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圖計劃」前期核心架構的成功落地,讓總部舉辦的這場慶功宴充滿了真正的喜悅與鬆弛。宴會廳燈光璀璨,衣香鬢影,空氣中流淌著輕快的爵士樂與成功的喧嘩。
邵苗難得地脫下了標誌性的職業套裝。她選了一條剪裁簡約的黑色絲質吊帶短裙,外搭一件輕薄的針織開衫,恰到好處地露出了漂亮的鎖骨和纖細筆直的小腿。她極少這樣打扮,此刻略施淡妝,長髮微捲散下,整個人散發著不同於平日專業幹練的柔美與光彩。她端著一杯氣泡水,與同事談笑,享受著努力的成果,感覺輕鬆而愉快。
她並沒有刻意尋找誰,但那個身影總是不經意地闖入視線。林振宇依舊站在不起眼的角落,手裡是萬年不變的蘇打水。他今天穿著合身的深灰色西裝,比平時更顯挺拔。與幾位高管應酬時,他表情得體,但邵苗注意到,他的視線似乎比平時更加…游離不定,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焦躁。
中途,邵苗覺得有些悶熱,將針織開衫脫下搭在手臂上,走向餐檯取些沙拉。她專注地挑選著蔬菜,並未留意到那個身影何時悄然靠近,停在了她身旁一步之遙的地方。
她能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同於宴會上那些禮貌的掃視,這道目光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幾乎凝實的專注力,讓她後頸的寒毛微微豎起。她強作鎮定,沒有回頭。
「邵副理。」他的聲音響起,比平時低沉沙啞幾分,幾乎貼著宴會的嘈雜背景音傳來。
邵苗的心猛地一跳,轉過身,盡量讓表情看起來自然:「林總。」
他的目光極快地从她的臉龐掃過,然後,像是被什麼東西燙到一樣,猛地墜落,在她裸露的肩線和光潔的小腿上停留了那麼零點幾秒——那時間短暫得幾乎無法捕捉,卻又漫長得讓空氣都彷彿凝固了。邵苗清晰地看到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隨即,他的視線像是失控的車頭被強行扳回正軌,猛地抬起來,死死盯住餐檯上那盤毫無吸引力的萵苣,下顎線條繃得有些緊。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就在邵苗幾乎要忍不住開口打破這詭異的氣氛時,他忽然說話了,聲音壓得極低,語速又快又急,帶著一種近乎訓斥的、卻又完全不合時宜的語氣,內容更是莫名其妙:
「晚上氣溫降得快,穿這麼少,容易冷傷風。」他頓了一下,目光依舊死死鎖定在那盤萵苣上,彷彿在進行某種嚴肅的學術報告,眉頭卻微微蹙起,「宴會結束會很晚,一個女性獨自回去,不安全。」
邵苗徹底愣住了,手裡的夾子僵在半空。現在是悶熱的初夏夜晚,宴會廳裡甚至有人喊熱。而且她經常也加班的了,從未擔心過晚歸的安全問題。他這是在…關心?可這關心的方式簡直古怪又專制得令人瞠目。
還沒等她消化完這番話,林振宇像是無法控制自己一般,又極快地、幾乎是咬著牙補充了一句,聲音裡帶上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極其隱晦的煩躁與不悅:「剛才…市場部那個趙經理,還有研發部的幾個年輕工程師,他們看你這邊好幾次了。」他終於將目光從萵苣上移開,飛快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複雜難辨,帶著一種近乎…焦慮的情緒,「…這種場合,還是注意一下影響比較好。」
「……?!」
邵苗感覺一股血氣猛地衝上頭頂,臉頰瞬間燒得通紅。這一次,不再是羞澀,而是混合著震驚、荒謬和一絲被冒犯的怒意!他這是在指責她的穿著不得體?還是在變相地表達…他不喜歡別的男人看她?!這種近乎直白的、充滿了不合理佔有慾的言論,怎麼可能從那個永遠冷靜自持、界限分明的林振宇嘴裡說出來?!
這已經遠遠超出了教會哥哥式的關心!這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帶著極強私人情緒和佔有慾的、極其失態的干涉!
巨大的震驚和一種詭異的、被戳破心事的悸動同時擊中了她,讓她一時之間完全失去了反應能力,只能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彷彿第一次真正認識這個人。
而林振宇,在說完這番完全失控的話之後,自己也彷彿被驚呆了。他臉上瞬間血色盡褪,那雙總是游離的眼眸裡清晰地閃過震驚、懊悔和巨大的恐慌。他像是突然從一場夢遊中驚醒,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多麼可怕、多麼越界的話。
他猛地後退了一大步,拉開了幾乎有兩米的距離,彷彿她是某種極度危險的傳染源。他的呼吸似乎都急促了幾分,眼神倉皇地四處閃躲,不敢再看她一眼。
「…抱歉。」他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聲音緊繃乾澀得嚇人,「我…失陪了。」
說完,他幾乎是狼狽地、踉蹌地迅速轉身,像是身後有洪水猛獸在追趕一樣,頭也不回地、近乎逃跑地快速穿過人群,消失在了宴會廳的出口方向,連背影都透著一股驚惶失措。
邵苗一個人僵在原地,手裡的夾子「哐當」一聲掉落在餐檯上,引來旁邊幾道好奇的目光。她卻渾然不覺。
臉上的熱度尚未褪去,心裡卻像是被投下了一顆深水炸彈,掀起了驚濤駭浪!剛才發生的一切,簡直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他那些話,那些眼神,那種失控的語氣和最後驚慌失措的逃跑…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個她之前從未敢真正相信的可能性——林振宇,他對她,真的有超越上下級、甚至超越普通朋友的非分之想!而且,這種慾望強烈到甚至讓他暫時衝破了那堅固的心理防線,露出了如此失態、如此具有佔有慾的一面!
這個認知讓她心跳狂飆,手腳發軟,一種混合著震驚、勝利、荒謬和強烈動搖的情緒攫住了她。
那個禮物盒,在包裡變得無比燙手。她原本已經心淡,已經決定退回安全距離。可他卻用這種近乎自爆的方式,粗暴地撬開了那扇門,讓她瞥見了門後洶湧而危險的真實。
然而,他最後那驚慌失措的逃跑,又像一盆冷水,提醒著她這份「真實」是多麼的脆弱和不穩定。他顯然被自己的失控嚇坏了,他的防禦機制只會以更強大的力度反彈。
邵苗沒有再待下去。她拿起開衫和手包,也提前離開了宴會廳。夜晚的風帶著暑氣,卻吹不散她心頭的滾燙和混亂。
這一次,她不再只是單方面的揣測和仰慕。她幾乎可以肯定,那條深水鰂魚,對她這隻岸邊的小貓,懷抱著某種強烈而無法處理的情感。
關係沒有進展,反而因為這石破天驚的發現,陷入了一種更加緊張、更加危險、也更加讓人無法忽視的膠著狀態。他親手投下的這顆石子,激起的漣漪,再也無法平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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