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如何生分了呢?
顾衡眼神一凛,皆因她善妒成性,一言不合竟设计祖母签下和离书,之后一路飘荡着回去洛阳,五年后,被攻破洛阳的青州侯赵猛逼杀,可谓愚蠢至极。
他脸色发青,当时赵猛分明是要拿她威胁自己的,她竟自作主张地死了。
呵,也是,他们已经和离,前妻而已,竟然也能用来胁迫威震四方的雍州侯么?
咚的一声,顾衡一直握得很紧的右拳砸在了青砖上,砸得墙头堆着的积雪四溅。
他的怒气已无法克制,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害苦了他,算他自作多情,为了她下令三军停下攻势,而他竟然鬼迷心窍单刀赴会,与那个言而无信的赵猛谈判,他顾衡活该死不瞑目。
那么前世的他喜欢幽篁吗?无疑是喜欢的。她给他带去过许多欢愉,那是他从未有过也再没有过的体验,但即便如此,也绝没有到能让他为她放弃九州万方的地步。
他当时想,曾经允诺过让她在城头迎自己一回,那么自己就该说话算话,让她迎一回,没想到登上城楼,看见的是她的尸体。
当时西山秋阳半挂,万物都被拢在黄昏金色的华光里,世界金灿灿一片,他不知为何竟生出人生迟暮之感,举目四望,茫茫然不知今夕何夕此身何在,这才错过了最佳的逃生时机,被赵猛一剑穿心。
真是昏了头,才自信赵猛那厮不敢下黑手。
今日抬首望着楼头之外的残阳,顾侯感激能拥有重生的机会。前世霸业不成,是他心中遗憾,重活一世,他定要废宗周、登帝位。而女人,天底下多的是,他绝不能再如前世一般糊涂,为她晕头转向。
顾衡俊俏的脸上乌云密布,眼眸更是闪过狠厉的电光,唇瓣微抿。重活一世,他的目标是登临帝位,所有影响他的不利因素,都得剪除。
所以他恨恨地想,为免重蹈覆辙,如今首要之事便是得解决掉这个送上门来的女人,将她赶离雍州。
打定主意,随后顾侯下了城楼,与幽篁顾钧两人前后脚到达侯府。
顾母吴夫人已侯在前堂,看到一身红衣笑意嫣然的幽篁,心里很是喜欢,不愧是崔皇后的女儿,只是幽篁身份尴尬,似乎并不能直呼她为公主,只点头算是见礼。
顾侯则不置可否地紧紧盯了她一眼后,便向别处张望了。
顾钧介绍幽篁,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娘,大哥,这是幽篁,在洛阳城崔府,她的家人都唤她般般。”
吴夫人点头,面含微笑,慈爱地道:“般般之兽,乐吾君囿,白质黑章,其仪可喜。真是好名字。”
幽篁走上前给她见礼,吴夫人是顾家老夫人的娘家侄女,但两人无论性情还是为人处事简直处处互相看不顺眼,老夫人厌恶幽篁,而吴夫人偏偏喜欢她。
前世在顾家,顾衡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前堂处理公务,便是在外头治军拓土,陪伴她最久的其实是吴夫人。同样,那时她见到幽篁的第一句话,也是这般夸赞,幽篁未曾享受过母爱,但吴夫人弥补了她这一遗憾。
所以幽篁十分感念她,发自内心的想要亲近吴夫人。
此时吴夫人如长辈一般瞧着幽篁,细问她路途奔波,是否吃了苦头,幽篁安静地笑着摇头。
瞧见她腰间的两把刀,吴夫人眸光一闪,慨然赞叹:“即死明月魄,无复珍珠魂!”
幽篁吃惊,吴夫人竟能吟咏出这两把刀的名字,她的眼睛里放出光来,前世她未曾将这两把刀示于人前,除顾衡外,无人见过,“夫人识得这两把刀?”
吴夫人拉起她的手,把人往府邸里迎,听她问话笑着拍拍她的手臂,道:“珍珠刀,明月魄,可是稀世之宝呢!要好好藏起来。”
幽篁有些羞赧,她并不知这两把刀的来历,祖父交给她时,只说好好练习,是否要藏起来,倒没说过,只是不知吴夫人为何如此说,但她似乎也并不想点破什么,幽篁只得先点了点头。
顾衡顾钧也便跟在后头进了门,顾钧傻乎乎的,笑容没有停下来过,顾衡肃着面容撇了他一眼,大袖飘摇地往自己院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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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侯府邸的建造有严格的等级约束,但因宗周式微,无力约束,规制便形容虚设起来。
雍州侯府便在原有规制下进行了轻微的改造,保留前堂后寝的基本形态,但在建筑样式上处处僭越,大门柱础上盘着夔龙,各处主要建筑也不乏夔龙纹和蟠螭纹的存在,主殿更是放弃歇山顶,改而使用庑殿顶。
无论蟠螭纹、夔龙纹还是庑殿顶,皆是天子独享之物。顾侯明目张胆僭越,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关于他的壮志,幽篁并不放在心上,前世便已知晓他野心勃勃,在她跟前,他也从未掩饰过夺取天下的谋逆之心。
幽篁明白,顾衡逐鹿中原的野心绝非白日做梦,他有坚韧不拔的意志,有桀骜自负但偏能礼贤下士的心胸,更有外御强敌内安黎庶的能力。
这些足够将他推向帝王的宝座,虽然前世她短暂的有生之年只能看到青州侯赵猛夺得皇位,但赵猛性残暴而少廉耻,不得人心,而顾衡虽冷漠跋扈,但的确有治国之能且有定力韬光养晦,早晚能杀赵猛统一九州。
这也是她今世跑一趟栎阳的原因之一,不见得一定要嫁给顾钧,但一定要攀上顾家,利用前世记忆,引导顾衡先拿下洛阳城,如此才能寻机救助舅父一家。
提起舅父一家,当年幽篁决心嫁顾衡,舅父崔璧还曾来信劝阻,言:雍州侯顾衡鹤貌枭心,绝非良人,汝一意孤行当心玩火**。
说来可笑,她心里盘旋起一个问题,青州侯赵猛先他一步名正言顺地得到了皇位,不知后来他有否被气得吐血不止呢!
想到此处,端坐在大殿宴席之上的幽篁,眼中的笑意更浓了。曾经他与她聊过许多的风花雪月,但这并不妨碍幽篁认定,他在感情上是一个薄情冷心朝三暮四的王八蛋,有此报应算他活该。
突然,幽篁直觉有一道冷箭似的目光射向了她,诧异抬眸,只见顾衡正冰着脸将视线从她身上缓慢移开。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眼神呢,警告?威胁?愤恨?或许都有,每一种意思都是一把冰刀,仿若想要用那无形之刃对她罚以凌迟之刑。
幽篁接上他的双目,两人的目光短暂地碰撞了一下,顾侯旋即垂下眼皮,不再看她。她身上便只剩下与顾衡食案相近的顾钧的目光了。
宴席主位上,顾老夫人老眼昏花许多年,却还是用她那被耷拉着的眼皮盖住一半的浑浊眼珠,捕捉到了大孙子的微小动作,她对孙子那似要杀人的凌厉眼神很是满意,尤其要杀的人是幽篁。
她拉着苍老的脖颈,大声道:“衡儿,自你亲帅三军将白狄打退千里后,我观你更有王者杀伐果决之气了,这很好。将来何愁霸业不成呢!”
老夫人说着话,眼神从顾衡那里转去到了另一侧的幽篁身上,等盯在她身上的时候,挑衅意味已十足。
打退白狄千里?幽篁兀自一惊,已管不得老夫人的挑衅了。
前世此时,顾衡灭巴蜀后回到了雍州栎阳休整,根本没有起什么战事,况且白狄这些年都很乖觉,一直在悄悄蓄力,并无大规模进犯之举,直到三年后才瞅准机会,在顾衡带走精锐军队与冀州张宾搏杀时,突袭雍州雍城,企图攻咸城、犯栎阳。
当时还是她奔跑千里,到西戎借兵,从背后攻白狄之不备,才解了雍州危局。
怎么她重活一世,事情就全变了呢?或许事情未变,是人发生了变化。
幽篁不得不做此猜想了,她重生,他亦能重生。
顾衡方才瞧幽篁笑得开心,心中气闷,想她虽有婚约在身,但如此胆大妄为直接跑到未婚夫家,也未免不好看,还那般甜笑,真不知是何居心。
听到祖母提及白狄战事,心里倏忽一震,他因重生才能未卜先知白狄包藏祸心,打下它,他日无论是北上、东进还是南下,都能无后顾之忧。而她突然现身栎阳,是要做何?她如今偏移前世的人生轨迹,莫非也是重生了?!
顾侯死死地攥紧手中酒樽,满心郁忿,此女若重生,便该记得两人的鱼水之欢,但竟然独身奔赴栎阳来问怀策婚嫁之期,装什么未嫁少艾来染指他那傻乎乎的弟弟,岂有此理!他们顾家的儿郎非是为她一人而生,不可能全要倒在她的裙裾之下!
不发一言,顾衡只掀开眼皮,微凛的目光雕翎箭一般直刺向幽篁。
在老夫人看来,这是顾侯誓要斩杀宗周皇族的意思,她满意点头。
吴夫人瞧见长子射向幽篁的深邃不明的眼神,虽不知是何意,但杀气四溢。她立刻发声:“衡儿,不得无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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