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怎么了，什么事儿非得出来说啊。”
迟竟夕知道他应该打探到实验室的事了，不过迟竟夕已经先他一步想好如何拒绝他了，并且理由充足。
结果，楚客说：“我刚刚在你们老家附近注册了一个实验室，审批还要5个工作日，不过应该没问题。”
迟竟夕眼睛好悬没瞪出来，“在港城？”
“嗯，虽然是我注册的，但是，也是以我个人名义捐赠成立的，它属于中国，所以——”
完蛋，居然没防住他这一手，迟竟夕急了，“你不要掺和进来。”
楚客迎着风，惬意拧开水瓶的瓶盖，笑道：“我又不是傻，我在为我自己着想，就看迟警官帮不帮我了。”
“不帮。”迟竟夕说完就要走。
“好啊，那我看你们的案子能拖到几时。”
能拖到几时……
小孟喜出望外，“露姐，有一个实验室愿意接手咱们局里的研究。”
“是弗朗索瓦的那个嘛，小夕提过了，等张局拿主意吧。”温露露没什么大反应，弗朗索瓦这个人还算可以，就算目的不纯，也比没人接手的好，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不为名不为利的干这件事。
小孟狠狠摇了摇头，“不是，是另一个。”
正当温露露和小孟研究这个实验室的时候，夏听久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快递袋，她利落的打开抽屉，找到一把小刀，拆开快递，里面赫然露出一个红色的扁盒子，她便再没有继续拆开，而是看向温露露和小孟，听到有第二个实验室愿意接手后她也表示诧异，她起身过去看了一眼，便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能同意他！”
“怎么了？”
夏听久指着那个负责人说：“他不是中国人，他是日-本人。”
但资料卡上的国籍写着中国河北省——
小孟也指出：“可是资料显示他——”
“那个女人就是日-本人，她是以她丈夫的名义盘下的，那个男人是个搞水产养殖的，他能做什么实验，不能让日-本人接手！”
孟岚没想到这方面，但是如果这样看，他们和楚客的实验室性质都差不很多，“他们夫妻两个在国内定居二十年了，我觉得…其实——”
夏听久对于日-本的态度一直是这样，她出生的时候海洋就已经被污染了，家乡之所以变成今日的模样，丑恶的日-本要负全责，夏听久读书的时候就发现这是他们民族的劣根性，那群留学生就是不承认不在意不道歉。
为此她拒绝和日-本留学生共处，她坚持选择中大的原因之一也是中大不优待留学生的政策让她舒心。
“日-本人当年排核污水的时候可是不屑于它的危害的，怎么到今天了，到我们的地盘上建实验室了，他一个研究海洋的实验室，为什么接手我们都案子，明显是幌子吧，都是幌子啊！”
夏听久一时气急过了头，小孟和温露露也不敢再说什么，小孟讪讪滑动鼠标，“现在咱们说了都不算，高队说了都不算，得看张局。”
新木姜子那个名字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夏听久心上，在她“狭隘的心胸”里，新木姜子就是日-本人中更恶心的存在，她一定会为了实验不择手段。她会残害中国人的，一定会。
夏听久打电话给楚客，“实验室的选择上已经出问题了，你要想办法，不能让那个日-本人得逞！”
本来她也不想让楚客接手，但楚客好过新木姜子。
楚客现在在迟竟夕身边，迟竟夕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但是耳朵已经竖起来了，他就是想知道楚客会如何争取实验室。
楚客慢悠悠的回应她，“我有什么办法，炸掉吗？”
炸掉？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我不管，我绝不允许她在我的地盘上嚣张跋扈。”
“我也想尽力啊，你们迟警官不帮我啊。”他故意点了点迟竟夕。
夏听久又说了些话随即就挂了，楚客无奈的笑笑，继续和迟竟夕散步。
“新木姜子应该已经抗癌三年多了，怎么不懂医者难自医的道理呢。”
新木姜子这个名对迟竟夕是陌生的，但是他不傻，他听得懂，“抗癌？她是想借助我们的手，研究抗癌药物吗？”
楚客也不说肯定，含含糊糊的应道：“应该是这个目的吧，不然呢？”
“那你呢？你的目的是什么？”
楚客的目的——当然不能告诉他。
“你猜呢。”
“为了你的药厂吗？”迟竟夕自己都能推翻自己的理论，“可是很多药物，你们已经先人一步研究出来了，也并没有投入市场去生产，也没有发表论文申请专利，你图什么？”
“慢慢猜。”楚客还是轻飘飘的往前走。
迟竟夕却站住不走了，“怎么慢，案子不会慢慢等我，我们欠他们一个公道，一个结果。”
“……是吗？”
楚客背对着他，塑料水瓶攥出清脆的响声，“别的不说，那杨曦浣的公道，你们还了吗？”
死后还要背负骂名18年，甚至更久，她死前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时不时就被世人点出来骂一顿，连自己的克隆人都得不到善终，这个被人利用基因信息的可怜人什么时候得到所谓的“公道”？
楚客松了松手，瓶子回弹时也发出清脆的响声，“再者，只杀一个韩智还的了那么多人的债吗？更何况韩智现在还活着呢，你们的执行力太差了吧。”
这话说的没毛病，但是并没有怼得迟竟夕哑口无言，因为他做的已经足够好了，“审理判决和执行不是我们都范畴了，是法院的事儿了。而且，不会因为他不供出幕后黑手就留他一辈子的，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局里大家吵吵嚷嚷，迟竟夕戴上耳机，戴上，合眼休息了。夏听久也烦的要死，就从他耳朵上摘了一边耳机，戴在自己耳朵上，迟竟夕也没反应，随她去了。
“钢琴曲啊……”夏听久听着这虚弱的调调，“这弹得，哎呦，这人是不是该死了？你不是喜欢楚客那种，特别有力量感的吗？”
迟竟夕轻笑了一声，果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楚客，楚客的曲风是无法光靠力量感模仿出来的。
当年他听完楚客的钢琴曲，全网找代餐，只有这个听起来好像软绵绵，有气无力的曲子，才有楚客的影子，这几年他一直在听，这曲子虽然有杂音，声音还有点微弱，但是听起来很有生命感，即使已经找到了楚客这个“正版”，迟竟夕也还是常常把这个拿出来听听。
夏听久忽然猛的站起来，摇晃迟竟夕，“你从哪找到的！”
迟竟夕被她吓到了，“干嘛呀，你怎么了？好听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夏听久力气大的离谱，几乎要把他扯起来了，“快告诉我！”
“不太记得了，好像一个外网站，我当时偷偷翻墙了……”
夏听久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听见里面的人声了吗？”
“听见了啊，我听了快三年我当然知道了，应该是录的时候被人打搅了吧。”
夏听久不由分说，马上让迟竟夕回忆网站，实在回忆不起来，她就把这个曲子下到了自己手机里。
她自己反复反复的听，她确定了，那里面说话的人，是楚客，他喊得模模糊糊的话，分明是“正阳”两个字。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路正阳，你……”
夏听久走路一下就不稳了，上次这样，大概还是三年前了。
她刚到刘琳组里，刘琳是从来不惯着自己手底下的研究生，特别是这个半路出家的，“你以为你是什么天才啊？你不干有的是人想干，你就当这个研究生没有考，随便找个人嫁了算了。”
夏听久赶忙捡起地上的报告，解释道：“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迁元那个实验——”
“那是什么意思？这个实验你不去谁去？”
“我去，我现在就去，明早八点，我会准时出现在那里。”
刘琳直接砍价：“五点。”
“好。”
五点去就五点去。
她半路出家做改学心理，有人要她就很不错了。
分明五个月前，还在董新月手底下的夏听久，憧憬着她在生物基因学领域的大好前途。
董新月那时常年带着一群学生去实验，那个任何消息都密不透风的基地，所有人的衣食住行都要在这个基地里，夏听久是她带来的唯一的硕士研究生，其他人基本都是博士生起步，“在小鼠死亡后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它，得到它的**细胞，接下来我们操作，夏听久，做助手，来前面。”
这个的研究前景在于——如何在人体死亡后，获得活细胞……
此时此刻，路正阳病情恶化，他不想最后时刻还满身都是管子，也没有告诉父母，他让弗朗索瓦接他回家，美其名曰静养，其实就是放弃治疗等死。
弗朗索瓦的意思是最起码治疗一个月，最起码撑到夏听久回来……可路正阳坚持从监护室出来。
果然，离开仪器后的一周，他撑不住了，弗朗索瓦急了，“正阳，正阳你坚持住，我叫了医生！”
路正阳身上什么力气都没有，他最近都只能抬手，“不用了，我活不到明天的，把我抱到钢琴边上可以吗？”
弗朗索瓦轻轻抱起他，轻轻把他放在琴凳上，他现在根本坐不住，完全要靠着弗朗索瓦才能保持住平衡，他呼吸也越来越微弱，他的手微弱的搭上琴键，他呼喊智能ai管家，“管家，打开录音。”
此刻弗朗索瓦为他喊的私人医生也到了，弗朗索瓦手死死抓住路正阳，“正阳，正阳，医生到了——”
“嘘……”路正阳整个人都垮了，病魔彻底摧毁一个人就只需要短短一个月，他已经不像他了。
回光返照般的，他生命的最后都献给了钢琴。
弗朗索瓦已经超过半年没有见过路正阳的手指如此有力的敲击键盘了。
一曲结束，弗朗索瓦什么也没听进去，他揽住再没有一丝力气的路正阳，路正阳交代道：“告诉听久，我的尸体将捐献给病理解剖学，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加速着他的死亡，消耗着他生命。
“正阳，别说傻话，你不会死的。”
“我的心脏马上就要停止跳动了，我感受的到，我的遗嘱交给你，照顾好我父母，他们明知道我会死于这颗心脏，却执意生下我，中年丧子也在他们预料之中。”
弗朗索瓦看着他，默然的点点头，“我会照顾好他们的，还有听久。”
“也照顾好你自己，为你自己而活。”
这句话之后，路正阳什么也没再说过，他的声带或许不能再震动了，右手仍放在钢琴上，直到他缓缓合上眼，手从琴键上滑落，最后一个音结束，他的生命也如那一曲结束了。
“正阳！路正阳！”
弗朗索瓦和医生做了最后挣扎，抢救无效。
“夏听久！你特么接电话啊！你死了吗！”弗朗索瓦怎么拨打夏听久的电话都是徒劳的，中大秘密基地里不会有任何私人通讯设备。
一个月之后，董新月的研究大步进展，夏听久才从基地出来，领到自己的手机，一连串的未接来电，来自很多人，她没有心思理会，径直拨给路正阳，
“正阳，你还在医院吗，身体怎么样，我刚刚从——”
对面的声音冰冰凉凉，不是男友的声音，夏听久心里就已经有答案了。
“他在哪儿！”
弗朗索瓦静静的回应她：“他的尸体会捐献给你们学校。”
“不！谁允许的！我不相信，我去基地之前他明明开始好转了！怎么会恶化这么快？你骗我也要打好草稿吧？”
“夏听久！我告诉你，路正阳死了，他那么严重，那么希望你陪陪他，你呢！为了你的什么基地，什么实验，说走就走！你没有通讯设备，你什么也不知道，你知道你消失的这一个月，他经历了什么吗！”
夏听久愣住了，她手颤抖着，嘴唇也是，她愣住了，她甚至不能张嘴反驳一句，哪怕她能说一句我做研究是为了路正阳，她和弗朗索瓦的心里就都能好受些，可她说不出来，她就是放不下实验，她就是认为科研高于一切，她现在的研究也早就偏离航道，一切研究都只服务于董新月的课题。
“董教授！教授！我求求您帮帮我，我男朋友的尸体就在咱们学校，我求求您，帮帮我，我求求你了，董教授！”
夏听久第一次低三下四的求人，可对方是自己冷面无私的导师。
董新月也不傻，路正阳死于的心脏疾病是最近研究的热潮，董新月不会为了夏听久去得罪那群人的，病理解剖的价值远高于她得研究领域，“他死于心脏疾病，他会被病理解剖，我们是基因学，我们学院只能得到基因序列，更何况，我们为什么要去寻找他劣质的基因呢。”
夏听久哭得梨花带雨她也无动于衷，“老师我求求你了，我不想他被解剖，我不想他的心脏变成切片，老师我求求你了，老师，老师！”
董新月根本不可能为了一个学生去得罪人，故意放狠话给她，“你能激活在福尔马林里泡了四周的人体细胞吗，你能的话，我马上去领。”
“老师……”
病理学的解剖课上。
“这是生科院的学姐，来陪我们上解剖课的。”
“这具大体老师据说是艺术学院的学长呢。”
“心脏现在已经被宋教授做成标本了。”
“他那个病好像是遗传病，孕检就能看出来的病，为什么还——”
“嘘，尊重大体老师。”
夏听久实验之后失魂落魄的回到寝室，她这个实验狂魔出奇的在寝室躺了一天。
第二天，她又去了实验基地封闭，一封闭又是四个月。
人们都以为她走出来了，满血复活了，可这次她再出来的时候，和舍友说了一句话：“我想换个专业。”
舍友都懵了：“你说什么呢！你研三了！你们董教授不是要求硕博连读吗？你从她这里走了，哪个老师还能要你啊！”
夏听久故作轻松地说道：“那就跨专业再考个研吧。”
舍友眼睛瞪得更大了：“你没开玩笑吧？”
“没有。”
“你当年为了考董教授的研究生从本科就跟着她跑了那么久，四年心血啊，你现在要跨专业考什么啊？”
“没想好，不学生物就行了。”
她不是不想学生物了，而是行业要求就是这样，她签了保密协议的，如果退了董新月的研究生，国内所有生物学类的导师都不能要她的，因为她的脑子里就携带着董新月的实验机密。
楚客也一直好奇，连路正阳的死都没能撼动夏听久跟组实验的决心，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选择放弃学位，放弃科研，放弃理想，去选择另一个专业从头再来的。
而夏听久也反复追问弗朗索瓦，路正阳死前除了遗嘱之外还留给她什么了，弗朗索瓦只说没有。
今日今时，夏听久听到那段录音的时候，她狂砸楚客的门：“弗朗索瓦！你出来！你出来啊！你告诉我！你还藏了什么！正阳死之前就是和你在一起！你没有给他急救！你没有！你眼睁睁看着他死的！弗朗索瓦！你出来啊！你出来！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还我！你把他还给我！弗朗索瓦！你把路正阳还给我！”
他打开门，夏听久险些扑了个跟头。
“杀他的人是你不是我！”
“不是你执意要去实验基地的吗？过来反问我做什么？”
夏听久猩红的眼对上楚客，她抓住楚客的衣领，“路正阳死前一周都没在医院治疗！是你！你亲眼看着他死的，你告诉我得明明是抢救无效！路正阳死之前还留了言，弹了钢琴你也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
楚客直接把她按在泉水池边上，让她看看泉水里映出来的她的脸：“你不配！夏听久，你自己看看你和你17岁的时候还像吗！你自己看看！”
夏听久挣扎间头发全散了下来，她没想过楚客有一天也敢对她动粗，“是我利益熏心吗！是我吗！我我最开始我就是为了他，我去学的基因学，我为了我们两个有未来，为了研究他病因，我跟在董新月屁股后面当牛做马，我为了能碰到学术尖端！所以呢！”
楚客对她进行了无情的耻笑，“然后呢，碰到了吗？你伸手碰到的那一刻你就缩回来了！”
“难道我真的要克隆出来一个和他只有模样相似的克隆人出来，我才算爱他吗！”
楚客愣住了。
原来董新月当年，要求夏听久做克隆人。
楚客松开压制夏听久肩膀的手，随后连拖带拽地把她带进屋去。
夏听久有满腔的怒火要发泄，“是他把我引到基因学的路上的，他说好他无条件支持无条件相信我的，去实验基地也是他同意过的！”
“他的爱对我来说不是捆绑吗？他甚至不愿意在死前见我一面就舍得合眼！”
楚客其实很早很早之前就想告诉夏听久真相，但一直没有说出口，“听久，你误会他了，他是真的不想你看见他死亡的过程，他也不想死的那么不堪，他情愿死在钢琴前也不要满身插管死在病房里。”
夏听久当然不知道路正阳是这种想法，“生命难道不是高于一切的吗？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吗？”
“不是，并不是，对于他来说自由和尊严比生命更重要，他愿意捐献遗体都不愿意在重症监护室里消耗掉人生里最后一点点的尊严。”
“路正阳！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夏听久发颤的身体根本站立不稳，她摔在沙发上，看着头顶的吊灯在晃悠，“我离我的梦想也只差一步啊，我接触生物的那一刻，我就想站在它的巅峰，你懂吗？你懂吗？你不想站在音乐的巅峰吗？”
“我不想。”楚客推开她，“如果你真的想站在生物学的顶峰，你就不会离开董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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