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闷声一道惊雷,高靖远晦暗不明走下台阶,命令禁军将以王见舟为首的王家人押入天牢。
王皇后双眼凄然地看着前方触目惊心的一幕,父亲叫喊着冤屈被强行带走,母亲声嘶力竭地去拦被狼狈得推至一旁。祖母昏死过去,诰命翟冠滚落一地,叔叔们不断求饶也没换得禁军心软,拖拽婶婶们的手仿佛要紧紧嵌进去般蛮横。
殿内所有人都在看她的好戏,沈氏眼中无动于衷,好像在说承恩侯府要垮了。
萧晏清脸上的讥诮犹如一记耳风狠狠抽打在她这个大晟国母的脸上。而她的结发丈夫一个眼神都没留下,搂着日思夜想口中梦呓的那个贱|人,无情地将她抛在身后。
王白芷再也忍不住嘶声大叫了起来,像一只受伤的五彩锦鸡,在砧板前凄厉嚎叫,脸上满是疯狂的仇恨,情绪几近崩溃。
陛下横抱着哭泣到几近晕厥的陆砚快步赶回寝宫,沈思漓不近不远地对上陆砚藏在臂弯中畅快的眼神,呼吸凝重几分,瞬间明白了来龙去脉,下意识扭头看向高台上方。
只见萧晏清缓缓起身,鄙夷地看了王皇后一眼,有恃无恐地讥讽道:“看来嫂嫂没机会到皇兄那儿告本宫了。”
王白芷胸口剧烈起伏,指甲死死插|入掌心,双眼汹涌如潮水般的怨恨死死地盯着萧晏清,咬着牙一字一顿道:“萧晏清你给本宫等着瞧!”
萧晏清居高临下睨着她这幅狼狈之态,意得志满道:“自作孽,不可活,嫂嫂能出凤仪宫再说。”言罢,她事了拂身去。
群臣面面相觑,心照不宣意识到不仅前朝格局将变,中宫之位怕是要易主了。
集英殿闹剧落在帷幕,宫城内的喧嚣并未停歇。
散场的群臣走出殿外,倏地闻到一股烧焦刺鼻的气味,走到空旷广场上定睛一瞧,只见坤宁宫方向浓烟阵阵火光冲天,当即六神无主,恍神中深吸一口气险些被转换风向带来的白烟呛得连连咳嗽。
“走水啦!”
“快救火!”
高靖远心里咯噔一下,眨眼间便调派好人手赶去救火。临转身前,说时迟那时快,他奔至殿门外一把抓住沈思漓胳膊,匆匆交代道:“去马车里等我,不要乱走。”
王家快倒台了,若高靖远再出什么事她未必能顶得住,沈思漓一脸紧张,十分担忧的说:“一定要平安回来。”
高靖远怔了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斩钉截铁保证道:“一定!”
崔大夫人瘫软在原地,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听见救火声心里只觉得畅快,巴不得整个皇城一起给王家陪葬。
沈思漓拖着步子,扶起她的胳膊往外走:“嫂夫人得振作起来,您和两个孩子可是王家的希望。”
崔大夫人愤恨目光犹如利刃般射向沈思漓,一把拍开她的手,脚步踉踉跄跄,失声笑问道:“还来管我做什么?你和长公主是一路的,看我们王家失势该很得意不是!?”
沈思漓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要不是如今的朝堂波诡云谲,层层浓雾之下窥|探不出有多少各怀鬼胎的官员潜伏于玄墨深潭之下。
而王家大房夫妇俩与其他三房相比都算是清流,还不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她担心孤木难支,想要有个帮手,不然谁想热脸贴冷屁|股。
沈思漓深呼吸几口,用崔大夫人适才说的话回她:“顺安同国丈大人以兄弟相称,我帮衬夫人是理所应当。”
崔大夫人鼻头一酸,扭头硬憋着才没留下眼泪,任由沈思漓扶着走出宫外,步履蹒跚地坐上马车打道回府。
沈思漓站在马车边上抬头望向天空,琉璃眸被烈火浓烟蒙上一层灰,内心莫名慌乱起来。陛下如愿以偿打击外戚,正遂了对方的意,下一步怕是就要将矛头对准定安侯府。
东阳长公主府的车架以及随行亲卫已没了踪影,四周的马车逐渐减少,耳畔惊慌失措的乱喊乱叫声,犹如身临其境。
火蛇散发出炽热的烈焰四处乱攀上,以肉眼可见之势进化为巨蟒猛然一跃窜上横梁,不知餍足地吞噬最近的物件,在接二连三的闷响里,火龙呼啸出震天动地的龙吟。
高靖远用帕子捂住口鼻,见坤宁宫的火势已经到了无可救援的地步,下令就近取雪控制住火势,以防起风烧到其他宫殿。
许是老天开眼,天空中下起了大雪,火龙终于在一盆接着一盆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杨采飞奔而来,肃声禀报道:“大统领,有宫人说,火势起来之时曾见过舒王带手下经过。”
高靖远低声咒骂一声,从胸腔中猛的出了口气,发问道:“人在哪里?”
杨采:“舒王和苏大人一块把老魏带走了”
“老子找他问个清楚,这里你看着,那老太婆要是死了通报陛下一声就成。”高靖远将帕子一把拍在杨采胸口,口中不断吐着脏字,愤愤转身气势汹汹地找人算账。
他走到半道突然停下脚步,一拍脑袋迈开长腿朝反方向飞奔而去,一出丹凤门就瞧见自家马车孤零零的停不远处的角落。
本该随行的车夫,以及侯府亲卫在此刻不知所踪,他心头一紧,快步掀开厚帘——里头空无一人。
高靖远呼吸停滞了一瞬,慌乱和不安像蚂蚁一般密密麻麻地爬上他的心头,继而陆陆续续跳入油锅之中烹炸,炸出如黄河般湍急而猛烈的懊恼。
一刹那,无数个念头涌上脑海,会不会是跟着承恩侯府的马车回去了?还是崔大夫人迁怒于沈思漓,做出什么失控的举动?他应该加派人手保护她的!
他反身跳下马车,边跑向宫门,边高声喊问丹凤门值守侍卫:“你们几个,看见我家夫人没有?就最好看那个!”
侍卫们笑呵呵地说:“可见着了,嫂子扶着承恩侯夫人上马车后一直搁城墙跟处走来走去的,还踢雪来着的。”
高靖远双眼猩红,额头青筋暴起:“人不见了!”
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急急道:“头儿,今夜人多车多,咱们就瞧了几眼,旁的就没注意了。侯府那么多人跟着呢,指定不能出事……”
就在这时,一个软软的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谁不见了?”
高靖远血液蹭蹭往脑袋上涌,猛然回头只见沈思漓拿着酥饼懵懵地看着他,身后跟着一长串侯府侍卫。他刚想发作,便想起沈思漓讨厌他凶神恶煞的模样,默默咽下怒气,叹息问道:“你去哪了?”
“我没吃饱,不知道等你到啥时候,就带人一块去买饼吃。”沈思漓举了举手上酥饼,紧接着转身吩咐亲卫把买来的酥饼给看守宫门的守卫分一分。
车夫赶来马车,高靖远不由分说将人往车里一带,道了声“回府”,弯腰一块挤了进去:“派人去买就成了,何必亲自去。”
沈思漓咬下一口酥饼,边嚼边说道:“我脑子里乱,想走一走醒醒脑。”
高靖远靠在狐裘软垫上放松了身形,捏了捏眉心:“我问你,千金坊的事是你透露给长公主的吗?”
沈思漓看起来比他还要惊讶,咽下酥饼说:“你是说表姐知道千金坊下面有水牢后,冒险救出一个伙计,再命他精准无误地拦下谏议大夫的娇子,成功取得信任?”
高靖远:“……”
沈思漓撇了撇嘴:“说实在话,我要是萧承平直接跟陛下说一声,再带兵围了千金坊抓个现行不就成了,何必搞这些弯弯绕绕的。”
她白日里才将消息告知萧晏清,与其说萧晏清主动设计,不如说是对方乐于见到王家崩塌后,高家和长公主狗咬狗,又或是高家产生危机感后对帝王失去信任。
高靖远深思片刻后,扶额叹息道:“你倒是了解长公主,我看王家这回悬了。”
“未必,”沈思漓摇摇头,好心提醒他道,“断臂求生,弃车保帅,还有一条生路。”
高靖远坐起来看她:“二三四房无药可救,谏官弹劾那些事件件属实,但是游湖兄这事你我皆知,的确冤枉……我想帮一把,夫人怎么看?”
沈思漓用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她怎么看?拜托……她是萧晏清的人耶,巴不得把王皇后踩的死死的,要是让萧晏清知道她帮着王家,岂不是要被骂死。
“别问我,”沈思漓呵呵一笑,冷冷说道,“王白芷白日里当众让我难堪,又是让我执妾礼,又是罚我跪雪地。本姑娘没那么大方,被人打一巴掌还得腆着脸给人捏肩捶背。”
“你怎么不告诉我?”高靖远前一刻还沉浸在惊愕之中,下一瞬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捏住,险些喘不过气来。
沈思漓不咸不淡地阴阳怪气道:“跟你说有用吗?你还能闯后宫不成?还是能把你侄女骂一顿?”没有用的废物男人,指望海潮停滞都不能指望臭男人。
高靖远心头警铃大作,默默把嘴巴闭了回去,以他丰富的经验再这么不知好歹多话下去,等待他的便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沈思漓懒得理他,侧过身泄愤似的咬下一口酥饼。
暗箱里嵌了暖炉,车厢温度攀升。
高靖远半阖下眼,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她白皙的脖颈上,正随着她吞咽动作上下起伏。
“好吃吗?”
他突然问道。
沈思漓眼神落寞下来,抿了抿唇,闷闷嘟囔道:“没有我娘做的好吃。”
高靖远视线顺着下巴一路向上,最终定格在她红润饱满的唇珠,顷刻间喉咙像是被火灼烧着,一阵发紧口干|舌|燥。他轻咳了两声凑到她身侧,嗓音带着诱|人的低沉爬上沈思漓的耳畔:“我想尝一口。”
突如其来的亲密距离让沈思漓大脑一片空白,腰间被铠甲硌得生疼,冰凉温度让她大脑迅速冷静下来,伸长手摸索到慢托盘中,用手帕包起着拿起一个酥饼送到高靖远的嘴边。
“我说的不是这个。”高靖远轻笑一声,缓缓低下头,温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沈思漓脸上,在昏暗的车厢中两道呼吸相距不过咫尺。
就在这时,寂寥夜色里传来浑厚且空灵的大丧之音,沉重的丧钟敲碎了车厢内的旖旎气氛。
钟声足足敲响了二十七下。
“二十七下……”
沈思漓平静的说:“太后薨了。”
已重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6章 火龙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