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剑破怨蟒惊四野,心牵稚子济残庄
他强忍着恶心,屏住呼吸,手上动作不停,连续几锹下去,很快挖开一个半尺深的土坑。
坑底的东西显露出来——那赫然是一小片凝固的、粘稠如胶的暗红色“淤泥”!这“淤泥”还在极其缓慢地蠕动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和刺骨的阴寒邪气!在这片暗红淤泥周围,散落着几片指甲盖大小、边缘极其不规则的黑色硬物,像是某种碎裂的鳞片!
谢微尘瞳孔骤缩!这邪气,这感觉!和万卷楼那晚的黑衣人以及那枚鳞片,几乎一模一样!而且这碎裂的黑色硬物…难道就是那鳞片的碎片?!
“退后!”
裴寂冷冽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一丝少有的急促!
谢微尘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猛地向后跃开一步!
就在他退开的瞬间,异变陡生!
坑底那滩暗红色的粘稠“淤泥”仿佛被惊醒了!它猛地剧烈蠕动、膨胀起来!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充满了痛苦、怨恨、绝望的黑色怨气如同井喷般从坑底爆发出来!
呜呜呜——!
无数婴孩凄厉尖锐的哭嚎声直冲云霄,那声音并非实质,而是直接作用于人的神魂!
远处的两个巡界使惨叫一声,抱着头痛苦地滚倒在地。村民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逃离这片区域。
怨气在空中聚集,眨眼便化作一条水桶粗细的黑色巨蟒!这巨蟒没有眼睛,只有一张不断开合、露出无数痛苦哀嚎婴儿面孔的巨口!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带着滔天的恨意,锁定了离坑最近的裴寂和谢微尘!
“吼——!”
巨蟒发出一声咆哮,庞大的身躯带着腥风,朝着裴寂和谢微尘狠狠砸下来!
谢微尘浑身汗毛倒竖!这玩意儿的威力,绝非他现在这破身体能抵挡!他几乎是本能地就要调动残存的神魂之力强行防御,哪怕暴露也在所不惜!
然而,就在他念头刚起,手指下意识捏出一个极其古老玄奥的防御法印起手式的瞬间——
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裴寂一步便已挡在了谢微尘身前!他甚至连头都没回,仿佛笃定身后的人需要保护!
“铮——!”
一声清越如龙吟的剑鸣响彻乱葬岗!裴寂的那柄古朴长剑——“寂渊”,骤然出鞘!
剑出鞘的刹那,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连那怨气巨蟒扑来的势头都为之一滞!
裴寂单手握剑,朝着前方,一记竖劈!
“斩!”
淡蓝色的法则之力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巨蟒庞大的身躯,从头至尾!
巨蟒的动作僵在半空,它那张由无数婴儿面孔构成的巨口,无声的张合着,下一秒,构成它身体的浓稠怨气和邪煞,从被剑光斩过的位置开始,飞速地溃散、消融!
仅一剑!
那威势骇人的怨气巨蟒,便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坑底那滩暗红色的粘稠“淤泥”还在微微蠕动,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裴寂手腕一翻,寂渊剑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吟,自行归入他体内。
谢微尘还保持着那个防御法印的起手式,僵硬地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几乎不可查的灵力波动。他看着裴寂收剑的背影,玄衣墨发,挺拔如松,方才那惊天一剑的余威似乎还萦绕在他周身。
心头那点因为被迫挖土而升起的怨气,瞬间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有对裴寂剑道修为精进的欣慰(这徒弟没白教),有对自己如今虎落平阳的憋屈(老子当年也能这么帅),还有一丝…极其微妙的,被保护后的别扭感。
裴寂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谢微尘那只还捏着奇怪手势、僵在半空的手上。
谢微尘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若无其事地把手放下,顺便在破裤子上蹭了蹭沾到的泥巴,脸上挤出一个‘吓死我了’的后怕表情:“多谢。”
裴寂没说话,只是目光从谢微尘的手上移到了他的脸上,眼神里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一闪而逝。
谢微尘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正想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糊弄一下,裴寂却移开了目光,重新看向那个土坑。
他走到坑边,取出玉碟和玉笔。
玉笔自行飞起,小心翼翼地靠近坑底那片暗红色的粘稠“淤泥”,笔尖射出法则灵光,刺入淤泥之中,开始分析。同时,玉笔轻轻一点,坑底散落的几片黑色碎鳞被无形的力量摄起,悬浮在玉碟上方。
这一次的分析时间更长。
玉碟上光芒流转不定,符文疯狂闪烁。裴寂的眉头也越皱越紧,薄唇抿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
终于,玉碟上的光芒稳定下来,浮现出两个不断闪烁、带着强烈警告意味的古篆符文——
【枯荣】!
“枯荣老祖?”谢微尘脱口而出,这次连装都忘了装,“那老怪物竟还活着!”
裴寂倏然转头。
风卷着乱葬岗的腐臭掠过,几缕散乱发丝贴在谢微尘汗湿的额角。他后知后觉僵住,却见裴寂只是平静收回视线,指尖一划,玉碟上灰绿色山脉虚影流转成清晰路线:“东北三千里,长春谷。”
那老鬼当年被他一剑穿心坠入焚天渊,怎可能还活着?除非……诛仙阵给了他第二条命!
“真君,”谢微尘迅速披回苏砚的壳子,指着玉碟上长春谷的虚影,语气惶恐又好奇,“这邪泥和枯荣老祖有关?他、他不是百年前就……”
裴寂指尖一收,玉碟灵光湮灭。“百年前坠渊,尸骨无存。”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日无雨,“看来传闻有误。”
谢微尘噎住。孽徒这态度,到底信没信他刚才的失言?
这时,两个巡界使连滚带爬凑过来,年长那个抖着嗓子:“真君,这邪祟源头……”
“邪阵已毁,怨气源头在此处槐林。”裴寂目光扫过歪脖子老树,“槐木聚阴,此地怨气百年难散,易再生邪物。”他并指凌空一划,淡蓝剑气如网罩下,整片槐林瞬间化作齑粉!风一吹,连点木渣都没剩下。
年轻巡界使看得腿软,扑通又跪了:“真君神威!慈幼庄百姓定当……”
“起来。”裴寂打断他,“庄内尚有邪气侵体的婴孩,带路。”
回庄路上,谢微尘故意落后半步,偷眼打量裴寂。
百年未见,这小子,如今已经成长到了这种地步吗?不过,他还是很欣慰的,就是不知道自己这张‘苏砚’的皮,还能披多久?
没等他多想,两人就到了那间茅屋面前。
那妇人依旧死气沉沉的躺着,怀里的婴孩却睡得很是安稳。
裴寂径直走到土炕前,伸手探查孩子的情况。
“三日一次,以灵露化开,喂足九次。”裴寂收回手,将一枚龙眼大小的莹白丹丸抛给跟进来的老妪。
丹丸散发柔和生机,赫然是滋养根骨的“塑元丹”——这东西在修真界有价无市,裴寂竟随手给了个凡俗婴孩?
老妪哆嗦着捧住丹药,眼泪混着额头磕出的血往下淌:“仙长大恩!老婆子下辈子做牛做马……”
“不必。”裴寂转身就走,玄色衣摆掠过门槛时顿住,侧头对谢微尘道,“你去看看其他婴孩。”
谢微尘:“……” 又使唤我!不过这活儿,他倒是还挺乐意。
接下来,谢微尘盯着苏仙侍的名头,穿梭在慈幼庄的各个茅屋里,裴寂负手跟在他身后半步,像个移动的‘监工’。
“这个,邪气入肺腑,需金针刺穴导出。”谢微尘探查完一个气息微弱的婴孩,头也不回地吩咐。
“嗯。”裴寂应得干脆。
谢微尘一愣,他下意识地吩咐!他僵硬地转头,却见裴寂已取出三寸长的金针,指尖灵光流转,精准刺入婴孩穴位。
手法利落。
“……真君针法精妙。”谢微尘干巴巴补了一句。
“略懂。”裴寂眼皮都没抬,拔针时带出一缕黑气,“下一个。”
待到第七家,谢微尘刚摸上一个哭闹婴孩的脉门,怀里就被塞进个温热的油纸包。
“吃了。”裴寂声音从头顶传来。
谢微尘狐疑地打开——两块金黄油亮的栗子糕,甜香扑鼻。
“真君?”谢微尘茫然抬头。慈幼庄穷得耗子都搬家,哪来的精致点心?
裴寂正用灵力净化一个婴孩心脉,侧脸冷硬:“巡界使送来的。嫌脏就扔了。”
谢微尘捏起一块塞进嘴里。甜糯温热顺着喉咙滑下,连日来的疲惫和神魂隐痛竟被抚平了一丝。他舒服得眯起眼,没留意裴寂余光扫过他放松的眉眼,唇角极快地上扬了一瞬,又压平成直线。
处理完最后一家,日头已西斜。庄口空地上,两个巡界使和村长战战兢兢候着。
“真君,”村长佝偻着腰,“那些棺材里的娃……”
“怨气已除,尽快安葬。”裴寂道。
村长连连点头,又搓着手,浑浊老眼满是哀求:“可…可这慈幼庄,往后怕是没人敢送孩子来了,活着的这些娃娃,没奶水,没药……”
谢微尘正拍着沾满药味和尘土的袖子,闻言动作一顿。
他当年执掌天刑司时,最烦这种细碎庶务,向来丢给下头人。可如今看着村长沟壑纵横的脸和远处茅屋隐约的婴啼,那句“自有官府赈济”卡在喉咙里。
他上前一步,顶着裴寂微讶的目光,对村长道:“村东头那间废弃的祠堂,收拾出来,挂上‘慈幼堂’的匾。所需米粮药材,自有人定期送来。”
“啊?”村长懵了。
谢微尘下巴朝两个巡界使一扬:“你二人,轮值守在此处。每月初五,持此玉符去最近的‘济世堂’支取用度。”
他摸出块空白玉符——裴寂方才净化邪气时“随手”丢给他护身的——指尖灵光流转,刻下一个简易的聚灵阵纹,“济世堂见了这符,自会认账。”
巡界使接过玉符,感受着上面精纯的灵力波动,又惊又喜:“仙侍大人,这济世堂是……”
“问那么多作甚?”谢微尘不耐地摆手,浑然不觉自己此刻的气场比裴寂还像判官,“照做便是!”
他转过身,正撞上裴寂深邃的目光。
“看我作甚?”谢微尘梗着脖子,“真君不是说,要‘断因果’么?救一半扔一半,算哪门子因果?”
裴寂静静看了他几息,忽地抬手——
谢微尘下意识想躲,却见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只是掠过他肩头,拈下一根枯草。
“依你。”裴寂淡淡道,指尖一搓,枯草化作飞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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