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煜川眼眸精亮,一种被监视的诡秘感自心头上涌,激得他头皮发麻,这种强烈的刺激唤醒了他沉寂许久的杀性,让他迫切想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他今夜刚与赵荀当街起了争执,为保一路安稳便换了皮囊进到酒楼,没过多久,赵荀的尸体就落到他面前。
幕后之人将他算计得一清二楚。
可赵荀的死无关轻重,就算是他杀的,又能引发什么呢?他更相信这只是一个警告,后面还有更大的风波在等着他。
是谁,在针对他?
赵煜川心里悠悠叹道:“想过几天安稳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但抱怨归抱怨,他更多的还是躁动,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生死一线的感觉了,久违的刺激引得他心尖发颤。
有人定睛一看,指着赵荀手中一小段金枝激动道:“你们看,赵荀手里抓着什么?”
官府的人还没来,众人不敢搬动尸体,只凑上前去查看:“这是?黄金?”
“不止,上面还缠着线呢!”
“这是傀儡师的线!”
后来的知情者挤上前头,指着赵荀尸体道:“我看看,哟!这不是赵荀吗?怎么突然就死了,他刚刚还活蹦乱跳地跟赵煜川吵架呢,赵煜川还说要弄死他,这……真给弄死了啊?”
“诶,刚刚站在赵煜川身边的那个姑娘是不是也有这样的金枝,会不会是他们两人联手杀了赵荀。”
“有可能。”
“什么有可能,我觉得肯定是,这赵荀天天找赵煜川的麻烦,赵煜川肯定恨死他了,刚刚我见赵煜川身边还有个姑娘,本事大得很,今日赵荀当街那么羞辱赵煜川,他能不恨?”问完又自问自答,“他肯定恨啊,于是就撺掇那姑娘一起联手给他报仇。”
“对,我觉得你分析的有道理。”
几人三言两语,便将杀人犯的罪名给赵煜川和荧安上了。
赵煜川心内激起的波澜在众人一句一句的言语中迅速归于平静,眼下敌人潜伏在暗处,他最好的办法便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只有静下来,才能抓住破绽将敌人一击……不,他要让那人连死都是奢望。
可当下他心中还有顾忌,他早已习惯了众人的指指点点,可荧不能,她就该满身清明地立于高台。
赵煜川凑到荧的身边,故作焦急催道:“你不解释解释吗?”
荧看着他,眨眼道:“解释不清,我也用了幻术。”
方才在酒楼外,她见赵煜川用了幻术,心里觉得好玩,便也学着用了用。
这下,在众人眼中,他们在酒楼外一齐失踪。
以修士的能力,杀赵荀一息时间足矣,这样一来,“失踪了”的他们的嫌疑直线上升。
赵煜川:……
他突然发出一声笑,凑到荧耳边低声:“既然说不清,那就一起认了吧!”
这件事的破绽其实很多,但赵煜川既然决定钓大鱼,就要先把线放长。
幕后主使留下缠着线的金枝,很明显是在针对他们两个,荧不入局也得入局了。
沿街巡逻的捕快听到动静后立马赶来,这些捕快刚入现场,屋顶上又传来瓦片松动的响声,众人抬头看去,不约而同地深吸一口气。
——罪魁祸首居然还敢回来!
荧被眼前一幕逗乐,勾唇笑道:“真有意思。”
赵煜川见她笑也跟着笑,只是这笑的意味不太相同,荧是单纯觉得有意思,而他是借笑来掩盖杀意。
围在破烂屋顶下的人渐渐向后退开,一边退一边指着屋顶上的两人说:“那不是赵煜川和那谁吗?他们怎么又回来了?”
“不知道,别是来杀我们的吧?”
“啊?”
此话一出,挤在前面的人顿感惊慌,连连后退数步想离“赵煜川”远一点,殊不知,他们惧怕的两人已隐在他们之中。
屋顶上的“赵煜川”身穿红衣,神情姿态尽是倨傲,饶是长了张俊脸也遮不住他眉宇间的刻薄,他低头看向赵荀,讥讽道:“人就是我们杀的,有种……”
“滋——”
短暂的煎炸声后,屋顶上只剩两缕黑烟,一股布帛烧焦味顺着晚风吹进屋内。
荧揉了揉耳朵,很显然,她嫌吵,便将那两个冒牌货杀了。
可这诡异的一幕,将屋内人吓得半死,后知后觉的恐惧自脚底蔓延至头发丝,怕是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
“鬼啊!”不知是谁率先喝这一声,场面霎时混乱起来,扑倒声、踩踏声此起彼伏,众人簇拥着往门外跑,可门窗不知何时被人闭紧,众人齐推也纹丝不动。
“呼——”不知何处泄来的风吹过,原本灯火通明的酒楼霎时昏暗,随着烛火熄灭,酒楼内的一切都发生了改变,雕梁画栋转眼间成为破旧废楼,屋顶上大洞消失,酒楼内陈设也发生改变,中间多了座红纱遮掩的戏台。
红纱被风带着高高扬起又轻轻落下。透过朦胧的红纱看向那些人,就见他们的面皮片片剥落,变成另一人的相貌。
黑暗中时不时闪过几道刀光剑影,汩汩的水流声在此刻格外明显。
有人接着窗外月光看得清楚,有东西混在他们之中摸黑杀人!
意识到这一点后,这些人当即吓得不敢作声,悄悄挪动脚步往角落藏去,可是没用。
又一道刀光闪过,昏黄的窗户纸染上暗红。
“哒、哒、哒……”脚步声环绕着酒楼响起,扰乱着人的思绪。
“这……”有人想说话,刚发出一个音节,面上就被一束不知何处映来的白光割成上下两半,上一半目露惊恐,下一半嘴角溢出血线。
“你们……怎、怎、怎么都不说话啊?”
“嘭!”
随着这一道重物落地声率先打破死寂,嘭嘭咚咚的声音便在酒楼内此起彼伏地响起,让人心也随之一颤。
等酒楼内再传不出半点动静后,白光入鞘,屠戮结束,杀人者足尖一点,消失在酒楼内。
“吱呀——”沉重的木门被推开,显出几分积年的陈旧。
偷懒归来的小厮蹑手蹑脚地踏进酒楼,他忍着笑意缓缓转身,脚尖后探踩到一片滑腻,他来不及思考,脚尖下意识用力,猝不及防地摔了个马趴,溅了满墙血点。
“嘀嗒!”
一滴黏稠的血滴落而下,小厮抹了把脸恨骂:“这是谁擦的地?”
“这是谁擦的……”
“这是谁……”
“这……”
声音在空旷破败的酒楼内回荡,小厮立即意识到不对,刺鼻的血腥气直入口鼻,他睁大眼向前看,酒楼内横七竖八倒了许多不知名的尸体。
狰狞、恐怖,每个人都露出一双惨白的眼珠死死盯着他。
身后门又“砰”的紧闭,小厮顿感脑中一晕,好似有百年时光在他偷懒的片刻消逝,要不然,眼前的一切为何如此破败陈旧,还有那些尸体,他为何一个都不认识。
他想逃跑,想尖叫,可好似有鬼拧住了他的四肢,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动弹不得。
他匍匐在地,沉重的呼吸扑打着地面吹起积年的灰尘,小厮的眼睛被迫直直盯着前面亮起红光的戏台。
“咔嗒”,随着一道机关活动声响起,酒楼内亮起诡异的红光,戏台上出现两只栩栩如生的丹顶鹤,姿态优雅,鹤羽高展,好似下一瞬就要振翅而飞。
“咔嗒哒——”机括声响起,丹顶鹤踏着步伐活动起来,仙鹤上下起伏,舞姿翩翩,墙上的影子也随之起舞,红黑交错间,一道扎眼的白光直冲小厮门面而来。
小厮突感四肢轻快,他猛地低头躲过一招,来不及大喜,灵活的转身冲出酒楼。
出来后,晚风灌满他的衣袖,小厮一边跑一边喊:“鬼啊!鬼——”
空巷寂寂,只回荡着男人颤抖地惨叫声。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无人回应。
男人的影子在月色下越拉越长,待跑至一随风招展的酒旗处,男子突然僵站住,而后两眼一翻,直直倒地不起。
荧和赵煜川自阴暗角落踱步而出,赵煜川蹲下身将小厮浑身上下打量个遍,啧啧称赞道:“不愧是天道大人,下手就是快准狠。”
荧瞥了他一眼,拂袖向冒着红光的酒楼走去,赵煜川快步跟上。
大门敞开,荧停在门口,屋内昏黄温暖的烛火随风亮起,驱散酒楼内诡异的红光。
赵煜川自她身后探出头来,看着眼前的惨状,他叹道:“真是惨啊!”
说着,便不顾满地血污走了进去,翻看着地上的尸体。
荧往后退了一步,斜倚在门框上任由赵煜川在屋内忙活。
赵煜川忙起来嘴就闲不住,随意找了个由头就聊了起来。
“荧荧,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我记得我没跟你说过啊!”
荧不答反问:“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赵煜川颇感稀奇:“整个人界都知道你的名字,只不过我亲眼见过你。”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颇为得意,连干活的动作都轻快许多。
荧的目光凝视着赵煜川心口那缕较之前清晰许多的红烟,回道:“哦,你的名字……算是你亲自告诉我的。”
赵煜川不是很理解:“什么叫算是?”
荧心说:“因为你先用心记住我,我才能通过缘线看到你的过往,是你主动把你的过往送到我手里的。”
生灵之间的缘线大都是自动的形成,可荧还有一种方法能让生灵被动的与她结缘,就像上次在冥界寻李珏那样,有了缘线牵引,寻人、查事都要快得多。
在遇到赵煜川之前,荧身上的缘线大都是用完就掐断,遇到赵煜川之后,她看着手中还未成形的红线,默默将线系在了手腕上。
这是她第一次得到自动形成的缘线,不是她强迫的,是赵煜川自愿的。
而今三年过去,她的腕上缠了许多根红线,她很高兴,这说明,她被很多生灵记在了心里。
可她始终惦记最先来的那一根,惦念着,难免挂怀,挂怀着,难免多看几眼,看得多了,对他的过往知道的也就多了。
赵煜川等不到她的回应,便自顾自略过这个话题,直起身看向荧:“你能再叫一次我的名字吗?”
“赵煜川。”
“诶!”
赵煜川回应一声,继续弯下腰去翻看那些尸体。
约莫一刻钟后,赵煜川走出酒楼,荧递给他一张洁白的帕子,示意他擦擦手。
赵煜川淡笑着接过手帕,一边擦手一边回道:“每一具尸体我都仔细看了,都是一人所杀,且一刀毙命,从脚印来看,凶手是个女子,身量……应该与你差不多,擅用刀,且是个左撇子。”
荧挑眉,看着赵煜川真诚道:“我都知道。”
赵煜川擦手的动作慢慢缓下来,脑中百转千回,慢慢悠悠问出一句:“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不是一直站在酒楼外吗?为了查这些线索他将酒楼上下都翻了个底朝天,她居然早就知道了?
荧回道:“用神识扫。”
她走近酒楼时,神志也随之铺开将周遭百里探查得一清二楚,这座诡异的酒楼她探查得格外清楚,里面有几块砖她都知道。
赵煜川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崩塌:“那你怎么不阻止我?”
他记得民间记载荧爱漂亮,不喜沾染血污,因为这他才二话不说闯进酒楼身先士卒的,可她说她早就知道了?!那他不是白干了吗?
荧回道:“我还以为你在玩呢。”
在荧的认知中,人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灵,因为复杂,所以他们做出什么她都不觉得奇怪,若是遇到特别不理解的,她会暗自告诫自己:“世间生灵千万,总有几朵奇葩,天道不该干涉。”
“我……”赵煜川看着她真挚的眼神,腹中的话几次涌到嘴边都被他咽了下去,他苍白地解释道:“我……不玩尸体。”
荧点点头:“我现在知道了。”
赵煜川学着荧的样子斜倚在门上,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前方的一条窄巷,他随意一瞥,便见到了不同寻常的一幕。
那条巷子黑黢黢的,两边都是砖墙,可他一眨眼,就见巷内亮起几盏模糊的灯笼,紧接着便有几人从一侧墙内穿出,走过一段巷子,又穿过另一侧墙消失不见。
赵煜川瞪大眼看,巷子里又恢复漆黑,好似方才都是他的幻觉。
他嘀咕出声:“嵌进来了?”
“对!”荧赞同道:“就是嵌进来了。”
眼前的画面,很像一个人先画了一张画,隔了一段时间后又觉得这画不好,便用更浓重的色彩将旧画掩盖,可作画这人耐心不好,乍一看像那么回事,可若细看,还是能看出旧画的样貌,就像两幅画嵌合在了一起共同形成一幅画。
这幅粗糙的画再动起来,便构成了他们现在看到的奇怪画面。
赵煜川抬眼看向屋檐上一瞬掠过的白影,手中拈着两根棉线骤然发难朝白影射去。
“唔!”
只听一声闷哼,那道白影如坠落的孤雁砸向远处的房屋。
赵煜川手指轻轻一勾,一条白线划过天际落在他们脚边。
“噗——”一件衣服落在他们面前。
荧看着地上厚重的白色衣袍,迟疑着问:“你……扒人家衣服干吗?”
赵煜川:“……手滑。”
接着,他又使力收回第二根棉线,可这根棉线上承受的力明显要比方才重很多,白线紧绷,在月色下显出几分金属光泽。
那东西在与他较劲。
棉线的另一端被血渍染红,僵持中,顺着棉线渐渐蔓延至赵煜川这边。
赵煜川振腕一抖,棉线荡开罡风将周遭墙体震碎,他的目光落在与棉线另一头相连的人身上。
那人背对着他们,穿着白衣,一头乌发随意散落,看身形装扮,应是个年轻女子。
赵煜川收紧手中的棉线,质问道:“你是谁?”
女子在棉线的挟持下慢慢转过身来,露出一张与“荧”分毫无差的面容,她缓缓抬起被棉线勒红的手腕,目若秋水,泫然欲泣,女子柔声道:“哥哥勒疼人家了,就不能松一下吗?”
赵煜川将手中的棉线又收紧几分,女子攥着吃痛的手腕,柔声惊呼:“哥哥,你好生无情啊!”
她话音刚落,一根棉线似钢针般刺穿她的眉心。
女子瞪大眼,如失去骨头般瘫软在地。
荧站在一旁将两人的互动看得一清二楚,她眼眸一转,突然来了兴致,也学着那女子的声调娇声道:“哥哥,你好生无情啊!”
明明是同一张脸,可荧亲口说出来这句话时感觉就是不一样。
赵煜川整个人如遭雷击,浑身倏的僵直不敢动弹,他下意识咽下口水,喉结上下滚动,心跳快要蹦出胸腔,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他结结巴巴的找回自己的声音,目光不自觉落向她:“不要……不要乱……说话。”
荧无辜道:“我没有乱说话啊,我只是觉得有意思,学来玩玩。”
女子花容月貌,乌发如云,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能触动他的心弦。
赵煜川抿唇,忙不迭收回目光,手忙脚乱的朝那女子方才站的地方走去。
荧看着他逃也似的身影,友好提醒:“你同手同脚了。”
他站定,饶是心绪不宁也要嘴硬:“哦哦……我……我就乐意这么走。”
赵煜川脑中一片空白,他好似突然忘记该怎么走路了,连摆臂抬手都显得格外僵硬,连下一步要干什么都不知道,好半天才彻底缓过来。
荧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赵煜川身侧,与他一同观察那张好似人皮的东西。
赵煜川搓了搓手中的东西,疑道:“不像人皮,像布帛。”
“好熟悉的气息啊!”荧凑上前闻了闻,“这好像是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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