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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这时候,刘世也来梅城两三年了,绣鹤也从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长成了十五六岁的大姑娘。大姑娘知道害羞,于是这件事情她半点不肯掺和,生怕被人说自己急着招郎。倒是刘世,自从上次梅宅偶遇之后,硬是没能见着绣鹤一面。他听了这个消息,晚上提了壶酒,对着月亮作了一晚上的诗。

刘世的每一首诗里都有绣鹤,有时是月亮,有时是云,到最后,连他夜里听到阁楼上老鼠跑动的声音,也想到她。

刘世决定第二天就上梅家,然而绣鹤招婿的事情到底没张罗起来,绣鹤的母亲被诊出了三个月的胎。

梅家上下欢喜得像过年,不仅府内人人可以向老爷讨彩头,府外也开了库接济穷人。上门的大夫都向梅老爷打了包票,这一次一定是男孩了。金子银子,眼珠子一样宝贝的男孩子。还没满三个月,梅老爷就请了绣娘上府做四季衣裳,一律按的男孩式样,虎头鞋虎头帽。又急着找奶母,恨不得连启蒙先生一块也找好。直到绣鹤的母亲看不下去,才止住丈夫兴奋失常的行为。

绣鹤听到消息,一时竟不知是什么滋味,有件旧事在她心头浮起,她缓了一缓,才往她母亲房里去了。

绣鹤坐在母亲房里的大红木靠背椅上,手边搁着一碗茶,膝头上搁着一枚流云百福佩,是她父亲刚从库房里翻出来给她的,为表就算有了弟弟也一样重视她的意思。她一手捻着一枚玫瑰色的腌瓜子,一边拿眼睛去看她母亲。她母亲不知为何灰败着脸色,惊魂不定似的靠在床头,底下蹲着小丫头给她捶腿。小丫头才十二一岁,穿一件大红比甲。绣鹤呵地轻笑一声,小丫头以为活做得不好,吓得肩膀一抖,她母亲也看过来了。

绣鹤却不说话,她凭空打了个冷颤,接着又打了一个。她母亲在那边叠声问她是不是受凉了。外头枣树结了红色的果,像一颗颗的小心脏挂在那里。

绣鹤想起的是三个月前的旧事。

那天晚饭吃得晚了些,梅家人注重养生,按他们的惯例,饭后总要在园子走走。她出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绣鹤于是使了个丫头提灯。她在园子里看见了一株月季,零零星星开了几朵花。这月季是从南边移的种,比别处的格外艳些,花朵也要大些。绣鹤疑心他们没有好好看管,伸手一探,果然土是干的。绣鹤当时就要喊管园子的人过来问话,打发去叫的人回来说今天花匠家里有事告了假,才有的不周到,绣鹤才把这件事放过。她说要亲自浇花,也好消消食,跟着的丫头赶忙回去提水。那小丫头脚程飞快,远了就只看见灯,看不见她的身影,像是光有一盏灯在那里飘,萤火虫似的。

绣鹤蹲在花前,身边没带人,她整个人掩在黄昏的阴影里,有个人急急忙忙地从她身边走过去了,没有发现一旁的她。绣鹤觉得奇怪,这男人三四十岁了,却穿一身小厮穿的短打,很不合时宜的样子。而且府里的小厮她都认得,不曾记得有个这样的。绣鹤猜测也许是外面铺子里的人来找父亲回话,她一股调皮劲上来,偷偷地跟上了这个人,想去父亲房里听听他们讲什么。没想到这人越走越偏,绣鹤谨慎起来,她放慢了脚步,远远地看见他进了园子东边一排屋子里最边上的一间。

园子东边的那一排屋子向来是闲置的,原先的打算是做下人房。可梅家人丁少,下人也少,住不满这么个大院子,于是就一直空在那里。绣鹤心想也许是新来的下人住进去了,可她脚步却没停,悄悄地轻轻地落在了那扇被小心关上的门前。

绣鹤起先是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在犹豫要不要走了,没有原因地站在这里。可她突然听见了女人的声音,先是小声的说话,听着听着,绣鹤感到自己走到话本里去了,是一个美丽柔弱的女主角,她的人生原本很如意,但最后却落了个无子的宿命。这个女人低声控诉着,说她多么绝望,膝下只得一个女儿。还能有谁,天底下再没别人,这声音分明是她母亲。

说着说着,女人哭了起来,哭声从屋里传来,吓得绣鹤一个哆嗦,接着就听到男人轻声的在安抚她。女人的哭声不停,像在拉胡琴,说一段故事,起先是咿咿呀呀,压抑着,到后来哭入了佳境,无休无止,这一口气怎么也哭不完,让人在心里也替她吊着,哭到了**的时候,女人的声音变得奇异起来了,有种自残的快乐在里头,血淋淋的,是杀了人或是杀了自己的痛快。哭声慢慢暗下去了,绣鹤站在外头一动不动。

不过一会,绣鹤又听到先前那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双手一颤,似乎听明白了什么,这是绸缎的声音。先前是脱衣,现在就该是穿衣。门内的两个人做着欢愉事,听上去却并不快乐。绣鹤想起前一阵母亲把绸缎铺的人叫上门来制新装,她站在一边,一手牵着母亲,一手站在桌前细细的选各色丝绸。细密的丝被一梭一梭织成繁复的绸,一色一色的线被绣成巧立名目的花样,是别人辛苦她享福裹在身上的绫罗。绣鹤的掌心传来母亲手指的温度。量体的时候母亲的手抬起来,她的手牵到半路被放下,砸回她自己的衣服上,就是那一瞬间扑通打起的灰尘,把绣鹤呛得咳嗽了两声。一声是当时,一声是现在。

她似乎是看得见里面的人浑身一抖,她自己也是一抖,连忙转身跑进了隔壁的屋子里。先是那个男的出来,逛了好一圈没发现人,接着后面的女人走了出来。上好的丝绸流水一般,在夜色里自然的发着淡艳的光,她母亲被她的那声咳嗽吓成了惊弓之鸟。绣鹤躲在门缝后,无声的数着母亲裙摆上的褶皱。

回去的路上绣鹤碰见了提水回来的丫头,她老老实实的在等花丛前,面前是小半桶水,半句多话也不敢问。绣鹤脚步不停,径直走过去。不浇了,再浇淹死了,她说。

那身月白的裙装她再也没看见母亲穿过。此刻母亲穿了身深红,是门外枣子的颜色。绣鹤朝母亲摇摇头,意思是没有事,她走了出去。门内母亲像一声还没起来就枯萎掉了的笑,一身瑟瑟倚着靠枕,青红的纱帐垂下来遮住了她半张脸。她往后一倒,跌进了深不见底的床洞里去。半天没有响动,过一会儿看见只细白苍瘦的手出现了,是捶腿的小丫头悄悄把床帐放了下来。

小丫头退了出来,看见绣鹤还站在外面,仰着头看树上的枣子。绣鹤在想,这事父亲知不知道。他必定不知道,不然不会这样高兴,而母亲必定是知道的,看她这样子。绣鹤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父亲,父亲对她这样好,而且本来就是母亲做错了事。但她心里又有个声音在叫嚣,管他是不是梅家的血脉呢,这摊子最好别再交到姓梅的手上,自小到大,她看得不够多?要个男孩子,呵,绣鹤冷笑一声。要吧要吧,横竖是个男孩子就好。绣鹤随手叫来人把枣子打了下来,全送到母亲房里养胎了。

府内的绣鹤在这里打枣子,府外的刘世看着院子里从未挂过果的枣树,听了梅城里传开的消息,来的那天穿的好西装又给他脱下了,他心知肚明,他在这里半点家产都没有,只勉强度日而已,梅家可能会收他做上门女婿,但绝不会把女儿嫁给他。

他倒也并不是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刘家在上海是颇有些名气的大商户,不然也不会把小儿子送去留洋,养得风花雪月。但刘世心里也清楚,他一回去是铁定再跑不回来了的,家里说不定媳妇都给娶好了。好在梅家刚出了喜事,一时也没有要嫁女儿的打算。

刘世就这么等着等着,等了一肚子的诗出来,也等到了绣鹤的母亲突然生了急病的消息。

绣鹤的母亲活不长了。她染了风寒躺在床上已经有两个月,对于一个孕妇来说,她瘦得有点过分。绣鹤终日守在床前,她看着母亲五个月了还是平平的肚子,心想里面有个瘦猴样的人在那里挣扎,多艰难,说不定连个人样都没有,连活都还没活过呢,就得死了。绣鹤抓着母亲的手腕,把上面的玉镯子取下来,拿条帕子细细的擦,擦得清清亮亮,再给她戴回去。那是母亲出阁时外婆给套上的玉镯子,她知道有一天是要给她的。

这天给戴回去的时候母亲醒了,她反手抓住绣鹤,把玉镯子推到了她的手腕上。她仿佛是特意记起来要干这件事,拼着一口气,绣鹤以为她有话跟她说,但她转头又睡了过去。她和绣鹤不像,细眼淡眉,人也生得没有绣鹤灵动,过去是她主母的气势撑住了自己,当她躺在床上的时候,人们才发现她是多么小多么柔弱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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