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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天色将晚。

床上穿绿衣的女子站了起来,她走到窗前,目光越过一栋栋墙上落了雨痕,楼顶种了花木的老楼房,望向黄浦江的一边,晚霞红通通的,水面上起火了一般。然而还是有游船,船都在火里行,看电影似的。

她和顾月楼约了今天的下午三点在乌雀巷见面,里头有个她贷下来的小单间,是他二人平时相会的地方。他住在戏班子里,而她住的地方眼光又太杂,都不合适。然而事到临头,他又使了个跑腿的报童过来,说是今天见不了了。这小男孩过来的时候,又被楼上的月芳瞧见了。她的眉头蹙着,倒不是疑心月芳要去告密,她知道她压根啥也没看出来。她担心的是顾月楼上次听了她的话,回去又反悔了。

和他私奔,她是一百个愿意,若不是养父死得早,她也不会六岁就给人拐子卖到舞厅里面去,养成这幅泼辣世俗的模样。养父是个诗人,她差点也跟着呤诗作画了,可惜没有,她想,不然月楼唱的戏文,她也是听得懂的。

月楼自然是识文断字的,他们学戏不比她学舞,学舞只要你扭得好,步子不错,比技艺更重要的是人情世故,第一步就是要学如何讨好人。学戏的自是从小就开始认字了,厚厚的一摞戏本子,管你意思知道不知道,先给背下来。先背了才能唱,唱着久了,戏做多了,里头的意思自然就懂了。不仅懂了,自小的耳濡目染,那些悲欢离合就成了唱戏的人自己经历过的事,长在骨子里。她总觉得,月楼如果不认字的话,会快乐得多。其实她错了,月楼的不快乐不是因为他识字,而是因为他入了戏。

她走到门口准备出门了,既然月楼不来,她就上戏班子去看他。然而这边门刚一开,楼上月芳的身影就转了下来。

“连裳姐,上舞厅吗,一起啊。”

“我不去。”梅连裳头也没抬,径直走了下去。而月芳仍是跟着她,她走到路口了,正要过马路的当儿,有辆电车开了过来,她只好停下了脚步。月芳就趁这个空钻了上来,一把挽住了连裳的胳膊,很亲热的样子。

“连裳姐你去哪呀。”月芳的声音黏黏腻腻,听的人像牙齿上沾了糖,拔也拔不开,一开始还觉得甜腻新奇,久了只觉得烦躁。欢场之上,谁和谁都只有一晚上的交情,因此月芳也就格外的吃香。

在她们舞厅,连裳是当红舞女里的头一份,再有头脸的人来了也能拿出手。有了她在,月芳只能屈居第二,她也就格外的不服气。她和连裳同一年是被卖进来的,岁数相当,学的东西也都一样,但连裳的舞步比她学得快,眼神比她灵动,笑得也比她媚。月芳唯一比她强的地方就是会撒娇,连裳总是动不动就和客人闹了起来,有些人吃她的泼辣性子,有些人不吃,不吃的人闹到场面不好看的时候,就要靠月芳来救场。因此月芳就自觉地位重要,总不肯好好呆在这老二的位置。

“我去买丝袜。”连裳睇她一眼,“你要去吗?”

“好啊。”电车一过,月芳挽着连裳的手,顺势就往前走。等过了马路,连裳就问了,“你有钱买丝袜,上回做衣裳的钱什么时候给我。”

月芳又笑了,这次不是媚笑,而是讪讪的,“连裳姐说笑了,我哪有钱买丝袜,我就是想替你参谋参谋。”

连裳不说话了,一双眼似笑非笑的盯着她,月芳只摆手讨饶,“我真的没有钱。连裳!”最后一个音被她拖得长长的,像街上的拉丝糖画。

连裳不吃她这一套,索性双手交叉,抱在前胸,冷笑道,“怎么,你昨天晚上陪宋经理跳了一晚上的舞,又给亲又给摸的,敢情是让人吃了白食?”

月芳脸上挂不住了,“你这人怎么说话呢。”话里仍带着娇嗔,撒娇是她自小养成的王牌,哪怕是对着连裳。说完她一转头跑了,像是被连裳惹生气了。

连裳于是笑了,这钱到底是没要到。赵月芳是什么人,她一清二楚。她那一套连裳不是干不过来,而是不屑干。整个舞厅,像她和月芳这种从小就被买断了身契的舞女并不多,其他舞女在这干是上班,干不下去了还可以换一家做,或者回去嫁人。但她们在这跳舞却是还债,虽说也拿工钱,但工钱减半,被扣下的一半用来还她们这些年在舞厅长大的吃穿用度。

想走?更是门都没有,被买断了身契的舞女想要脱身,多半只能傍个有钱人,哄他们拿钱给自己赎身,赎完了就给人家当姨太太或者外室,不过是从一个笼子跳到另一个。饶是这么个笼子也多得是人争着钻,稍一不留神,手里的熟客就被抢走了,答应好的甜言蜜语,转头就抬了别的人进门。有些舞女年轻的时候心高气盛,多得是五陵年少争缠头,她只顾挑花了眼,嫌这个太老那个太丑,这个不会说话,那个会说话呢,又太穷。然而她们在欢场里混着,一不小心就颜色败了,这时才着了急,匆匆挑个人嫁了,多半是刚进城的土大款,趁着还没见过世面先哄得他五迷三道,好给自己定个归宿。然而心里还是有惋惜,惋惜他不如她全盛时期的那些簇拥们,惋惜她轻易过去的好时光。

月芳的打算连裳清楚得很,她无非是想走前辈们的老路,挑个有钱人当姨太太,缩在后院里,小却安全,还可以使丫鬟。然而连裳的打算月芳却不懂,因此她总是疑心连裳会抢她的熟客,背着她和她手上的人约会,比如昨夜的宋经理。其实连裳志不在此,她手里攒了一笔钱,供她赎身还不够,但供她和顾月楼出去自己找生活却还有余。于是连裳就起了心思,想和月楼偷偷跑掉,这第一件事,就是不能让月芳撞破了去告密。

连裳甩掉月芳后,走到前面的一条小巷拐了进去,这是顾月楼教她的小路,从这里直走进去,再向右连拐两个弯,就到了他们戏班子的后门。戏班子后头常年坐着两个老婆子洗衣服,有一个是连裳相熟的,才见了她的影,就起身带她进去找顾月楼。

顾月楼在练戏,他一袭红色长衫,站在木窗前,借着点熹微的暮色,他的脸笼罩在一团柔和的光里,眉目生得清朗,却郁有一股缠绵之气。他半垂着眼,做自怜状,唱的是一段西皮慢板,旁边有个拉二胡的,坐着给他配戏。

唱着唱着,顾月楼半垂着的眼就慢慢抬起来,望向前方,无限哀怨情意的样子。抬到半路,就看见了连裳,他动作未停,双手甩着不存在的水袖,脚步一转,对她莞尔一笑。唱完了这一段,他才示意坐着的人停下,朝着连裳走来。

“连裳。”

“月楼。”

连裳一度觉得她与月楼的名字很是相配,仿佛生来就该在连在一起念。初识月楼那一阵,她每天凌晨的时候,从舞厅回来,路上有稀落的晨光,然而月亮还挂着没有下去,天底下的光仿佛是分成了两派,一派是新生的日光,一派是式微的月光,一派落在她前头,一派追在她后面,而她在半明半暗间,连脚步都是暧昧的。连裳跳了一夜的舞,却神采奕奕,心里念着月楼和自己的名字,念着念着,心里便油然而起一股奇异的关于缘分的感觉。然而月楼告诉她,他的名字是班主取的,来自李清照的词,“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连裳想说这词她原本也熟的,在她六岁之前,在她养父身边的时候。养父是个诗人,给她取的名也应该带着诗的意思,然而他从未告诉过她。她身上原本也有诗词,从她母亲那继承过来的,然而过了这么些年,她与诗词已互相不再认得。

“月楼,你今朝唱的是什么?”连裳问。

“红拂传。”说着,月楼挽着连裳的手,和她一起走了出去,一边和她讲起了红拂夜奔的故事。使女红拂在司空府里见了前来向杨素自荐的李靖,杨素拒绝了李靖,她却慧眼识英雄,当夜便收拾行李投奔到李靖的住宿,二人结为夫妻,后又同出长安,一起投靠了后来建成大业的李渊父子。月楼方才唱的,便是红拂女在遇见李靖之前,在司空府内的一段剖白心迹之语。

连裳仿佛听到什么弦外之音似的,脸上一红。

两人正说着话,月楼戏班的班主突然过来了,顾月楼身子一正,退后半步,与连裳拉开距离。

“师傅。”他叫道。

方班主长一张国字脸,民国之后,虽然剪了辫子,但仍戴顶小圆帽,仿佛底下仍有半个光头。他的脸四季都像喝了酒一样红通通的,不化妆就可以上台演关羽。他见了月楼,只略微一点头,见了连裳,却是连个好脸也没有,只从鼻子里嗤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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