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刚过,天边逐渐泛起鱼肚白,街道上的石板点着晨露,微凉而湿润。
大多数人还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之中,然一处稍显空荡的街门前,微弱的火光透过薄雾,伴随一缕炊烟袅袅升起。
少年支起新造的炉子,一身简单宽松的灰色长袍,腰间系着条布带,身影在晨光中略带朦胧。
匆忙扎起的头发稍显凌乱,一双圆亮的瞳眸有些雾蒙蒙的,明显还未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脑袋不停冒着睡泡。
“哈啊~”打着哈欠将准备好的食材盖上防尘纱布,低头用手中的铁钳拨弄着炉中的炭火,嘴里不停嘟囔着:“早朝早朝,真的是好——早啊!跟电视剧上演的完全不一样嘛。”话语中透露出些许无奈和困倦。
“唔唔……什么锯?”嘴里塞得满满的霍静婉问道。
“哦……我这炉子边角不太平衡,需要锯子锯下。”梁琦随口答道。
昨儿霍静婉告诉他,今日早朝的主要议题便是这搅动全城的皇宫失窃案,沈云端已将当中经过及结果整理成册,呈报陛下。
最揪心的定要数几位牵扯其中的大人,自案发以来,请罪求开恩的折子不知递了多少,家人却始终被关在刑察司不得保释,如今也只能吊着一颗心等候圣裁了。
“亏得你在这种时候还能想到赚银子。”霍静婉佩服地看着对方在晨曦中忙碌的身影,“顺便再给我做份…嗯…那个什么鸡腿汉饱。”
“你都吃俩了,还要啊?”嘴上这么说,他还是动手再煎了个鸡肉饼,油溅起的一刻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上篇最后虽说吃了点“小亏”,但总算说服沈云端松口,让他能够完成霍大小姐的心愿任务。
拿到积分奖励后,梁琦想来想去还是兑了套快餐店员服装,毕竟光卖饮料太过单一,想长久发展还得讲究多元化。
料想大人们上完早朝会感到饥饿,而今日必不会有兴致去酒楼大朵快颐,他便在铺前支起摊子,等候着兜售自己的“梁氏快餐”~
问那些吃惯了山珍海味的老饕们会不会看上他这间小铺?
没瞧见他左右两边站着的霍大小姐与尹熊猫吗?
“……所以我从方才就想问了,他为何在这里?”少女皱着眉头,两只眼睛翻翻地盯着对面的男人。
“霍姑娘说笑了,你既能在此处等霍相,那尹某自然也能在此处候我家大人,很合理啊,何况还能尝到小梁老板的手艺。”在医馆躺了七日的经历显然没给这位长任何教训,依旧是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样。
梁琦都习惯了这两人锤子对棉花的相处风格,只求别激动起来把他这小店砸了就成,俩门板还没装上呢。
但听尹熊猫这么一提,沈云端八成会是今日的焦点,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
皇宫大殿内庄严肃穆。
大殿中央,象征至高权柄的龙椅铺就金黄的锦缎,天虹的第三位国主——启仁帝端坐于上。
珠帘低垂,掩映着天子的神秘与威严,阶梯下百官按照品级与职务,整齐有序地列队两边。
四周墙壁皆刻有壁画,记载天虹开国以来的赫赫功绩;每一根殿柱都有龙凤图纹,细节精致,栩栩如生;暖暖的曦光从高高的窗棂透射进来,斑驳地洒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
融不了这无尽冰冷。
今日的大殿气氛比之往日更为压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仔细看去,多位官员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几乎要握不住笏板;汗水从他们额头上滚落,滴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细微声响。
无一例外,皆是被栽赃于此案的官员。没了平日的威风八面,颤颤巍巍的视线直盯着队伍最前方——一袭白衣,同陛下汇报着案件结果的年轻司卿。
“……已尽数审问过,他们为首的是一名叫靳海的一等禁军护卫,在宫中任职十年,发展买通数位同谋,他们借用密道私运贡品六年,近两年为掩踪迹分藏于各大人府中的水潭暗洞,潭洞之间各有连接,直通盛安的碧波湖,他们会待风声过后经由此湖将贡品偷运出城。”沈云端条理清晰、不卑不亢的声音响彻大殿。
“哦?”龙椅之上,身着金线皇袍的中年男人本在倚着脑袋打盹,听至此才睁开眼睛,慢悠悠道:“在府中藏了近两年?朕的这群肱骨之臣却如耳聋目瞎,半点都没察觉到?”
明明是极平静,甚至有些玩笑之意的语调,但在被点名的几位官员耳中却比那狼嚎虎啸还要可怕数倍,又不敢轻易出声,一把老腰都快弯到地下去了。
与之相反的沈云端身姿挺拔,目不斜视答道:“他们是借用各位大人府中亲眷的名头,多年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故才未被发现。”
启仁帝喝了口茶,“都有谁啊?”
随着沈云端一一报出涉及此案官员家眷的名姓,大殿内的气氛愈发凝重,被点名的人更是面如死灰。
首先憋不住的便是吏部尚书周治平,只见他高呼一声,跪趴在地,声音带着无尽的哀求:“陛下,犬子年幼无知,遭贼人蒙蔽,才会卷入这场风波。他本性纯善,从未有过任何不法之心,还请陛下网开一面,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其他被点名的官员也纷纷下跪,求情声此起彼伏:
“陛下,臣的侄儿一向乖巧懂事,只是受了奸人蛊惑,求陛下开恩!”
“内人一向贤淑仁德,她对此事全然不知,请陛下明察!”
“老臣一生兢兢业业,对朝廷忠心耿耿,家中子孙不肖,老臣难辞其咎,但求陛下念在老臣多年来的苦劳,对他们从轻发落!”
……
在场其他人虽侥幸未被牵连,可同朝为官,背后势力冗杂丝连,无论看谁的面子亦或单纯官场世故,这个情多少得帮着求一求。
“诸位大人的亲眷为贪自家黄白之物,抛去家族名声,说来,确实连牙牙学语的稚儿都不如。”某人的声音冷漠而嘲讽,在大殿中回荡。
“你!”
这算哪门子求情!跪趴着的人怒目圆睁,沈云端全然无视。
刚要同人辩论,珠帘后就传来威严而深沉的声音。
“怎么,沈司卿说的有何不对?”启仁帝看似普通的问话却饱含着浓浓的威胁。
阶下跪趴的官员们心中一凛,顿时噤若寒蝉,只能附和道:“沈大人说得对,说得对……”
这沈云端当真是得陛下看重,官员们无法,只能另想他法求情。
“陛下,老臣愿意承担一切罪责,只求陛下能宽恕我那不懂事的孙儿,他年纪尚轻,未来的路还很长,求陛下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官员老泪纵横,声音颤抖。
周治平听完也急切地开口:“臣愿以自身功名相抵,只求对犬子从轻发落!”
“陛下,老臣愿以余生之力,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只求陛下饶恕我那误入歧途的子侄,他本性不坏,只是一时受了诱惑,求陛下开恩。”
一个个声泪俱下,痛心疾首,听来真是叫人觉得……吵闹!
正当启仁帝露出不耐之色时,一位头发胡须灰白的官员自队首走出。他身着紫金官服,绘绣的祥兽图样格外精致,彰显出其不一般的身份与地位。
此人正是百官之首,宰相霍海山。
虽已年过花甲,霍海山仍步履稳健地走到大殿中央,声音洪亮:“陛下,那群官宦子弟,因家族之名被贼人利用,老臣认为虽无大罪,却有重过。”
“那依霍相之意,该当如何?”启仁帝看着这位资深老臣,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霍海山道:“如今溧北旱灾严重,连月天旱无雨,百姓饥苦,颗粒无收,老臣认为,不妨派他们前往溧北赈灾,一来可以戴罪立功,二来也可彰显我朝廷对百姓的体恤之心。”
“至于他们这群官员纵容家眷、溺爱无度,而老臣身为宰相亦有失察之罪,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定夺。”
要么是混迹官场的人精之首,这一来二去,进退有度,明面上是请罪,倒是将原本足以掉脑袋或流放的罪名给弄成了吃些苦头。
当然,他敢这么说也是明白皇帝本身就没想闹大,只是递个由头略做惩治罢了。
启仁帝听后故作沉思片刻,果然点头:“霍爱卿果然思虑周到,为官表率,就依你所言。”
霍海山躬身谢恩,退回队列。
最后的圣意裁决如下:几名偷盗皇宫贡品的侍卫,罪不可赦,判斩刑。
牵扯其中的官宦子弟即刻前往溧北,由刑察司派人监管,务必尽心竭力,以解民困。若赈灾有功,或可酌情减免罪责,然若敷衍塞责,致民怨加重,定当数罪并罚,严惩不贷!
“至于涉事之人……此事既是因金银私欲而起,那就当以金银为终,溧北赈灾所需银两不从户部支出,由尔等自行筹措,以表诚意。而既是霍相提出,便由你来负责吧。”
早已心有准备,霍海山跪谢道:“臣领命,谢陛下开恩。”
算是从轻发落,其余满朝文武哪敢有丝毫异议,纷纷跟着俯首叩谢:
“谢陛下开恩!臣等定当竭尽全力,即便砸锅卖铁,也必凑足此笔赈灾款项,以赎前愆。”
“退朝——”
——
虽说大出血但好歹保住性命和官职,大家算是终于松了口气,下朝后围在霍海山身边七嘴八舌表示谢意。
可一想到家中子女即将去溧北那艰苦之地,他们的脸便又忧愁起来。
若换旁人押送说不定还能想办法运作一番,可刑察司……一想到那位年轻气盛,谁的账都不买的沈司卿,众人不禁老脸一拉,口述不满起来。
“要说这沈云端,真是太不给面子了,整天心高气傲的,他以为自己是谁啊?”“就是,不就仗着自己是国师徒弟,有点脑子武功高些吗?毛头小子拿着鸡毛当令箭。”
“慎言!”中间的霍海山及时打断他们的议论,语气严肃:“沈司卿背后可不光是国师,最关键是得陛下看重,你们如此是在质疑陛下吗!”
其他人一下就老实了,纷纷缩着脑袋道“不敢不敢,并无此意……”
“哼,若是你们除了怪别人还能想想自己的问题,哪会有今日?”霍海山又训斥道:“此事影响重大,同意如此处置已是陛下宽仁了,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回去把门关紧筹钱,其他的一概别动,否则谁也救不了你们!”
“是是是,多谢霍相教诲。”一群老东西被说得灰溜溜走了。
而在宫门的霍海山与人擦肩而过时收到一条消息,大致意思是:
启仁帝一退朝便单独召见了二皇子,听动静似乎很是生气。
霍海山背过身嘲讽一笑。
就知道这盗运贡品没那么简单,看来有这不肖子孙的可不止他们这群“外人”啊。
只是这天家威严,有些事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唉,现在想想还是自家闺女好,对了,婉儿说在哪间铺前等我来着?
似乎是……没门的那间?
——
御花园内,一个头戴金鳞冠的男人正在大发雷霆,他身着淡黄色的锦袍,上面绣着精致的蟒纹,腰束金带,悬挂着一块质地细腻的玉佩,贵气逼人。
他的面容英挺,眉宇间透着一股天生的王霸之气,此刻却满是愤怒与不甘。
便是当今皇后嫡子,二皇子,岐王——楚承宣。
他一脚踢向旁边的假山石,石块被踢得摇摇欲坠,几片碎石飞溅而起,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被某事激怒到了极点。
他方才被父皇召见,劈头盖脸地就受到了一顿臭骂,起因是他偷盗贡品的事不知被谁泄露了出去。
虽碍于皇室颜面,父皇并未公之于众,但私下却罚了他半年禁足,要他填补未追回的窟窿,更糟糕的是,父皇还收回了他对京天府和御前侍卫的调动权。
“岂有此理!”楚承宣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心中的怒火难以平息。
他也想不通,被抓的那些明明都是经过严格筛选和训练的死士,理应守口如瓶,何况此事从头至尾他都没有亲自出面,刑察司是怎么查到自己的?
楚承宣越想越觉得此事有疑,偷运之事已有多年,父皇不可能一点不知,只是影响不大,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怎么这次忽然就兴师动众地追究?还精准查到自己头上?
神色变化后,他觉得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母后,商量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
“咦?二哥怎会在此?还这么大火气?”伴随着一道温润谦和的声音,假山后又走出一人。
手拿折扇,穿着依然华贵,只是比起楚承宣又显素雅不少,面上噙着一抹微笑。
“五弟不也在这儿?你能来我不能来?”楚承宣冷冷地看着来人,语气中透露出明显的不悦。
他自然认识这位不速之客,丽贵妃的儿子,羽王——楚承吟。
“呵呵,二哥说笑了,我只是例行进宫向母后请安,恰好路过罢了。”楚承吟保持着微笑,仿佛并未察觉到楚承宣的嫌视,又道:“二哥也是准备去向皇后娘娘请安吗?”
安个鬼!
楚承宣不爽地瞧着眼前这人,整天一副与世无争的谦谦君子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实际鬼主意比自己都多。
关键是还老笑得那么恶心!
楚承宣懒得理他,嘲讽地“哼”了一声准备走人,然而对方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也对,毕竟我们不同于七弟那般,人家可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句话仿佛触动了楚承宣的某根神经,他猛地停下脚步,回过头狠狠地盯着说话的人。
后者依然保持着那温和的微笑,仿佛方才只是无心之言。
只是无论说者有没有心,话中所指都令听者不得不在意。
那个最受父皇的宠爱,亦是在场谁都不愿提起,甚至都没见过的人。
七皇子凌云王——楚卿尘。
这楚承吟是专触自己霉头来了?楚承宣深吸一口气,反复提醒自己现在与对方争执并无意义。
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强压怒火的话:“五弟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看着楚承宣离去的背影,楚承吟的微笑逐渐消失,身后随从显出身形,低声询问:“殿下,有关那本佛经——”
楚承吟用扇子抵住下唇,示意噤声。
“隔墙有耳,回府再说。”
“是。”
二位带着随从离去之后,御花园似乎又恢复了原本的静谧怡心;暖风吹过,带动地上的落叶飞到园中一处凉亭。
白衣胜雪、纤尘未染,站在亭下的身姿挺拔如松。
这人不知在此瞧了多久的戏,如月的眸中清冷依旧。
恰时,一位老太监匆匆走到他身后,语气焦急道:
“哎哟沈大人,您怎么在这儿?陛下都要等急了……”
这两章主要讲述一下咱们沈司卿另一个更大牌的身份~
最后再求求各位走过路过方便的点个收啊!许愿至少到50吧呜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云端之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