还是在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变成这幅模样时冷汗直流。
江步月踱步到元忆的身体旁,手在空中虚虚一扬,随之而来的是元忆惨白的脸庞,只是半边用青色叶片遮挡着,仿佛是对于她最后的怜惜。
两人身上俱有被撕扯和咬伤的痕迹,浓郁的魔气笼罩尸身,此刻哪怕纪明彰再不愿承认元忆的魂灯熄灭,也不得不清晰地认识到——她的确死了。鲜活而明媚的少女从灵凝山出发时还调笑着未来,此刻已是面目全非。
但纪明彰还来不及伤心,万珉却重新为燕涯盖上白布,语气不善道:“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一时间在场五人,四人的双眼都定定落在段洲身上。
被注视的人脸色不变,微微笑道:“因为我杀了一只魔兽,而燕涯抛下我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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