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是我错了，不该瞒着你的。”
大街上，一位俊俏的少年郎，身着银蓝色锦袍，腰间束着同色丝带，极其衬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衣摆和袖口处皆有破损，切口平整，似是利器所割。
少年正讨好地围着一位妙龄女子转悠，对方相貌艳丽宛若芙蓉，肌肤胜雪，眉如新月，神色间却是明显的不悦。
被围得烦了，停下脚步凌厉地瞪视着人，朱唇轻启，言语中透露出质问之意：“你明明就认识沈云端，为何骗我说不认识？也同他们一样把我当傻子玩吗？”
喂喂我可没说不认识，只是保持沉默而已，反正你也没问不算骗吧？
但这话也只能在心中腹诽一下，否则照这姐的脾气一旦较真起来真没完没了，尹熊猫就是前车之鉴，虽说最后没进太医院，进个医馆也挺遭罪。
为了身心健康，梁琦腆着脸解释：“静婉姐，真误会了，我不是不说，是不能说。你也看到了，这刑察司规矩是又多又严苛，我先前在赋江的时候就被三令五申，不准提任何有关他们的事。”
“那、那你私下偷偷告诉我不行吗？”霍静婉秀眉紧锁，对这个解释不太满意。
“咋偷呀？”梁琦捂脸，“我没偷就已经被沈云端拉去刑察司一日游了，要是偷了没准现在都出不来。”
“……有没有这么夸张啊？”
梁琦这回没接话，就用一副“你比我认识那人时间长，你说有没有这么夸张？”的态度看着她。
霍静婉想了下，有点被说服了，“好像是哦。”
见对方神色稍缓，梁琦乘胜追击道：“再说我同他之间确实没什么好讲的，满打满算也就认识半月不到，还是天崩开局！他没崩了我就算不错了。”说到最后还心有余悸地摸了摸曾经被剑指的脖子。
“是吗？”她仔细回忆了下，“可我怎么觉得沈云端对你好像有点超出反常的在意啊？以往都没见过他这样。”
连霍静婉都察觉到了不对劲梁琦能没发现吗？只不过他觉着，可能是自己给对方初始印象实在太差，又极度可疑，所以才会多分些注意在自己身上。
“……总之你相信我，我要是真跟他熟的话，干嘛不一来盛安就去投靠他，非要自己辛辛苦苦地从小茶铺做起啊？还有——”梁琦在霍静婉面前摊开手转了一圈，展示自己如今别具一格的“破碎风”的服饰，夸张地控诉某人的“罪行”！
“你瞧，就只是稍微说了几句没给他面子的话而已，就把我钉在椅子上半个时辰！衣服还划成这样，哪家朋友是这般相处的？”
先前，在尹竹深被暴打的时候，梁琦这边也不好过，这回是被飞镖齐刷刷地钉在椅子上，直到他实在坐不住了求饶，沈云端才大发慈悲把人放下来。
他算是明白了，有些话这位司卿大人只允许自己说，别人不能说，有够霸道的。
解释到嘴巴都干了，幸好霍大小姐虽性子冲了点还是讲道理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到后面还颇有兴趣地挑起一缕梁琦衣服上破碎的布条，提议要不要带他去重新买套衣服？
梁琦直接摆手拒绝，拜托，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衣服了，有这闲钱不如直接折现来得实在。
“哦？这不是静婉妹妹吗？”走着走着，一道声音从他俩前面传来。
转头看去，是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身后跟着一群手拿大包小包的小厮，摇着扇子笑眯眯地望向他们。
“静婉妹妹今日怎地有空来此？莫非是有喜欢的物什？不如我送予你？”来人指了指身后那座光看外表就极尽奢华的楼阁，脸上堆满了笑容，语言亲近。
他俩才意识到，竟无意中晃到了这盛安城中力压奇珍异宝街的第一卖场——琅嬛宝阁。
至于面前这人，梁琦悄悄询问，得知对方是周尚书的儿子，周俊，霍静婉一见到这个人就眉头直皱。
“碰巧路过罢了，周公子不必客气。”
“哎，是静婉妹妹太生疏了，我们两家是世交，我爹与伯父都说咱们要多来往。”
“呵呵。”
交谈间，周俊对的态度极其热情，而一向有话直说的霍静婉难得拉长了脸，就差把“敷衍”两个字写脸上了。
梁琦站在身后打量，这位“俊”公子长相还算端正，可神态举止却总是透出一种油腻感。
对方也问过他一两句，只是眼神中总带着敌意和一些不怀好意，他暗自摇头。
八成是霍大小姐的追求者，啧啧质量不怎么样啊。
“后一句我同意，但前一句打住，可别恶心我了。”把周俊敷衍走之后，两人聊起方才的事，少女语气中透露出明显的抗拒。
梁琦打趣道：“他不是你周伯父的儿子吗？同为官二代你们关系应该挺熟啊。”
“就是看在周伯父的份上，否则我早一巴掌把他扇出盛安了。”霍静婉没好气地说道。
听描述，这个周俊就是那种典型的纨绔子弟，花钱大手大脚，除了吃喝玩乐啥正事也不干，这些都罢了，关键还三不五时闯祸。
最近的一次就是因为逛青楼同另外一名富家子弟争花魁，没争过就与人打架，最后还是被官府给架走的，成为了他们圈子里的一桩笑谈，把他爹老脸都丢尽了。
周治平得知此事后自然不胜其怒，一顿家法后，收回了他所有的银钱并勒令在家禁足。
梁琦疑惑道：“可他现在不是活蹦乱跳地出来了吗？还在琅嬛宝阁里买这么多东西？”
“说说罢了，要真能狠心罚他这唯一的独苗苗还会养成这个样子吗？掉两滴泪的事罢了。至于银子，尚书公子要弄钱还不简单？其他不谈，就说他们家被刑察司砸了，他负责重新置办东西，从中捞点油水别太容易，反正伯父不可能真每时每刻盯着他，其他人就更不敢了。”
明白了，就是搞回扣和抽成那套呗，话说自家东西也这么玩累不累啊？
梁琦抱臂，一副“我看穿了”的样子：“霍大小姐听起来很懂嘛，莫非？”
“你别误会啊。”霍静婉先澄清道：“我可没坑过我爹的钱，都是他上赶着塞给我的，至于我说的那些也仅限于类似周俊的人而已。”
她还举了一些例子：“就拿周府尚未修复的后园来说吧，光那些曼临雪桃就够捞不少了。”
“曼临雪桃？是何物？”
“一种很名贵的桃花，与一般桃花不同的是它的花瓣大部分呈白色，只有中间一点点粉，落下来如四月飘雪一般，故得此名。我们上次去的时候你也看见了，池潭边那一圈就是。”
听完霍静婉的解释，梁琦回忆起了先前在周治平家瞧见的园景——
「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原本应该是假山流水相映成趣，名贵的花草树木点缀其间，点点花瓣如细雪飘落，跌入流水尘泥。」
景象仿佛在周身围绕，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原来那些如雪般洁白的花瓣，竟是桃花吗？
“桃花……桃花……”梁琦口中不自觉地反复念叨，如同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某根弦，他感觉自己好像还在哪里听过与这相关的什么？
他又想到了那一池潭水，与飘落的桃花相映。
在这副画面中反复念叨着，仿佛有什么重要的答案在呼之欲出……
“……潭水…桃花……潭水……”
突然，少年灵光一现，恍然大悟道——
“桃花潭水！”
给霍大小姐都吓一跳，在她看来少年先是中邪般发呆，嘴里还念叨个不停，跟着一下子抬头，双眼都亮了起来。
梁琦接到少女的关心后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将心底的猜测告知，转而编了个借口，说自己有几日没回店铺，需要尽快回去打扫并准备之后开店的材料，因此先走一步。
他走的时候脚步匆匆，身后霍静婉连喊了几次都没回头。
直到绕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至一处僻静的地方才停下，对着空气道：
“后边跟着的，出来一个。”
……
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动静。
梁琦轻笑一声，继续说：“有重要的事儿要告诉你们司卿，耽误了可别怪我哦。”
话音刚落，一阵微风划过，背后一人轻轻落地。
梁琦转头一看，哟呵，还是位老熟人。
“逐风？好久不见，沈云端把你派来看着我是否有些大材小用了？”招呼道。
“公子说笑了，上面的命令我等自然要服从，何况能在这儿看见公子我也很惊喜。”他说的是实话，小公子幽默风趣又聪明，长得也讨人喜欢，虽说在赋江相处时间不长但都十分愉快。
“嗯，不错，果然是刑察司的优秀员工。”梁琦夸赞道，“正好我这儿有句话，劳烦你带给沈司卿。”
“公子请说。”逐风恭敬地回应。
“就说……”梁琦抵着下巴琢磨，随后勾起唇角神秘一笑：
“今晚月色不错，适合白桃枝下会佳人～”
“诶？”逐风一愣，显然没料到对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交给你了。”梁琦像是没意识到般拍了拍逐风的肩膀，背过身去边挥手边道：“原样转述给他就成。”
逐风看着人离开的背影，心中不由感叹这位小梁公子果然不按常理出牌。
交代了同僚让他们先跟上后，自己则返回了刑察司。
坦白说，那句稍有……轻浮的言语，一想到要对着司卿大人原样道出，逐风这个负责转述的都觉些许冒汗，恐怕也只有小梁公子才敢这么同大人说话了。
那么，佳人是否真的赴约了呢？
——
夜色渐浓，一轮明月高悬天际，少年于一棵茂盛的榕树前顿住脚步。抬头仰望，银辉透过树梢间的缝隙，洒落人间，照见树下另一位皎皎月色。
“佳人”一身云锦雪缎劲袍，沿边绣着精致的水蓝色云纹，显得高洁又不失雅致，长发被微风吹拂，沐浴月光下，原本冷硬的气质亦增添了几分柔美。
可惜柔的只有背影，当人转过来时，锐利的眼刀一点不含糊地指向梁琦。
“额…等很久了吧？”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缓解这稍有紧张的气氛。
沈云端看着他没有说话，神情里满满都是对他的“审问”。
“好好好，我知道来晚了。”梁琦抱歉地双手合十，“但也不能全怪我啊，你白日把我的衣服都弄破了，我找身合适赴约的不容易啊。”
他用眼神质疑着少年与白日没两样的衣服。
“啧，里面，在里面！”梁琦脱下那破碎风的外套，露出里面的夜行衣。
“这不是为了符合咱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吗？我总不能真一点不掩饰就大剌剌地跑出来了吧？那你没准还得去官府领我。”说完又仔细打量了下对面人的穿着。
“咦？你的衣服貌似也换了……噗！不会真是为了来‘这儿’约会换的吧？”少年捂着嘴偷笑，并指了指前面一圈，属于周府的围墙。
沈云端懒得理对方这番揶揄，眉头微皱，语气严肃地问：“为何避开刑察司？”
指逐风走后梁琦又甩掉了其余跟踪人的事，他不信对方只是为了去找一身夜行衣。
梁琦自己也不信，衣服本身就是系统给的根本不用另找，会这么说也只是为了掩盖他让逐风离开后又去了书芳斋总店的事。
他总觉着白日在刑察司，沈云端还另外隐瞒了一些情况，与贩售《霸道王爷心悦吾》的小书坊有关。
到底是自己写的书，对方既然隐瞒那他问了也不会有结果，只好自己私下查了。
当然也做好了被对方反问的准备。
“知道云兄重视我。”少年眼神暗含深意地回答，“无论是赋江还是盛安，都要从百忙之中抽人手‘贴身保护’，我还拦着霍大小姐没把他们全赶跑呢，只是……”
“虽然都是男人，但当着你那群同事的面换衣服，我也会含羞的嘛～”
“胡言乱语。”沈云端瞪了那轻浮的人一眼，“你的嫌疑尚未解除，又狡猾诡辩，需得人盯着。”
话倒是一本正经，就是语调有些生硬。
梁琦瞧着对方那不自然偏移的视线，觉得好玩，敷衍着应道：“是是是，那司卿大人可要盯紧我这个可疑人士咯。”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话，一个跳跃，大跨步上了墙，翻进周府。
站在原地的沈云端：“………”
默默收回本打算去揽人的手，眼神复杂地看着少年消失在墙头的背影，随后脚步轻点，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看来又是不平静的一夜。
啊啊啊，肿么剧情推得这么慢啊！写都要写腻了，尽量在两章内推完这个案子进入下个篇章。
另外能不能球球多点评论啊，好冷啊呜呜呜……π_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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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曼临雪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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