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如果符莹的双胞胎是在进入乐乐养人场之前怀上的，那她的性别怎么还是“可食”？
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卓夜继续听金讲故事。
“当年卖我东西的是一个看上去又老又疲惫的女人。”
金坐在用了十几年的老板椅上，无意识地摩挲着工作证的塑封卡面，陷入了回忆中。
“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当时离诡秘消退没多久，大家都不确定那些邪恶的怪物和力量是否真的已经离开了，所有人都很警惕，没几个人敢做挖土的活儿，我这店也是试探着开的，生意很一般。”
“那天一直在下雨，天黑的很早，没几个客人天气又不好，我准备提前关店，就看见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女人顶着细雨走到我面前。”
“她身材很娇小，还不到我的胸口，穿着灰扑扑的廉价呢子外套和黑色的长裤，随便扎起的头发半灰半白，脸皮上很多皱纹，当时我猜她至少得有六十岁了。”
“她朝我伸出手，干枯的手上躺着一张乐乐养人场的工作证。”
“她似乎很怕跟人交流，一直低着头，小声问我收不收。女人的声音很粗哑，当时天很暗，挺像某种恐怖游戏里的场景。那时我也没什么经验，我想了想，就问她要了一个故事。”
故事。卓夜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二十年前卖的是“故事”，二十年后卖的仍然是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没变，讲故事的人已经换了一茬。
“她愣了愣，问我要什么故事，我说关于她和这张工作证的故事。没有故事的古董都只是死物，更别提这些年头其实并不长的遗物了。于是，我得知了她的故事，第一次听说了乐乐养人场。”
“那里，是一个养殖场。”
说到这里，金沉默了一小会儿，拎起桌上的大茶壶对着嘴儿猛灌了几口。
咕咚咕咚几口茶水下肚，他似乎放松了一点儿，这才继续往下说。
“乐乐养人场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养猪，也许其他区还养了别的动物，但她只养过猪，也只见过猪。”
“听起来工作并不难，但是，猪每天的饲料里要加人肉人血，不然就会自己发狂觅食。那些猪一个个肥硕的离谱，与其说是猪，那块头看着更像熊。”
“所以你懂了吧，死在乐乐养人场里的人几乎不可能留下尸体，他们都会被吃掉，血肉剁碎了掺在饲料里，骨头熬汤给猪加营养。他们的遗物也会被其余玩家立刻瓜分，至于死者的工作证则会被销毁。”
“卖我工作证的女人，就曾在养殖场工作，她唯一没被吃掉的原因就是她怀孕了，就算是怀孕的母猪也会得到优待，所以她被转移到了妊娠区，那里是唯一的安全区。在乐乐养人场里，她见证了很多人作为猪饲料死去。”
“猪被养在猪圈里，人被养在养殖场大楼里，猪要吃人，人要杀人，第一个死的总是最弱小的女人，但最先死光的一定是男人。这就是乐乐养人场。”
说完金又沉默下来，卓夜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下文，不由追问道：“……然后呢？孩子总有生下来的那天，生完孩子怎么办？生下来的孩子……又去了哪儿？”
“我怎么知道！”
“啊？你就知道这些？”
卓夜觉得金比日记本烂尾的还可恶。
“不然呢？”金没好气地瞪了卓夜一眼，“小子你当是看小说呢？小说都还有烂尾太监呢！她就说了这些，没了！”
卓夜：“……行吧。讲完故事，她卖了工作证就走了？”
“对啊，当时我还跟她说，老人家走夜路回家小心点。”
“哇哦，看不出来老金你当年还挺有礼貌的。”卓夜打趣道。
跟现在这个老油条奸商的状态可以说是两模两样了。
“哼……”金撇撇嘴，随即扯出一个阴沉沉的假笑，不怀好意地问，“小子，你知道那个女人又回头对我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卓夜捧场地问。
“她说：‘我才32岁。’”
卓夜：“……你不是说她是个六十岁的老太太？”
“我说的是，看起来是个六十岁的老太太。”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卓夜思索着这句话，而金则显然是在看他的笑话。
当年还是个年轻小伙子的金就被这女人最后的话给惊出一身冷汗，现在他将这个故事讲给卓夜听，也想吓这家伙一跳。
谁叫这小子藏着掖着不说想看老金我的笑话呢？现在被吓到了吧。金愤愤又幸灾乐祸地想。
“……她该不会一直在反复妊娠，直到侥幸活到寂静日那天才逃出来的吧？”卓夜突然开口。
“哈？”正暗自得意的金一呆。
“你看啊，”卓夜淡声分析着，“首先，你说她看着身材娇小胆子也很小，害怕跟人接触，而且当年还是个行动不便的孕妇，听着不太像能杀光其他工作人员活到最后的那一个。”
“其次，你说她告诉你妊娠区是唯一的安全区，而她最初也是因为怀孕才逃过一劫，所以为了活下去，她很有可能选择一直怀孕。女性怀孕产子十分消耗身体，更别说是在恐游副本里妊娠了，又担惊受怕又没有受到很好的照顾，她那与年龄严重不符的苍老很显然是身体损耗严重的表现。”
“所以，综合这些线索合理推测，她应该在乐乐养人场里生了不止一胎，很有可能是一直生到了寂静日才被动获救。”
不停妊娠，直到游戏终结。
“……卧槽！”金张嘴来了句国骂，盯着符莹那条吊坠项链露出了牙疼的表情，“感觉更恶心了，那她生下来的那些孩子……”
卓夜摊了摊手，不去接这个话茬，金也很有默契地打住了这个话头。
他为了恶心卓夜讲了这个故事，没想到最后还是他自己被恶心到了。
金又灌了几大口凉茶下肚，那翻涌的恶心感才勉强被压了回去。
然后他轻抽了自己一嘴巴，早就知道卓夜这小子不是一般人，他这是何苦呢。
谈钱就谈钱，做买卖就做买卖，大家都纯洁一点，不要互相伤害。
金端正了态度，两人又能好好地回到纯洁的买卖关系上来了。
“乐乐养人场的工作证确实比较稀有，价格会比噩梦中学的学生证高一些，但乐乐养人场终归也只是众多普通副本中的一个，算不上特殊，所以它的工作证价格也就那样，没有多少模因污染的情况下，五千就差不多了。”
卓夜没说话，安静地等着下文，他也在安息匠的圈子里混了几年了，自然知道遗物的价值判定并不止其本身。
金也明白卓夜是内行，可不像先前那对毛子夫妻好忽悠，也没想着坑他，实事求是地说：
“但同一个人的学生证和工作证一起出现，那就不是1 1＝2的价格，这你也是懂的，两个证件加一块儿，你这还有个照片吊坠，再带上这些零碎，我给你十万。”
十万，算得上一个公道的价格。
卓夜没还价，十万在他的心理预期内，点了点头。
金当即给他转账，这时候门口的风铃又叮叮咚咚响了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正在变声期的公鸭嗓：“什么东西卖十万啊？”
推门而入的是一个可爱的男孩子，苹果一样圆润的脸蛋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笑起来格外可爱。
阿列克谢金的独子，名字叫金珠儿，听着像女孩名字，但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孩子，刚满14岁，就在两条街开外的明诚附中上初二。
一看到金珠儿，金的神情立刻就柔和下来，跟很多大龄得子的老父亲一样满脸宠溺，招招手让自家崽过来：“珠珠，今天怎么提前回家了，下午不上课了吗？”
“说是明天有个什么考试，要占用我们教室当考场，我们就放假了~”
金珠儿进门时顺手撩了一把门上的贝壳风铃，笑眯眯地跟卓夜打了个招呼，“夜哥，你卖了我爸什么好东西啊？”
卓夜微微低头看着金珠儿。
这个男孩儿跟他爸长得完全不一样，纤细清秀，完全看不出来他爸会是一个近两米的“巨熊”奸商。
应该是随了生母了。
“你好啊，珠儿少爷，你爸刚刚还想坑我呢。”
卓夜调侃地用上了“珠儿少爷”这种称呼，这可把金珠儿膈应的够呛。
金珠儿顿时微嘟起嘴，不满地说：“我爸坑了你，你去找我爸，干嘛父债子偿啊！爸，你到底坑夜哥啥了？”
“别听这小子胡说！”当了二十年的遗物掮客，金什么凶神恶煞的安息匠没见过，他谁也不怕，就怕自己这个独子，赶紧瞪了卓夜一眼解释，“我才没坑他，就因为我给他讲了个不好玩的故事，他故意的。”
“什么故事？”金珠儿好奇地问。
“呃，也没什么，不好听。”金含糊了过去，那个把女玩家当母猪一样不停妊娠的故事，实在不合适讲给刚满14岁的孩子听。
他赶忙扯开话题，“你不是问什么东西能卖十万吗？你也该了解如何判断遗物的价值了。来，先坐下，老爸给你详细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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