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茶会的着装要求并非华贵,而是贴合主题。曾有位夫人在头上包了块棉布头巾,手里提着牛奶壶,扮过农场少女。这让玛西亚想到了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
上流社会五花八门的时尚,无非是想找点儿乐子。
这样一想玛西亚也就不那么抵触。况且,邀请函上虽然写了一大堆穿搭的注意事项,繁杂又无聊,但最后的祝福语让她心里熨帖。
积极一点吧,这都是为了让自己的火焰永不熄灭。
“主题是‘白色玉石’,那就穿条白裙子吧。”她的思路总是很直接,拉开衣帽间的门,取出一条奶油色的丝绸长裙。
埃文盯着那裙子看了一会儿,发现是条除了颜色和材质,和她身上现在穿的这件样式差不多的方领裙。
“如果你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人们又怎么相信你在热恋呢?”
“我可以跟你手牵手入场,”她看着埃文,见没听到肯定的答案,又补充,“必要时拥抱也可以。难道,这样还不够?”
埃文摇头:“小说里的主角出场总是很惊艳嘛!恋爱中的女人也会容光焕发。”
玛西亚觉得有道理,只不过自己就长这个样子,再怎么打扮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估计很难惊艳。她穿不惯漂亮夸张的大礼服,束腰太紧,裙撑和臀垫也很磨人……头发更是难弄,稍微插两样首饰就很重了。
“明白了,我会尽力。”
她带着埃文往衣帽间深处走,那里放着成堆的名贵衣料。珠宝更是不计其数,来自遥远南国的蓝宝石戒指、沉甸甸的翡翠项链、动物造型的珐琅胸针和镂空雕花的金手镯……应有尽有。
埃文不由张大嘴巴,她拥有这么多,却从不穿出去。可见玛西亚是真的不太喜欢打扮。
“要么就穿你刚才拿的那条白裙子吧。我穿你送我的米色套装。也算是情侣装。”
“可你刚才不还说要惊艳一些?”她被埃文的善变搞糊涂了。
当然是不想让玛西亚太过勉强自己。
他捧起一条披纱:“借助配饰改变下风格也行?和平时不一样就好。”
玛西亚接过来,它轻得像一缕烟,除了好看没什么别的用,但也不累赘,摸上去很柔软,细看,它边缘的蕾丝上还有编织出的精美图案,是一些缠绕的铃兰。
柔纱轻薄梦幻,铃兰花串栩栩如生,仿佛正在释放甜美的香气。
确实是她不会碰的风格。
蓦地,她有些好奇埃文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埃文,我平时是什么风格?”
“就,就是玛西亚的风格。”
他没有正面回答,让她有点不高兴。转念间,玛西亚又觉得自己会为这么小的事生气很反常。
“我的眼睛,颜色奇不奇怪?”她问他。
“奇怪?怎么会。”
他真诚地说:“第一次见你我就想说来着,透过你的眼睛,我好像看到了春天。除此之外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
“那你觉得我胖么?”
“玛西亚,天呢!胖?我一只手就可以把你扛起来。你能有多重?你的腰才这么细。”他用手在空气中一比划,又觉得有点冒犯,把手缩回来。
小说里,有的女主角穿漂亮衣服,心里不会高兴,反而敏感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难道玛西亚也会这样?埃文感到不可思议。
“整体来看呢?”
“整体?你是说整体来看你的长相,对么?”埃文愈发确定玛西亚陷入了没必要的焦虑,“玛西亚,你很美。我不是在逗你……你听我说。”
埃文走近玛西亚,双手扶着她的双肩,非常认真地说:“你有一种坚定又温柔的气质。你可能在想:‘这和美又不沾边,埃文,别糊弄我啦!’但我就是觉得这种气质属于美,不然呢?怎么看都找不出讨厌的地方,这还不够美么?”
玛西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退半步,摆脱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双手,说了句:“谢谢。”
“呃,玛西亚,总之你要相信自己。你无论穿什么样的衣服,戴什么样的珠宝,都不会被夺走风头,任谁都能看出你是它们的主人。你配得上任何美丽的东西。”
“任何美丽的东西?”她看着埃文,重复了一遍。
“当然!”埃文给她肯定的回答。
这个话题无缘无故开始,又在玛西亚的沉默中结束了,她开始找符合主题的饰品。
水晶、珊瑚、玛瑙、珍珠……宝石不计其数。选择越多,越是眼花缭乱,她感觉哪个都可以,又觉得这样随便的态度有些辜负埃文的认真。
说到底是她自己的事情,性命攸关,得拿出干劲。
她发现了一条细长的白玉珠链,长度大约可以盘绕两圈戴在脖子上,这样一来,即便链条很细也不算不显眼了。而且在最中间中间,还有一粒价值不菲的黄钻,在白玉的冷光里烧出一簇金火。
玛西亚:“我听说有人用宝石代表恋人的瞳色。”
埃文:“没错,路易吉也一直戴着蓝宝石戒指。爱丽丝是蓝眼睛。”
“那就选这条了。”指腹轻轻摩挲着昂贵的黄钻,她往里面注入一道微弱的魔力,好让它的光彩再温暖一些,更像埃文的眼睛。
最后是头发。
“玛西亚,那个,我想给你梳头。”
他抓着一把梳子,手指不安地摩挲着木柄,这一次,他没想好理由。恐怕玛西亚会拒绝。
谁料,玛西亚突然说:“埃文,我悟了。故意做个简单的发型。如果别人问我为什么选这个发型,我就可以说是恋人亲手给我梳的。对吗?”
“对,对……我就是这样想的!”
“不愧是感情专家。”
她对埃文心悦诚服。
在众多发饰中,他们选择了一条简单的丝绸缎带。
梳齿缓慢地犁过发丝,埃文触碰到了玛西亚柔顺的头发,手指好像被丝丝缕缕的温暖缠住。埃文心想,如果真的可以喜欢玛西亚就好了。
是因为哪本小说的男主角给女主角梳头么?不,并没有,他确定自己没看过这样的情节。
他为自己控制不住的念头感到害怕,然后又提心吊胆地继续想。虚虚地抓着玛西亚的头发,动作轻得过分。
“埃文?埃文?”
“……怎么?”
“稍微用点力,不然会很痒。”
“哦,好。”他清醒过来。
丝带被编进了三股辫里,玛西亚指挥他把发辫扭了个环,盘在头顶,固定成简单的发髻。她对着镜子晃了晃脖子,对效果感到满意。
“一定会有人问我头发的事。”
“为什么?”
“很粗糙,但莫名其妙很好看。”她说。
埃文站在她身后,端详着玛西亚映在镜中的脸,得出结论:“那是因为你在笑呢,玛西亚。就这么笑吧,你笑起来光彩照人。”
玛西亚的笑容凝固。
埃文这样不对,他应该定个规矩,就像舞台上会有大幕拉开作为演出开始的提示。玛西亚觉得他每一句话都太动听,这让她感到混乱。
可是她什么也没有对他说。
她觉得是自己的应变能力还需提升。
与此同时,另一个正在为茶会做准备的女人是红发的安琪小姐,她寄住在费雪伯爵夫人家,她们勉强算得上沾亲带故,她叫费雪夫人姑妈。
安琪肯定没有收到王后亲手书写的邀请函,但姑妈借了另一位亲戚的光,非要带她去。
伯爵夫人本来想给她安排一门能换来利益的好亲事,总不能白白收养这么个孤女。如今安琪成为第一王子的情妇,也算令人满意的结局。
“亲爱的姑妈,我能换别的裙子么?这条领口太大了,我觉得有点儿……低俗。”
原本和颜悦色的伯爵夫人突然变了脸,尖酸地说:“哟,你以为你是谁呢,小姐。乡下男爵的遗孤,两手空空跑来我家门前要饭,现在要摆王妃的谱么?你心里一点数都没有么!”
她反握象牙梳子,用梳柄抵住安琪的心口,眼睛轻蔑地往下一瞥:“做你该做的事。做生意哪有不叫卖的理?”
“不!不是生意,请不要再说了!”她逃避着真相,几乎在尖叫。
“你还是没长进,这糟糕的礼仪。”费雪伯爵夫人不屑地走开了,不理会安琪的歇斯底里。
她不怕安琪。
安琪越是想向莱昂王子告状,越说明伯爵夫人说的没错,她就是向那个男人出卖了一些东西。那她还跟促成这一切的姑妈争论什么呢?
安琪难过而屈辱地哭了,泪水顺着粉白的面容流淌而下,很快濡湿了袖口。
不知道哭了多久,不知道是第几次痛哭。没有人帮她,没有人站在自己这边,没有人在乎她的想法。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全身上下没有一样东西是自己的,人人都知道她安琪是怎么回事。
哭完之后,她还是乖乖试穿了伯爵夫人给她准备的衣服。就这么活下去吧,没有办法,想别的都没有用,越想越绝望。
王宫内。
莱昂王子暂把年轻的情人抛在一边,来陪他的妻子贝拉试装。这场茶会有特殊的意义,他得稍微露一面,好让贵族们更积极地来参加。
“你戴的那是什么?白水晶?”
贝拉恭敬地回答:“冰龙的鳞片。是布莱斯公爵送我的礼物。”
“布莱斯?哦,是她。”他意味不明地笑笑,解开这条龙鳞项链,扔到一边。又单手伸到她的后背,一点点松开紧锢身体的胸衣。
“……”
衣帽间里的衣架连带着衣服一排排地倒下,贝拉的后背正被什么东西硌着,姿势很不舒服。但更不舒服的事还在后边,她的丈夫压住了她,喘息声开始粗重。
贝拉露出一贯的表情,顺从的同时,带着一丝令人扫兴的悲伤。这让莱昂烦躁异常,他觉得她总是不高兴,不让他顺心。
“笑给我看,贝拉。”他撩起她的一缕头发,深深呼吸,迷恋地嗅着。
贝拉照做,牵动肌肉令嘴角上扬。只要听话,不用心地完成指令,做他的王妃也没那么难。
“你以前不是这么笑的……为什么你不像以前那么开心?那件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贝拉回以沉默,她什么也没有说,莱昂却感受到了无声的谴责。
“该死!”他愤怒地咆哮,“难道你以为我只是为了那个愚蠢的预言才娶你的么。对你的丈夫笑一笑吧贝拉,我爱你啊。”
“我知道。我知道您爱我。”
不仅有预言,还有格林伍德的精金矿,还有她的发色和美貌。每个理由都足够充分。
贝拉露出感激不尽的表情,却任谁都知道这就是讽刺。
于是他的脸色一点点阴沉起来,几乎恼羞成怒,他失去耐心,猛然站起身,拳头朝着梳妆台重重一砸。
他走了。
贝拉默默捡起自己衣服,自尊心和被砸碎的镜子一样,具象化地破碎成了好几片,她不自觉地想要流泪,但贝拉没有允许自己这样做。
她不想为这个男人笑,也不想为他哭,她只想让他死。
再忍一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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