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岚问道：“为什么？”
夏听久闷闷道：“现在的技术，乃至五十年前，就已经可以通过一滴血，一滴羊水，或者拔两根头发知道这个孩子是否健康，那为什么生他下来？为什么生一个有基因缺陷的孩子，国家都要开始普及十二年义务教育了，他们还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他们明明都知道这个病无法治疗的。”
两根头发，查父母双方的基因，马上就能判断这两个人患某种疾病的概率，也会包括这个孩子会得什么遗传病，作了进一步的检查更是一目了然，那为什么执意要生？那么相信现代医术能飞速发展吗？
孟岚挠挠头，“这个年代，还有人对孩子有执念吗？”
温露露打岔道：“不知道，但我觉得没人想要长生不老药了吧，活这四十年我就觉着我累了。”
“那你们觉得，克隆人，可以延续你的生命吗？”夏听久抛出这个问题。
在场所有人都很疑惑。
“连我儿子都不一定可以延续我的生命，克隆人怎么算？”
“那种意义的延续，毫无意义啊，保存基因而已，跟动物留种有什么区别。”
大家哄堂大笑。
结果显而易见，正常人，或者说，在这种情景下的人，不会认为一个克隆人是自己的延续。
裴朝晚忽然冲进来：“孟哥！那个金瑞米自杀了！”
夏听久打字的手顿了一下，仅仅滞停了三秒，她手指又开始勤快的继续噼里啪啦的打字。
孟岚支支吾吾起身跟过去了。
“什么人，怎么在公安局自裁？”夏听久不经意的问了一嘴。
温露露回道：“一个精神病。”
夏听久不经意的说道：“真是他啊，那我认识。他那精神病肯定是遗传性的，根本治不好。”
夏听久一个字一个字的在文档里平稳输出。
“他是昨天在你咨询室里逮住的。”
“哦，我倒是知道昨天有人进去了，监控有警报提醒，但是咨询室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就没管。”夏听久默然的喝了一口水，等着孟岚回来。
孟岚果然一会儿就回来了，“医生说是体内藏的毒品破了，然后他云淡风轻的一直装睡，怪我们没能及时发现。”
温露露听了头就疼，“案子又换性质了啊。”
夏听久歪歪头，默不作声，还是继续打字，还以为他是精神病发作了，其实夏听久上次见他的时候他已经痊愈了，但是她知道金瑞米的这种痊愈也许是假象。
精神科医生认为他要是真能一直积极保持心态，痊愈不痊愈也就无可厚非，不影响正常生活。
夏听久不是他的医生，只是一个咨询师，很久不见他了，不是很清楚他目前的状态，但根据之前她的了解，他的病是一定会复发的。
而且她是站在基因的角度上看的，一定会复发，这像是基因诅咒一样，死死缠绕着金瑞米。
他初次好转觉得生活充满了阳光，但是不久后可能又会坠入低谷。
有一个很有趣的体育学术语，叫"第二次呼吸"。
这个术语被夏听久拿来形容金瑞米的精神状态。
训练不足及体适能状态较低的人，由于氧气的供应落后于身体的需要，造成乳酸堆积，出现胸闷、呼吸困难、四肢无力和难以跑下去的感觉，这种现象称为“极点”或“撞墙”。
当“极点”出现以后，以顽强的意志坚持跑下去，同时加深呼吸，调整速度，经过一段时间后呼吸变得均匀，动作重新感到轻松有力。这个生理现象就叫做“第二次呼吸”
金瑞米就认为这种对精神世界的探索就如同一个人跑步，探索到一定时间就会到达"极点"。
而接下来，意志会让人重获新生。
但回归到现实世界就是，他每次到达“极点”都会让病情加重。
小孟试探性的问道：“夏顾问，你对他，没有什么别的了解吗？”
夏听久却作着最普通的阐述：“金瑞米是极限运动员，但有精神分裂症，药物控制了六年，我遇见他时是第四年了，很痛苦，他就是那种每天生活在噩梦里的人，应该是药物的原因，在没有刺激的条件下，也可能变得狂躁。”
金瑞米的死没有在高鹤那里引起波动。只是一步步走着流程，因为体内的毒品，人要交给禁毒大队，金瑞米的一切事宜都是一个必走的流程，他的死甚至泛不起一点涟漪。
高鹤和夏听久提起的时候，夏听久嘴角露出一丝不屑，但眉目上仍旧露出惋惜。大家不了解精神疾病，现在的文娱作品放大了精神病人“异于常人”的一面，甚至将其正当化，却弱化甚至无视了精神病造成的病患肉--体上、精神上以及社会层面上的苦痛。
她得到高鹤示意后把办公室的门锁锁了一道，再和高鹤解释道，“金瑞米的母亲也是精神分裂症，30岁发病，被他那个所谓的父亲卖了。”
“卖？”
夏听久点点头，“我说无穷无尽生孩子的地方，您能理解吗？”
“地下代-孕工厂？”
夏听久点点头，“对。”
讲到这段，夏听久下意识捂住了脸，“他母亲是给他父亲第一个妻子提供心脏的克隆人，但是换心手术还没开始，本体就去世，本来没有身份的克隆人取而代之，虽然我没有见过她，但我觉得她的精神疾病之所以不可控了，很大一部分是外因导致的，金瑞米为了救母，去到了代--孕机构，他父亲知道后直接把他母亲举报了，表明自己之前不知道她是克隆人，请求销毁克隆人，保护亡妻的基因安全。”
高鹤对这件事的反应比对金瑞米的死还大。
“所以在心理疏导的过程中，金瑞米也常常表述他能看见很多针筒要扎他，可能是他在地下代--孕工得的阴影，也导致他对精神疾病更早的被诱发出来了。”
其实精神疾病的诱因至今不明。
夏听久言辞凿凿，“或许基因诅咒可以打破，可是当幼体的价值观教育灌输结果重于过程的理念时，人们就会因人生的结果是死亡而对过程产生质疑，某些人的精神也随之枯萎的。”
她话说的太绕口，或许高队压根没在听。
终于，顺着金瑞米就能找到“茶花女”的策划者——一个精神病协会。
当然，这不是他们的自称。他们当然自己不认为自己有病。他们反对人们对精神病的定义。
这种协会比比皆是，信息时代的人们迎来一场又一场的思想革命，人们能看见更多你闻所未闻的新奇思想，人类就是不断打破原来所谓的“正常”，以为自己踏上“不正常”之路，最后才发现，原来存在即合理。
他们认为一切存在方式都只是生命一环，正常还是不正常，没有定性判断，只是看你生在什么时代，什么思想才是主流。
也许包容一切，了结一切所能了解的，才会是人类社会的最终形态，但多久才能达到，离我们究竟有多遥远，谁都不得而知，因为已知又会不断催知未知。但没有疑问的是，人类会向着无限多元的尽头不断前进。
温露露试探性的问夏听久：“或许你老师应该在研究这方面吧？”
夏听久笑了，“哈哈，老师吗？我们应该不会研究这些吧，我已经认为他是存在问题的了，想的是治愈他，而不是证明他是正常的。”
精神病都要统治世界了，这个世界还是太癫狂了。
他们其中不乏一些真正的疯子，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们处理事情的时候，血液全部冲上头脑，人的头脑就开始发热，这有一个很奇怪的词可以形容，叫做“冷静又冲动的愤怒”。他们说，一个天才看破了世间，他便成了一个疯子，疯子挥刀向世界的那一刻，他成了伟人。
但是这种人往往不是这个群体的领袖。
领袖一般是正常人……
“这是一种入侵行为，已经威胁到我国公民的权益了，这事往大说是事关民族存亡，往小说是我们治安不严。”张局递了个眼神给高鹤，“叫夏听久进来吧。”
高鹤出去关门时明显心沉了一下。
夏听久和张局倒是熟络，张局也不拿她当外人，“听久啊，听说你弟弟还在军队啊。”
夏听久喝了一口水，嗯了一声，“军校生，随他意愿。”
张局直接捅破窗户纸，“保密人才是吧。”
“张局都知道还来问我，其实家里还是不太赞成的，现在国际形势不好，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我爸去世的早，我妈——”
不提她母亲还好，这样一提，正中下怀，“既然这样就把母亲接过来，到吉音来嘛，你们那里环境怎么样啊，最近有没有改善？”
海边的环境确实越来越恶劣，癌症病发率很高，比早些年高了好多倍，经济也越来越萧条，可那还是家，夏听久苦笑道：“还是老样子，实验室倒是建了一个又一个。”
“所以嘛，还是接到这边来，省的她又担心弟弟，又担心你，局里也好给你补贴，你们当地的补贴到了吗？”
“到了，早就到了，军队嘛。”夏听久犹豫了一下，转而眼神变得犀利，“张局，我母亲呢，是个不爱离家太远的人，不如您发挥发挥申通，把我调到家去。”
“你们那边有什么好职位给你啊，就在吉音吧，将来你弟弟安家也在这里，你这个当姐姐的也好替他操办。”
“还是张局心细。”
夏听久面对大人物的时候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之人。她看似懂得审时度势，但是不代表她可以任人摆布。
谁都想从我身上榨取剩余价值！谁都不配！
……
新闻板块吉音市占了大封面。
这几件事一连串上了新闻，给大家打了个措手不及。
张局为了给他们压力，直接说：“结案，要是一个月内还结不了案，大家都别混了，脱了警服另谋他处吧。”
刘可瑞带着秦杰和省厅派下来的同志把每具尸体的尸检报告都做了出来，并做出了分析。
大家都要收拾好心情整理这一团麻。
夏听久要送一份报告到中大，才出了门就看见楚客了。
楚客见了夏听久第一句话就是：“你没事儿吧？”
夏听久大概才知道那天是楚客发现那个疯子，她点点头，“没事啊，我后半夜才去拿得资料，人已经被你们抓走了。”
楚客便也点点头，“那就好。”
“只能说啊，人要吸取教训吧，从袁晨身上都能知道，”夏听久拍了拍大衣上的土，“被恶心男人爱真是人生最倒霉的事儿。”
“恶心终究也只是恶心一时，他可是精神病，你还是要注意安全。”
夏听久怕精神病？她表面看着刻意回避，在她没离开实验基地之前，什么类型的精神病她没见过。
“这话该我和你说，你是真不怕惹事儿。”
楚客依旧笑着。
“别笑了，天天就会笑。”
他大概是冲着夏听久身后的人在笑。
迟竟夕不尴不尬的说了句：“你来了？”
楚客抖了抖手里单子和文件，“哦，通行证过期了，这不怕打扰你们，刚好看见夏顾问让带我进去。”
迟竟夕应和着他点点头，“那正好，刘科长有些事想问问你，你进去吧。”
楚客进去之后，迟竟夕拦住夏听久，纠结了一会儿才问道：“那个学姐，我想问问，连着几天都做噩梦怎么办？”
“啊，连着做噩梦啊，梦一样吗？醒来还记得吗？”
“一样又不太一样吧，有的就记得一会儿，然后过一天就忘了。”
她没想太多，她有时候多看一眼现场照片都会做噩梦，“没事儿，压力大，晚上睡觉前感觉心里不安生你就听点红歌或者警校里学的歌，磁场强了就好了。”
迟竟夕觉得这个办法没准可行。
夏听久还给他分享成功经验，“大学的时候看完灵异故事感觉浑身难受不舒服，我舍友感觉到头皮发麻，浑身抖了好几次，然后我们一个宿舍唱强军战歌，慢慢一股暖流进身体里面了，一下就好了。”
当夜小迟警官就践行了一下来自心理顾问的建议。
是，太有效果了，睡前听了半小时，觉得浑身都是力量，夜跑回来安稳睡下了，结果半夜十二点噩梦惊醒之后继续听，迟竟夕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四十，此刻只想起床怒跑十公里，再练三个小时体能。
“这哪里是磁场强度强了，这是立场强了。”
为了避免猝死，迟竟夕安静的躺在床上冥想。
他忽然想起来有个好东西——楚客钢琴曲的录音备份。他尝试把音乐调弱一点，终于，循环第三次的时候再次安稳的睡着了。
……
案件拨到最起始。
几年前的中大实验室失窃案。
然后是大量的抛尸孕妇案。
随后Gene公司提供的证据显示一枚胚胎与去世的名人阿寐的基因序列吻合。
高鹤看到这里，重重圈起这个节点，“对，从这里开始，事件就不可控起来，小迟继续。”
网上传的沸沸扬扬的“投胎”，是指网络上兴起的小号明星，与去世的某位名人十分相似。由此警方锁定了美人峰娱乐公司，通过胡安曦提供样本，确定了她为18年前去世的劣迹艺人杨曦浣的克隆人。
至此，大量基因编辑案有了思路，韩智入网。
组织clone被知晓。
然后就是无厘头的杀人事件凶手仍旧定格在美人峰公司，疑似销毁克隆人，也疑似是人体实验。新型毒品LNE在市场上兴起。
现在加了一宗，外国人在国内的危险活动猖獗。
裴朝晚站起身：“报告高队，我有话要说。”
“讲。”
“网上现在的言论对我们不利，但是有人关注的根本不是真相，是迫切的想了解这种十分具有伦理性的克隆人案件，网上网友的产物也非常的恶劣，也完全是满足猎奇心理，在我和夏顾问投放的心理调查实验中，我们不难看出，这部分人群的比例十分庞大，概率学上，我没什么很大研究，但是我找到一个曾经参与过人体拍卖的摄影师。”裴朝晚滑动鼠标，播放视频。
视频内容让各位刑警毛骨悚然，一群人分食一个活人。
“他在哪儿！你从什么地方获得的视频？”
裴朝晚回道：“夏顾问的心理调查是我帮忙安插在很不稳定的网站上，我们每一步获取数据都极其困难，这段视频是网站上卖的最高价的，我通过技术手段获取之后，网站马上对我的电脑进行攻击，一度想破坏我们的公安系统，但是只持续了一个小时，但绝不是因为没有能力，是不想惹是生非，这也代表他们具有顶尖黑客，我们那天在现场，明明已经屏蔽了信号，但是上空的无人机还是继续航拍，丝毫不受影响，这也就他们的科技手段已经达到了很先进的地位。”
“你们这个稍后给我单独汇报，刘科长，尸检上有什么可以说的。”
刘可瑞忽的踢了秦杰一脚，秦杰踉踉跄跄站起来，结结巴巴的分析，“哦哦，是这样的高队，我们，我们尸检发现很多克隆人的身上有残留多年的针孔。”
吸--毒是一种可能，但这种猜测不被认可。
迟竟夕答道：“克隆人普遍寿命不长，有各种各样的疾病，可能涉及药品实验，有没有可能是药品实验？”
他拿出那日和楚客访问地下黑市的经历，和技术复原的微孔摄像头录像。
秦杰回道：“有可能，如果是克隆人，他们其实普遍残疾，有各种各样的遗传病，罕见病，被拿来试药非常有可能。”
高鹤已经有了头绪，“所以现在我们的突破口，是地下黑市以及危险药品人体试药，找到对接的实验室了吗？”
大家都沉默了。
没有实验室对接这些。
准确的说，没有实验室能，也没有实验室敢。
违规药禁药这都好说，那些未知的危险毒物和毒品，在国内闻所未闻，危险程度太高，研究难度也太高，研究价值却不成正比。
警局虽然只是想找个提供化验的实验室而已，结果这也难如登天。
“都找过了？”
大家还是默不作声。
最后迟竟夕默默站起来，“楚客……呃，也就是弗朗索瓦，他的药厂和实验室在法国和德国，但是有很多药物都可以对得上，比如之前出现的LNE亚p型，所以，如果没有实验室接手，是不是可以——”
“当然不可以。”严重违反纪律规定，高鹤让他想都不要想，“你也知道在国外，不在国内，不在吉音，那就不可控。”
夏听久紧攥咖啡杯的手也松了下来。
其实迟竟夕没有和楚客提起过这件事，人家也不一定会同意吧，迟竟夕也只是一时兴起，还好高队明智，一口驳回他了。
夏听久整个人都靠在椅子里，踌躇，真的没有实验室愿意接手，“我家附近倒是有不少，但是研究的不是这个方向，害，你说科技在发展，时代在进步，这破案怎么比登天还难。”
温露露愁的人都瘦一圈：“你们没发现吗，从中大失窃案就特别不对劲儿，我们吉音市可是全国最先普及这种可追踪摄像头的，高清得不得了，就没有不能自动识别的活物，另外那可是中研大学，它一个项目的拨款顶其他一个省高校一年的，他们的摄像头捕不到犯人也就算了，还一直丢实验器材，甚至还丢保密实验室的东西，我们还采取了最古朴的蹲点抓惯犯，还是一无所获，这个世界是不是背着我升级了？我跟犯人不在一个维度吧。”
“露露姐，你忘了，中大失窃的录像有问题来着。”裴朝晚当年负责监控录像筛查，她信不过ai，自己一帧一帧的看，她认为这个录像有问题，绝对有剪辑和ai部分，结果机构复检六次，都找不出来裴朝晚说的问题。
温露露：“那个你说了不算，机构检测出来没问题。”
裴朝晚不服气：“怎么不算，人工还干不过ai吗！”
温露露：“那你说怎么驳回机构。”
裴朝晚跟泄气的皮球一样，“我要是能驳回这案子不就破了吗。”
迟竟夕为了让局里少些困难，积极联络各大实验室，冷水被泼了一盆又一盆。
忽然楚客弹来了消息。
“迟警官，出来见一面。”
听红歌，真的，也算是包治百病（指心理方面啊哈哈哈），听了之后一点也不emo了，也不害怕。但如果有抑郁倾向或者感觉到自己有了其他心理疾病，比如PTSD等等，及时就医，挂精神科，别像小迟这样藏着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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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基因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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