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少年像一只灵敏的黑猫在庭院中穿梭。
月光如水，映照出精致的庭院景色，比上次来时又恢复了许多，主人家应当花费了不少心思。
新置的曼临雪桃尚未运到，园内只剩寥寥几株，正逢花开时节，雪白的桃花像渡上一层银光。
一阵微风吹过，花瓣窸窸窣窣地落下，似雨又似雪，少年站在其中，任由其轻落在发间、肩头。
弯腰，拾起一朵地上的白桃，花朵娇嫩欲滴，略带稚气的脸庞仿佛被这美景触动，声音在夜空中轻吟：
“桃花如雪映春日，流水载花诉离思。”
将这幕映入眼帘的另一人忽地脑海空了一下，不禁浮现出一个词——
人比花娇。
似乎被惊了一下，猛地回神，强作淡定地出言打破这份宁静：
“别浪费时间，你都发现了什么？”
少年闻言，扫兴地看向男子，“拜托，这种场景就只能说这个吗？真白瞎了沈大人这张适合葬花的脸～”
沈云端对他的调侃不以为然：“花开花落循环往复，本就是要落化尘泥的，何须再葬？多此一举。”
梁琦无语地摇了摇头，明明只比他大两岁，出口却一直老气横秋的，果然是距离产生美，深切同情那群喜欢他的粉丝们。
他们二人正身处周府的后园之中，园子尚未整修完成，略显空旷，又因没有什么重要物什，故没安排护院在此巡查，也为来此夜探的梁琦和沈云端提供了方便。
白日梁琦那句话中，重点在于“白桃”二字，这曼临雪桃珍稀且昂贵，盛京之中就只有喜好园景绿植的周尚书府中才舍得费功夫和财力弄这么一片白桃雪林。
虽不知司卿大人听见那话时是何反应，但至少他听懂了梁琦的潜台词：
「发现新线索，半夜周府后墙会合。」
领着沈云端来到此行的目标——桃林中央的池潭，幽深的水面偶有夜风吹拂，波澜不惊。
少年抱臂，直接切入正题：“你们安排的人里外找了三遍，全是在地上或者掘地三尺，有没有考虑过水下？”
沈云端回忆后道：“水下搜过，并无发现。”
“是并无发现还是无法搜寻？二者差别很大啊。”梁琦接口道，“水下这种地方本就难以施展，加上安排他们行动的时间都是在夜晚，视线受阻找不着也正常，所以我才请您这位天枢境的大高手来呀。”
沈云端看着他，“那你如何确定下方一定有蹊跷？”
“你看，水潭周边的石头、泥土都有些许刮蹭或翻动过的痕迹，起先我以为是你们刑察司在秤金坊安排的人所留，可后来想想你应当吩咐过他们行事要小心谨慎，没道理留下这么多的痕迹不复原。还有，你看水潭周围的青苔少到几乎没有，以前是因为负责打理园子的人会定期换水，可近段时间园内整修，为何还是这般？”
沈云端思索着道：“说明……有人经常下水？”
“也有可能是从水下上来。”梁琦指出，“当然，我能肯定下面有东西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对方正认真地看着他。
少年嘴角微勾，一下凑到人面前，自信道——
“我的直觉！”
“……”
原本还觉得对方分析的很有道理，结果一下又恢复这吊儿郎当的样子，沈云端没好气地别过脸。
虽然明面上没说，但梁琦能肯定这家伙一定在心里猛翻自己白眼，想着“我是哪根筋搭错了相信他？”
理解，但这个锅他不背，要怪就怪那不当人的系统搞鬼。
还「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闺蜜两行泪？」不早说是提示！害他绕这么大一圈！
“哎呀，反正来都来了，说再多也不如亲眼看看，反正没什么损、额……”声音停顿了下，少年眼神诡异地在沈云端身上扫视了两圈，最后尴尬道：“下次我会提醒你别穿白衣服。”而且一看就价格不菲。
只是对洁癖严重的沈司卿而言，眼前可不单是衣服的问题——
潭里的水也不知多久没换过了，水面上漂浮着几片落叶和一些不明物质，看起来相当浑浊。
他没有说话，但全身都在透露着拒绝。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梁琦拽着沈云端的袖子，用示弱的语气不停拜托道：
“云兄～先不提我下去能不能看清，我可是半点水性也不懂啊，你不会忍心让我淹死在这儿的对吧？”
果不其然又被沈云端推开了，可之后那人神色纠结半会儿，还是咬牙动手脱下了外袍。
成了～少年屁颠屁颠主动接过衣服，顶着对方的瞪视，笑眯眯地看这人“英勇”入水。
啧啧那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赴死呢。
说来先前在赋江也是，刑察司不是有统一的制服吗？为啥就这家伙能搞特殊化？
月影随着时间过去缓缓拉长——
梁琦抱着外袍，在假山石上靠了好一会儿，心中难免有些烦躁。
之前那人还会偶尔上来换气，可现在都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也不见人冒头，看来这水潭下当真有蹊跷。
他对沈云端的能力有信心，虽不知还得等多久，但只要水下有线索对方就一定能发现，他现在的心思主要飘在另一件事上。
任务的最终目的并不只是破案，如何才能在事情结束后说服沈云端松口，让霍静婉进刑察司呢？
「纠结啥呀，直接提不就得了，我看除开篇四章后，他就没拒绝过你的请求。」这是有段文字没见的1412。
“哟，您老终于上线了呀？”梁琦声音没有一点波澜道。
「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在，只不过没好意思说话罢了。」1412语调上扬意有所指。
“你还有不好意思说话的场合？”梁琦对1412这老油条的话表示深切怀疑。
「换你也不好意思在人家“壁咚”的时候插嘴吧？」1412冷不丁地划出重点词汇，把梁琦听得差点一脚滑进水里。
他稳住身形，脸颊微微有些发热：“壁你个鬼！胡说什么呢？！”
「哎呀，都什么时代的人了，有什么不好意思？干脆听我的，你再给他咚个几次，那小姑娘的事儿不就成了吗？」1412的语气完全就是一个利诱梁家少男的老鸨。
梁琦眼角直抽抽：“警告你，以后不准再提……那什么壁咚的事！否则我就投诉——”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何谓壁咚？”
“烦不烦呐！壁咚就是——唔啊！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他的里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修长的身形；墨色的长发挂着水珠，一缕缕墨黑的发丝黏在脸颊和脖子上，勾带着些许水藻和枝叶，与他平日一丝不苟的样子截然相反，加之望着梁琦的眸中带有的疑惑情绪，反差下来竟有种难以言喻的……
呆萌？
“噗！”梁琦忍不住轻笑出声，沈云端更奇怪了，轻歪了下头。
1412趁机提醒宿主快把衣服给人家披上博取好感，让之后的说服行动容易一些。
有道理！梁琦把衣服抖开准备照做，可就在递过去时，一阵冷风没有眼色地吹过——
浑身湿透的人没有半点反应。
梁琦打了个喷嚏：“啊嚏！”
沈云端见状，眉宇间划过一抹肃色，拦住少年的手将外袍接了过来，随后又轻柔地为他披上，还细心地紧了紧。
帮人披衣服却反被裹起来的梁琦：？
1412扶额叹息：我那个支愣不起来的宿主哟！
人家衣服都给了自己，梁琦也不好意思啥都不做，在对方用内力烘干自己时，伸手帮他将头发上身上的水藻枝条取下。
因此，双方的距离不可避免地靠近了些。
感受着少年的指尖在自己的发丝、脸侧的温度，沈云端开始有些不适应的动了一下，却还是乖乖站在原地任对方动作。
因着脏污而产生的不适感似乎消退不少，触碰间升腾起的热意不知是来自内力……
亦或心里？
桃花潭水，细腻无声，气氛竟难得有些宁静的温馨。
不消一刻，沈云端身上的衣服头发尽数烘干，梁琦对着面前的人形烘干机，不无羡慕地想真方便，他哪天能不能做到？
「难哦，就您这战五渣的体质，系统都难带。」1412大实话道。
梁琦被呛了一下，顿时觉得没劲，转问地上躺着的两名穿着周府护院服的人是谁？
沈云端瞥了一眼地上的人，淡淡道：“线索。”
梁琦挑眉，示意继续说。
沈云端解释，他下到潭底摸索了挺久，发觉这水潭并不是死水，有细微的流动。他顺着水流过去，在一处石块的夹缝中感觉到异样，搬开石块后发现下面果然有暗口。
跟着暗口一直游，最后从一处洞口浮出水面，结果刚一出来就撞见这两个人了，无奈之下只能先出手将他们打晕。
“没审一下？”梁琦踢了踢躺在地上毫无知觉的人。
“来不及，但大体明确。”
梁琦了然：“看来在洞内收获不少啊。”
沈云端点头，当时粗略打量了一下，发现洞内堆放着许多被锁住的大箱子，打开后里面全是奇珍异宝。他辨认了一下，有半数以上都在宫内丢失的贡品清单中。
“就是说没有找到全部咯？”少年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点。
“那洞似乎还连通着其他地方，时间紧迫，没能全部探查完，只能先带这两个人出来。”沈云端感受了下黏糊糊的手指，不舒服地皱眉。
“先回刑察司，之后带人封查。”
“嚯，连夜行动啊？”
“夜长梦多。”
梁琦不怎么意外，如今掌握了重要证据，照司卿大人这雷厉风行的个性没当场把周治平揪起来，定是受不了身上那脏兮兮的劲儿，要回刑察司收拾一番。
……
再次感慨不愧是天枢境，手上拖着两个大“包袱”依旧身轻如燕，若不是因为要等自己，估计现在都出了周府范围。
所幸他也不算太慢。
“你的身手似乎进步了许多？”沈云端犹疑一会儿，还是提出了先前就想问的问题。
“我哪儿有什么身手啊，不过是为了不拖司卿大人后腿，玩命也得跟上啊。”这番话让人想起之前在赋江城那熔银山洞中，因着少年不慎遇险而起的争端。
当然，都过去个把月，梁琦现在提起也不过是个玩笑罢了，可在听的人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霎时语气有些急地解释：“我、我并无……”
“到了。”奈何解释的对象压根没听，注意力全在助跑后翻过围墙。
出来后就看见接应的人。
沈云端确认梁琦安全过墙之后跟着翻了出来，一落地就耐不住性子将手上的“包袱”丢给下属，吩咐他们立即弄醒这两个人审问。
后面的事情基本与梁琦无关，便想着离开，却没走几步又被某人拉了回来。
少年甩甩被抓住的袖口，目露疑惑。
“我、我并无…你……”沈云端似乎是想说什么，可感受到后边一圈人好奇的往他们这儿注视后，吞吐半天也没吐出个所以然。
最后只挤出三个字：“别乱跑。”
“？”梁琦一阵莫名其妙。
这一晚，盛安城的人们沉浸在梦乡之中，却不知有些高门府第内正经历着怎样的兵荒马乱。
肯定不是所有人府中都有问题，但出现一两个就已足够严重，何况并不止。
可以想象，那些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老狐狸们最怕的就是半夜在熟睡中被唤醒，然后被人告知自家已被包围的惊恐与无措。
庭院水潭里被搜出藏有不认识的高手，还有那一堆足以让人掉脑袋的皇宫贡品……匪夷所思的事一件接一件，全是噩梦里才会发生的事故，承受力稍差的当场就晕了过去。
至于推进一切的小梁老板，被一路“护送”回自己的小铺，补了个安稳的好觉。
此一行，有人坐醒惊魂，有人一夜无梦；
亦有人，半梦半醒，隔岸观火——
沉香袅袅，博山炉里青烟升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沉香味。
墙上挂着名家字画，一角的博古架上陈列着珍稀的瓷器与玉器，整个房间在柔和的烛光下流露出一种静谧而高贵的气质。
“殿下。”
隔着精致的帘帐，跪伏之人低声汇报：“刑察司已经发现了贡品所藏之处。”
帘帐对面，一道温润沉雅的声音响起：“哦？比想象中快啊。”
“据说……”汇报者略一迟疑，似乎在斟酌言辞。
“什么？”语气不起不伏，却透出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
“据说是因为那位霍相家千金的帮忙。”汇报者的声音更低了些。
“………”帘帐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许久才又响起：
“你在逗我？”
“属下不敢！”汇报者连忙澄清，语调中带着一丝惶恐。
声音轻轻一笑，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罢了，反正沈云端迟早也能找到，关键是……那本书呢？”
“刑察司盯得太紧，我们的人还在找机会……”汇报者紧张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帘帐内的声音并未显出失望或急躁，毕竟此次原本的目标就是老二，书其实没抱多大希望能拿到。
“进行下一步计划吧，你且附耳过来。”
汇报者凝神细听，随后点头应是，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房内再次恢复了宁静，只剩下炉里的青烟在空气中缓缓升腾——
消散……
又有新的重要角色出场！
ballball各位看官走过路过的求点个收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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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桃花潭水深千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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