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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人人都说她的孩子生不下来了,连绣鹤也听到一两句,但没有人敢当着绣鹤父亲的面讲。绣鹤父亲整天来去匆匆,带着不同的大夫在绣鹤母亲的病床前流连,但没有一个大夫敢像保证是个男孩时那样拍胸脯了。绣鹤父亲像是凭空矮了一截。自出生起他就一直长高,朱门内的珍贵独子,从读书到成家都鲜亮,娶门当户对的妻,生了绣鹤他还一直在长。等绣鹤会走会跑了他就开始变矮了,每给父亲和祖父请一次安,每过一次年祭一次祖,他就矮上一点。等抬进门了三房姨太太之后,等祖父父亲相继去世之后,他反而不再变矮了。认命似的,他变成了一块小小的,敦实的石,总是微笑着,随遇而安的样子,像是可以忍受一切。

绣鹤的母亲是怀着7个月大的身孕死去的。她的肚子到后面反而胀起来了,按下去软塌塌的,像积了一肚子水而不像是怀孕。绣鹤猜想她的弟弟应该早就淹死在里面了,她忽然就想起那株月季。一屋子的人围着,她不说话,站起来就走,走到园子里原本种着月季的地方,月季却不见了。绣鹤把花匠叫来,花匠只当小姐要兴师问罪,弯着腰回话,说这月季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干得土都开了,一浇水又淹死了,他于是把它铲了,等明年的月季种到了再补上。不补了,绣鹤说,让它空着吧。

绣鹤再回去的时候母亲房里一团乱,有个小丫头撒腿坐在台阶上,咧开嘴大声的哭,透过下午的阳光,绣鹤可以看见里头的牙床。她知道是母亲走了,心里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面上的神色却肃了起来,本能似的。她踏了进去,往床上一看,那躺着的人却不是母亲,而是她自己,一头湿发,满脸苍白,正向门口望来,见她进来,面上掠过很轻很轻的一丝笑意。绣鹤一惊,然而这景象转瞬而逝,再转瞬的时候,那身影便已经和母亲重合了。那一幕太过净心,绣鹤还没回神,便看到父亲直挺挺地往后一倒。她原以为父亲只是晕倒了,然而她注意到了周围人的反应,他们有人去扶她父亲,还有人去探他的脉,探完了又把手搁在他的鼻下。探的人收回了手,望向门口的绣鹤。绣鹤于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父亲死了。挟着灰尘的太阳光一束一束地照在人群里,照得父亲的脸上斑斑点点,亮的一块暗的一块。绣鹤站住了脚,一动也不动了。

梅府一天之内出了两门丧事。十七年内,梅家光死人没有添过人。主堂里有原两把太师椅,绣鹤让撤了一把,她自己坐在中央,调摆下人们办事。守夜,停灵,出丧,一桩桩都要人打算,而她是梅家唯一能做主的人。等人都各领了活下去了,梅家的老管家走了上来,轻轻地问绣鹤,牌位是刻两个,还是刻三个。绣鹤看他一眼,二爷,她叫老管家,就算是三个吧。

老管家叹口气走了下去,等走出了二进门,他往回望了一眼。绣鹤坐得高高地,一双脚交叉着点在搁板上,她的白衣镶着黑边,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右手边就是灵堂,灵堂里燃着六个大香炉,线香的味道甜腻腻的,她从太师椅上跳下来,走进去跪下了,白色的麻布丧服披在她身上,样子很可怜。

梅家只停了三天灵,出殡的时候队伍很长,披麻戴孝的只有绣鹤一个,她捧着两个牌位,使个小子捧了另一个,走在最前头。只听到爆竹一直响,漫天都是被炸起的蓝烟,她回头一看,烟里飘着包着白布的头,这是她家的下人,白布里面是一张张相似的黄色瘦脸,她仿佛认得他们,又仿佛不认得。恍恍惚惚间,她竟不知道到底是谁家死了人了。

梅家的丧事办完之后,梅城沉寂了好一阵,刘世期间倒是登门了一回,说是前来慰问,绣鹤照旧是没出来,是他们家的老管家接待的他。刘世这么些年留在梅城不走,是为了什么,明里暗里的人心里也有数,然而老管家只跟他闲聊,话说得滴水不漏,显然是不愿意替他开这个口。

照老管家的想法,绣鹤最好还是按先头的办法,招个倒插门的女婿。而刘世在他看来,却不是个能守家业的人。梅家人还在这里斟酌,就有一群不速之客上门了。

这天梅家来了一行五六个男人,其中一个说是梅家未出五服的亲戚,听闻了梅家的噩耗,来承嗣梅家香火。绣鹤自然是不信的,梅家香火几代都是单传,别说五服内,五服外边再出五服,也不一定找得到一个姓梅的。

然而这自称梅安的男人并不是口说无凭,他带来了位十乡八里都有名的乡绅,请他做见证,然后翻出了梅家的族谱,证明梅家大概是绣鹤的曾爷爷那一代,出了一对双胞胎兄弟,这梅安就是双胞胎中小的那位的旁支。这时围观中也有老人家开口了,说确实记得梅家出过一对双胞胎。

按着当时的继承法,女子可以承家业,但前提是五服内都已无男性。绣鹤见此情状,心知这是肥羊被狼盯上,她于是说自己不认这个族谱,要翻自己家宗祠的族谱来看。一边给去拿族谱的管家二爷使眼色。果然族谱被拿回来时,记载着绣鹤曾爷爷那一代的几页已经给滴了墨抹了水,糊在了一团。于是众人开始研究起来,一边说没有,一边说有。

事情开始拖延起来,梅安一伙人在梅城住了下来,整日就是上梅家商量这件事,绣鹤却是分毫不让,若有什么差池,便只上梅家祠堂跪着,说守不住家产愧对先祖,话里话外把梅安贬成豺狼。这双方正在僵持,绣鹤这边却又张罗起另外一件事,她找人从乡下抱了个小男孩回来,说是要记在她未出世的弟弟名下,承嗣梅家的香火。梅安那边于是就急了起来,一纸诉状把绣鹤告到了公堂。

梅城开了公堂,查了梅家曾老太爷那一辈的户籍,果然他有个同胞兄弟,但曾老太爷继承了家产之后,那位兄弟便离开了梅城,他的后代的户籍自然也不在这里。这下绣鹤又有话说了,哪怕她曾爷爷是有位同胞兄弟,也不能证明这梅安就是他的后代。那梅安于是又把他带的族谱翻了出来,并把他曾爷爷到他这一代,何时到了何地,做什么营生,交代得清清楚楚。绣鹤仍是咬定空口无凭,族谱不实。加上梅家盘踞梅城多年,做了不少好事,绣鹤又新丧父母,梅城人下至百姓上至官府,心都是偏在这一边,最终还是判了绣鹤赢。

刘世站在官衙门外边,看着里头一身白衣孝服的绣鹤,这次她浑身没有绣花,头发梳得整齐,但无一装饰。她身上没了诗词,倒有一股据理力争的气势。他从前爱她,那时她像一个被保护好的古玉瓶子,身上带着股不自觉的矜持,因为一切都有人照应,她只需要知礼节,偶尔发脾气,众人也觉得应该,因为她矜且贵。然而在这矜持之外,绣鹤另有神秘之处,她有她的底蕴,站在那里,你觉得她深不可测,因为在被保护之外,她还有股不安。常年觉得自己又珍贵,又不被需要的不安。正是这种矜持和不安造就了她的深不可测,她永远不叫人知道她的底牌在哪里。

就像这一次,绣鹤被人告上了公堂,但她早在接到诉状之前,就已经和官衙里头通了气,送了重金给能做主的人。她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梅安是男性,有继承权,但她有钱,梅家的家财现在还在她手里握着,不见得人人都肯放太子账,果然是她赌赢了。梅安叫她赶出了梅城。

梅安被赶走之后,绣鹤依旧抱来了那个小男孩,记在她“弟弟”名下,将来叫她姑姑。刘世从此便歇了向绣鹤提亲的心思,他知道她不会嫁人,至少在这小男孩成人之前。她更不会招婿,既然定了继承人,招婿就是祸端,谁也不知道谁会起什么心思。无论怎样,他肯等她。果然,在那之后,绣鹤谢绝了所有上门的媒婆和说客,渐渐的人们也知道了她的意思,一时间她的名声更好。人们有时候很奇怪,他们鼓吹女子嫁人,鼓吹他们生儿子,但一个女子若是为了什么“正当理由”铁了心不嫁人不生子,他们又觉得她很高尚,因为她牺牲了他们认为的女子生命中最珍贵的两样东西。婚姻,还有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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