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镜黎骇然地缩了缩身子,呜咽两声,本就不多的胆气更是用尽。
季令微砸的口子很大,一直往外涌血,偏偏他似一无所觉,还伸着手向更深处。
江镜黎真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应该先哭好,还是应该先吐好。
“等等,等等。”江镜黎实在被吓得发颤,幸亏此刻她没有人身,不然季令微一定能看到个连腿肚子都在打颤的姑娘。
在暴君面前出丑,简直比再死一次都令人心痛。
江镜黎能不哆嗦着说话后,立刻对着季令微道,“你先别掏了,你的手脏,若是到时候感染没了,下了阴曹地府还得找阎王哭。”
季令微言语淡漠,“总比被妖邪夺舍,成为傀儡的好。”
江镜黎大囧,心中埋怨着。这个暴君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啊,怎么可能会发生这么恐怖的事情。
她心中复盘几遍自己要说的话,但到最后说话时还是有些磕巴,“我,我会暂时离开,你别再这样了。我的任务是辅佐你成为一代明君,可不是看着你去送死的。”
季令微在心中冷笑一声。死?他可没那么容易死。
只是有些事情没必要让一个妖邪知道,再者他也想看看这个妖邪还准备做些什么。若是真的要占了他的躯壳,他也不介意玉石俱焚。
江镜黎见他不说话,更觉惴惴难安,只想就此回去。但当目光挪向额间狰狞的伤口时,又觉得此刻如若不做些什么,便是回去了也会不安生。
想起那本系统手册上的东西,江镜黎调出系统商城,用自己的积分给季令微换了一点伤药和绷带。
系统初始能有一百积分,买这些花了她三十积分,即便没摸清楚积分的其他用处,也还是给她心疼坏了。
她重新化作魂体,握着伤药和绷带。在外人看来分外惊奇,面前空无一物的地方凭空飘着东西,随后像是被抓握着一样,又慢慢飘到季令微身前。
饶是如季令微这般淡定的人在看到这一幕时都忍不住瞳孔一缩,转而抿紧唇看向前方,想看看这妖邪还准备做些什么。
“妖邪”本人江镜黎毫无其他目的,一心想给这人上药。
季令微的身子还是绷紧的,一双似狼的眸子紧盯前方,仿佛只要江镜黎有任何除了上药外的举措都会上前撕咬她。
即便季令微连江镜黎的身影看都看不到。
被这样盯着,很难有人还能保持自若的样子。江镜黎的手抖啊抖,到最后几乎抖成筛子,雪白的药粉扑簌簌往下撒,看得她又心疼又懊悔。心中一时不快,抱着侥幸的心思在绑绷带的时候下了狠手。
季令微没有痛呼,依旧那样看着江镜黎,仿佛没有痛觉。
于是江镜黎慢慢的,心中的气渐渐消散,手上放缓放平,温柔妥帖地给季令微包扎好。
季令微任由她的动作,一直到最后,江镜黎甚至还给季令微把脸都给擦干净了。
原先季令微面上满是灰土与血污,根本看不清长相如何,江镜黎前世也未曾见过这位暴君,对他的印象还存在传闻里。直至此时此刻,方才察觉他这副好相貌。
眉高而浓,目长而深,鼻高且挺,唇薄厚合宜。即便五官还未完全张开,也能看出十足的英气,再加上他眼中的一抹紫意……
看到他瞳孔深处的紫时,江镜黎模模糊糊地想到,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
具体是什么呢?
江镜黎怀着疑惑的想法回到江家,彻底将季令微丢在身后。
被留下来的季令微看着消失的药瓶和脏了的绷带,眉头微微皱起。
他开口,“妖邪?”
没有得到回应。
他再开口,“系统?”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看来确确实实是走了,季令微抿紧嘴唇,那张年少的脸上浮现一抹意外。
这妖邪……怎么看上去傻傻呆呆的?半点没有书中诡谲惑人的样子。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季令微嘴角下压,又抚上自己头顶已经被包好的伤。半晌,把手拿下,目光依旧薄凉。
*
江镜黎捧着铜镜,呆呆地照着自己的脖子。
丹朱探头进来,手上拿着笤帚,“姑娘,怎的了?见你失神一上午了。”
江镜黎作为系统的时间里,外人看她就是一直在走神。江镜黎抬头,睁着一双雾气弥漫的眼睛,“丹朱,你说我是不是很讨人嫌?”
明明做好了改变的决心,结果只是刚伸出一只试探的脚,就又重新缩回来。
“刚才二公子来了吗?”丹朱一脸警惕,“是不是他又说了什么?”
“姑娘,您可别听那遭天谴的话。”丹朱跑过来,丹朱跑过去,把笤帚搁了,又拿来一块帕子给江镜黎擦泪,“好姑娘哟,您怎么可能会差劲。就拿您和大夫人来说,大夫人那么针对您,若是奴婢,怕是早存了上吊的心思。您呢,还不是每年时不时出去晃悠一圈给她填堵。”
江镜黎眼泪慢慢收住,“丹朱,你这是夸我呢,还是说我呢?”
丹朱叹息,“姑娘要是这么说奴婢,奴婢可就伤心了。”
江镜黎不再照镜子,转而道,“伯娘那边,我只是不想让她拿着我爹娘的钱那么潇洒自在。”
丹朱于是又点头,“姑娘又何必因此觉得自己遭人嫌,这府上你嫌弃我,我嫌弃你的。倒是奴婢觉得,姑娘要是走出去,必定能招到不少人爱慕。”
江镜黎破涕为笑,“丹朱,你说的是。轮容貌,我也称得上一句清秀。轮文采,我也不输任何人。伯娘不让我读书写字,我还不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念完了四书五经,学完了史记和资治通鉴吗?”
一这么想,江镜黎顿时觉得暴君不喜欢自己一定不是自己的错了。
暴君久居冷宫,怕是连字都不识得。一想到他现在还是个文盲,江镜黎又暗暗发笑。
江镜黎也不觉得自己有何错,满心藏着事,拉住丹朱的手左右晃了晃,“好丹朱,还是你懂得开解我。”
丹朱笑,“姑娘开心就好。”
她重新拿起笤帚,“刚有两个来院子里撒泼的小丫头扔了脏东西,奴婢现在去扫掉。”
她又劝慰两声,这才退出屋子。
江镜黎则稍作休息,紧接着又回到暴君所在的冷宫。
“季令微!”
再度听到这少女的声音时,季令微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丝毫意外,但面上还是冷着一张脸,“你怎么又来了?”
江镜黎温吞道,“季令微,你想知道你的未来吗?”
季令微毫无好奇,只用敷衍地语气问道,“我的未来会如何?”
江镜黎想到工作人员与她说的,慢慢道,“你会万箭穿心而亡,死后尸体被悬城曝晒,受万万人唾骂,灵魂永不安宁。”
“哦。”季令微冷脸,“听上去好像很惨。”
江镜黎正色道,“不是很惨,是非常惨。”
季令微却是垂着眉目,“那是未来的季令微会面临的事情,关现在的季令微什么事?”
江镜黎一时呆住,“你不害怕吗?”
季令微看上去比她都疑惑,“我为何要害怕?死亡本就是我期待的事情,能被人人喊打着去死。做个名扬天下,罪无可赦的恶人更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
江镜黎简直难以想象这会是从一个正常人嘴里说出来的话,难怪他会长成暴君,原来小时候就是歪的了。
“你为何不想着做个好人,从而名扬天下?”
季令微觉得奇怪,“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江镜黎回答得不假思索。
季令微却只是“哦”了一声,“你说有就有吧。”
“不过我还是觉得做个坏人更简单。”
这语气简直比不回答都气人,江镜黎都要被气死了,好在她想起来了此次的目的。
“季令微,你信不信,再有不久就会有个小太监死在给你送膳的路上。”
季令微不为所动,“这有什么不正常的吗?宫中那么多宫人,总有几个宫人死的不明不白。”
江镜黎道,“但这个宫人死得不一般,连你这个不受宠的冷宫皇子都会被牵扯进去。”
季令微眼珠动了动,看上去有些可怖,“这有什么好不一般的?我虽不受宠,但多多少少也是宫中人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用一个宫人的死牵扯到我。这要是能把我除掉,那时皆大欢喜。要是不能把我除掉,那也只是损失一个宫人。”
江镜黎默了默,突然发现在这群上位者,包括还未完全成为上位者的季令微眼里,人的性命如草芥,用一个人的死来铺垫一场大的预谋,好似也算不得什么。
季令微没听到她说话,像是猜到她心中所想,突然觉得这妖邪居然有些可笑。
对一个宫人的死都这么在意。
江镜黎很久之后才继续开口,只是再说话的时候,变得有些萎靡,“这个宫人的死会掀起一场巨浪,贤妃宫中皇子因食用有毒的饭菜奄奄一息。所有御膳房经手的宫人都会被彻查,最后查到他身上。”
“可惜因为人证的缺失,调查后发现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
季令微应了一声,“听上去好像是我。”
江镜黎:……
季令微像是有些倦了,“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相信。”
他看上去要睡了,然而此时宫室外响起声声犬吠,一只膘肥体壮的黑狗流着哈喇子闯进来,季令微眸色一暗,举着昨日里剩余的碎瓷片站起来。
少年人身量纤瘦,个子因为常年少食所以不算高挑,但绝对跟矮沾不上关系,四肢全数伸展的样子看着像是一头矫健的蓄势待发的野狼,他突然问,“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你要做什么?”江镜黎诡异地感觉到不妙。
季令微把瓷片握得更紧,“这只狗,是冷宫一个管事养的。”
江镜黎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只能继续听下去,“你猜这狗为什么这么肥?”
也许是没想得到江镜黎的回答,他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因为它吃的每一餐,都是从我的伙食里克扣下来的。”
“你再猜它为什么会现在出现在这。”
江镜黎依旧没开口。
“因为它这会儿是来咬我的。”随着这一声话落,季令微扑上去与那黑狗打作一团,猛地将那黑狗翻过身,瓷片狠狠扎进黑狗的眼球里,在它发出痛苦吠叫的时候,干净利落地抹了它的脖子。
鲜血迸溅在季令微的脸上,而他恍若未觉,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溅在脸上的血。
干净利落的样子不像是第一次做这种抹脖子的事情。
江镜黎怔住了,“你还要干什么?”
季令微正在给这只黑狗放血,闻此头也没抬,“不清楚吗?驱邪啊。”
“驱,驱邪?”
黑狗的血流尽,而季令微沾着黑狗血在地上有模有样的画着符咒,“对啊,黑狗血驱邪,你不知道吗?”
季令微声音若鬼魅,像是带着笑,“这世道,不就是狗吃人,人吃狗吗?小系统,你是狗还是人。”
“我是你爹!”喊完这句话,江镜黎连滚带爬地跑了。
*
“对啊,黑狗血驱邪,你不知道吗?”梦中少年阴冷的脸上慢慢跃上一个笑容。
只一个笑就让江镜黎从梦中惊醒,大喘着气抓住一侧的床,随后慢慢起来擦去额角的冷汗。
自从那日季令微生生杀死一只黑狗后,江镜黎已经两日没再去冷宫了,只要一睡觉,梦里都是血与那只被戳爆的狗眼。
粘腻的鲜血似乎落在了她的脸上,另外一只还圆睁的眼里充斥她的身影。
耳边是不绝的狗吠声。
江镜黎觉得,她好像也变成了那只黑狗。不同的是,受刑的地点从刑场到了冷宫。
她闭了闭眼,随后爬起床来换衣裳。
不管再如何,今日始终得去一趟季令微那里。
前世就是今天,那个小太监死了,贤妃所生的四皇子也被传出中毒的消息。
江镜黎惧怕季令微不假,但揽在身上的责任,就一定要完成。
……
匆匆来到冷宫时,就见宫室里除了季令微外,还有一人。
那是个看着很小的太监,至多十四五的样子,此刻抱膝坐在地上,一脸怔忡地看着自己的靴子。
江镜黎问季令微,“这是谁?”
“你说的那个会死的宫人啊。”对于江镜黎突然的到访,季令微也只是挑了挑眉,随后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个太监的身份。
小太监茫然抬头,“殿下在和谁说话。”
江镜黎这时才响起,季令微一直都是直接与她对话,连忙提醒,“你在心中说就行,我听得到.”
季令微又挑起了眉,心中对这个系统又多了点兴趣。
他随口应了一句那小太监,第一次正儿八经地与江镜黎对话,“你说对了。”
江镜黎在心中腹诽,当然,她对这个时间格外清晰。因为上一世,伯父因为就是督察这件事有功,宫中赏赐不断,就连那位传言中颇为神秘的贤妃娘娘都专门就此事给江家众人赐下宝物。
江齐作为独子受到的格外多,为此专门跑到她跟前炫耀。
“所以你现在愿意跟我绑定做任务吗?”江镜黎只在意这个。
她都这么上赶着了,要是再不利用,岂不是浪费?
季令微心中如是想到。
“好啊。”
没想到季令微能这么快给答复,江镜黎眼睛一下就睁大了。
像是害怕季令微反悔,她马上道,“好,拉钩上吊不许变,一百年,都不许变。”
季令微有些一言难尽,开始怀疑自己刚刚所做的决定到底对不对,这个系统怎么看上去像个傻子。
江镜黎又看向这个小太监,“他怎么会在这?”
季令微回答得一点也不走心,“路上捡的,毕竟听你前几日的话,不是不想让他死吗?”
江镜黎愣住了,下意识问道,“真的吗?”
季令微想,当然不是了,他只是想看看这个系统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走出冷宫的时候,看见这个小太监走在路上,不知怎的就想起系统说这件事时不易察觉得悲伤。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去证实。嗯,一定是这样的。
江镜黎久久没有说话,最后才低低地应了一声。
季令微又在想,这个傻系统不会真信了吧?
江镜黎确实刚才因为季令微的话有所触动,但很快甩甩脑袋,想到这是上辈子杀他的暴君,一时间只觉得心比寒冰还要冷。
她换了别的话题,没再问关于这小太监的事情,毕竟该来的总归会来,还不如纠结一下暴君现在认识几个字了。
“你三百千都读过吗?”话一出口,江镜黎就知道自己失言了。
暴君在冷宫里十三年,想也不可能有机会读这些。
她叹气一声,“算了,正好我这里还有旧书,我拿给你吧。”
江镜黎离开了,季令微则缓了半晌,才意识到对方这是把他当成大字不识的蠢货了?
季令微觉得可笑,站起身来,目光落到小太监身上,“你先回去吧,想想接下来打算怎么走,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全看你个人造化了。”
小太监爬了起来,还是苍白着一张脸,细看之下却发现有了什么变化,他跪下,“殿下大恩大德,奴才不敢忘。”
季令微没说话,见他出门后,想到江镜黎,又忍不住低笑一声。
江镜黎好久才回来,回来时忍不住道,“这书险些被丢了,幸亏我藏得好。”
季令微问,“谁敢丢你的东西。”
江镜黎没回答,一边将书搬过来,一边心里想还能有谁,她的好堂弟呗。
自己功课一塌糊涂,就想把她的书都给烧了。
季令微没得到回复,也不恼,而是开始翻起了这几本书。
三百千分别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启蒙的书被摆在自己跟前,季令微都忍不住嘴角动了动。
不过确实是旧书了,但能看出保管的应该很好,书面一个褶皱都没有,书页干净,只有微微发黄。
季令微随手翻了翻,直至看到有人在角落中的注解,应该是幼童写的字,字迹虽说算不上歪歪扭扭,但也不算整齐,勉勉强强可以看到一个禾字。
“这是什么?工?禾?”
“小系统,这书是从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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