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程的屋里十分简洁,各类物品摆放的很整齐,看得出来是个心思细腻、深藏不露的人。
聂鹤筠曾见识到过宋程人前人后的反差,逢惊越便格外注意他的一言一行,果真是个笑里藏刀之人。
逢惊越这次没有在那些上了锁的柜子上多费心思,反而直接来到西边的窗户前,他昨日情急之下是从北边的窗户跳出去的,而西边的窗户就更可疑。
他推了推窗户,打不开。按理说这几日天气不错,没有不开窗的道理。
窗户纸上糊的是常见的武松打虎图样,颜色有些泛黄,有些年头了。
边框处很正常,是槐木架子。
那凸起在哪?密室又在哪?
逢惊越在屋里眉头紧皱,在这里找不到任何线索。
他后退一步,视线落在一整面墙上,一只手托腮,注意到这是面夯土墙。
逢惊越突然想起家里前几年修葺后院时,有位工匠说南方天气潮湿,泛城又临水近河,许多人家修墙多是用掺了石灰、贝灰的夯土墙,以免水气扰人。
既然那迷菌需在潮湿昏暗的地方生长,看来就是在这面墙后面。
他怎么看这面窗户都不对劲,脑海里灵光闪过——是假窗户!
逢惊越拿匕首划开假窗户纸一角,果然露出一点端倪。
他用手掰开柜子,却险些被映入眼前的这一幕吓到。
假窗户面积约五尺见方之半,里面的大小也不过仅能塞下一个二三岁稚子,却密密麻麻地长满墨绿色的迷菌,大小不一十分恐怖。
中间还有一个樟木盒,逢惊越先是取了迷菌包好布兜,随后又打开樟木盒,里面竟然是宋程与一位越县官吏的往来信件!
逢惊越瞪着眼随便翻阅了几张,把这些都收起来,结果又在下面看见一份名录。
是被关押的茶农名单!
竟然在宋程这里,逢惊越双眸划过一丝疑惑,难不成舒步廷对宋程信任到如此地步?
逢惊越麻溜地把东西收好,又把密柜恢复原样,打开北窗一角看了看街上无人才迅捷地跳窗而逃。
他绕过这条街同众人汇合,与林弦音打过照面,示意他一切顺利。
此时新娘新郎正在众人的拥护下走进院内,接着便是拜堂的吆喝声。
逢惊越站在院子一角,趁人不备四处张望,终于在十几步外看见聂鹤筠的身影。
他看见聂鹤筠正在专心致志地看着这婚宴大典,心里陡然升起一股痛意。
逢惊越来之前身上的病就没完全好,在这里几天也是私下里偷偷吃药撑着,他脑海里一阵嘈杂,忽然忆起几个月前他身穿红袍牵着新娘子的手,一步步走进大堂的时候。
周围全是笑脸和洋溢着喜悦的眼眸,他从未体验过那种既忐忑又激动的心情。
他本来不爱喝酒,可那天高兴,被人趁机灌了好多酒,逢惊越都笑着接过了。
只为能早点离开宴席,去洞房和她会面。
跨进挂红联点红灯的新婚房的那一刻,逢惊越的脑袋还是飘乎乎的,几乎希望下一刻就能看见她端坐在红帐前,绞着手指同他一样兴奋地等着这一刻。
可是看见聂鹤筠倚在床边打盹的一瞬,他的心一窒,愣在那里。
他悄悄关上门,斜靠在门框上,勾着唇凝视着那抹亮眼的红。
要是时间能永远停留在那一刻便好了。
逢惊越的肩膀被拍了拍,是林弦音示意他该吃药了。
这时众人已经慢慢入座,不一会儿酒菜上桌,院内吆喝声此起彼伏,一片热闹欢庆的氛围。
可这时却只见一个小喽啰飞奔而来,一路朝舒步廷扑过去。
他滑跪在地,大喊道:“大当家的,不好了!官兵围上山了!”
舒步廷酒杯刚递至嘴边,眉眼一凝,立刻放下酒杯抓住喽啰的衣领,怒目喝到:“你说什么!”
旁边的人大慌,都纷纷站起来面面相觑。
“巡班的小令中了一箭,拼了命骑马回来报的信,说是有好几队人马,来势很猛。”喽啰眼神惊恐,哆哆嗦嗦地说。
宋程此时朝赵武瞟了一眼,后者立刻趁众人大乱起身离席。
“大家不要慌,所有人回归编队,随我迎敌!”舒步廷朝人群大喝道。
这时屋内的舒子霁听见官兵围寨,心里一急便扯了红盖头跑出来,她本来就是寨子里的保守派,想来不喜欢与官府正面抗衡,今日在这个特殊的大喜之日被官府围山,寨子里一定出了内鬼。
她一把抓住舒步廷的手,附在他耳边匆匆说了自己的担忧。
只见舒步廷眉眼一凌:“霁姑,寨子里的老幼们就先交给你了。宋程,与我上马迎敌!”
他们一群人快步出发,可还没等走出院子就一个个倒在地上。
舒步廷立刻意识到中了计了,一把抓住后面宋程的领子:“宋程,你好大的胆子!敢下蒙汗药!”
宋程眉眼间尽是疑虑:“大当家的,这不是我干的呀!”
舒子霁急忙出来拉架道:“大当家的,大敌当前,怎么又跟宋程较起劲了?”
“霁姑,我早就猜到他的心思,只不过想不到他居然敢趁婚宴勾结官府杀我。”舒步廷眼神一凛,狠厉说道。
舒子霁还欲为宋程求情,只见赵武从一旁跑来,火急火燎地说:“寨门无人,官府那边正要强破门而入,大当家的,快逃吧!”
宋程此时显然还不愿与舒步廷彻底撕破脸,他心里清楚舒步廷早就怀疑他并且在暗地里收集他想要谋反的证据。
此时没有得到越县衙门里李兴的信号,宋程不知这官兵是敌是友,他之前与李兴私通,打算借官府的手除掉舒步廷,再假意配合官府,由李兴花言巧语帮他把私囚茶农的罪名推到舒步廷身上,自己坐上寨主的位置,栖息在岳鹰寨一方,好不快活!
只不过这李兴前几日还说官府调兵难,怎么这么快就集齐人手了?
宋程被掐着脖子,艰难地说道:
“大当家的,我若是对你不忠,又怎么会挑今天这个日子?就算我得了寨主之位,我不姓舒,也没人服。反而是寨子里那两个剑客和大夫来历不明,说不定就是官府的细作,我昨日还看见云年从舒小姐的窗户那跳出来,他心思不正,更有问题。”
舒步廷瞪了他一眼,松开手,朝四周望了望:“先去后山避一避。”
他和宋程、舒子霁和赵武都还没有喝酒,所以没被药到。
几个人正要离开,忽然看见一个人影挡在眼前:“各位宴席还未结束,怎么能提前离场呢?”
原来是林弦音站在一块石头上挡路。
舒子霁和宋程对视一眼,立刻拔刀上前,舒步廷和赵武也随后加入了战斗。
几人缠斗起来,扬起阵阵尘土。
林弦音只是想拖住他们,此时听见一阵吆喝声传来,是官兵到了。
几十个人把舒步廷他们围住,王捕头骑马大喝道:“舒步廷,你嚣张的日子结束了!”
他一声喝下立刻有官兵拦住要逃的山贼们。
宋程一见是王捕头,心中大惊,此人身上并未有他与李兴约定好的红巾,难不成李兴已经被抓了?
可下一刻自己也已经被官兵团团围住,就算是耗尽力气也逃不出去,他心里愤恨地看着在一旁哈哈大笑地林弦音,满是不甘。
他们全被带下了山。
官兵查收了岳鹰寨的财产,把已经晕倒的喽啰们也统统带回去审讯定罪。
裘姚此时正和另一队人骑马赶往岐平寨。
那里藏着的众多茶农也须解救。
而聂鹤筠早已和逢惊越聚在一起,等山贼被带下山后,一起骑马跟在这一队官兵后头逃出了岳鹰寨。
聂鹤筠紧紧地抱住逢惊越的背,两个人在马蹄声中彼此沉默无言。
她忽然后悔起来自己小时候不该偷懒的,那样的话她早该学会骑马了,也就不用和逢惊越同乘一匹马。
山风呼啸着,她耳朵都被刮红了。
抱在前面的双手也被凌冽的山风割着,她忍不住想塞进袖子里,可总是被风刮开。
逢惊越一只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隔着衣袖包裹住她的手,一阵温热从他掌心传到她手上,聂鹤筠下意识地动了动。
“回去熬了药,你的嗓子肯定就会好的。”逢惊越温润的声音忽然从风中传来。
聂鹤筠蹭了蹭他的背,就当回答。
一直到了山脚下官兵的临时营地,逢惊越才止住了马,扶聂鹤筠下来。
聂鹤筠下马时一个不稳,差点跌进逢惊越的怀里,她羞涩地低着头不去看他。
“鹤筠,先喝点姜汤暖暖身子。”薛沛易的声音忽然传来。
聂鹤筠一抬头就看见薛沛易站在她眼前,几日不见恍若隔世。
薛沛易的眸子还是那么干净,却多了一丝忧伤,甚至……还有一点失落。
她不知道薛沛易也会来,就愣愣地跟着他走进去,原来大哥和嫂子也在。
他们三人立刻抱成一团,丘海期哭着说:“鹤筠,你可算回来了,这几日在山上有没有人虐待你,你吃得饱穿的暖吗?”
聂鹤筠摇摇头,双眸泣泪。
逢惊越此时也进了帐篷,看见聂棠丰和丘海期围着聂鹤筠问这问那,而聂鹤筠却只是红着眼憋着泪难言,正要说出实情时,却突然被人打断。
“大人,山贼头子舒步廷还有宋程、舒子霁已经被带回来了。”
“好,我这就去。”聂棠丰拍了拍鹤筠的背,转身就要出去见舒步廷他们。
逢惊越此时立刻从兜里掏出他得到的被捕茶农名单和信件:“聂大人,这是在宋程房子里搜出来的。”
聂棠丰接过便出去了。
丘海期却疑惑地说:“鹤筠,回来了怎么一句话不说,别怕,嫂子带你回家。”
聂鹤筠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并摇摇头。
“她口哑了。”
逢惊越同步说道,眼眸里全是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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