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于白苍术不能御剑赶路，下山之后天色已经彻底暗沉。几人只能临时先找个落脚处歇息，明日一早再做打算。
“主人。”
还好他们运气不错，不远处就有家客栈。
印长河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进屋，招呼着林时晏过来用餐。
林时晏轻抬眼皮，“你去，替我问问那老家伙到底要去哪儿。”
印长河颔首应下，把餐食搁置在桌上以后，飞快跑去隔壁问话。
“主人，道君说此行要去鬼域。”
“鬼域？”林时晏一时没想明白，“他去鬼域干嘛。”
又跑了一趟回来的印长河回复道：“道君说柏公子魂体特殊，游离在外界限不明，最容易引起鬼主注意。我们直接去鬼域找鬼主帮忙，会比在人间大海捞针强。”
嗯……不得不说是种法子。林时晏捏住下巴稍加思索。鬼域在中部地底，人间唯有作为通道的鬼城每年会在七月半子时对外公开放行一个时辰至时末。届时不仅幽鬼可出，活人亦能穿而行之。
“可是鬼主向来独来独往，和哪一域的交情都不深，不见得会出手帮我们。”况且鬼域偌大，能容纳万万鬼族人，只靠这点时间，恐怕完全不够。
“主人，道君说关于这点您不用担心，他自有办法。”印长河一个闪身回来。
“……”林时晏抬眼对上印长河微亮的眼睛，“主人，还有什么问题需要我去问吗。”
林时晏不由地哽噎了一下，摆手道：“没了没了。吃饭。”他走到桌边坐下。印长河是灵体不用进食。但他现在还不能自如地驱使妖力，所以还是需要点谷物来维持身体的机能。
等林时晏吃完收拾规整，他坐在榻上唤印长河道：“你过来，帮我看看妖脉。”
印长河简单应了一声，关上房门盘着腿坐到对面。他只用了一丁点魔灵气，细探在林时晏的寸口脉搏处。
“噗通”“噗通”伴随着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林时晏体内的磅礴妖力似有所发，正猛烈冲击着印长河的每一处感知。
这是！？
印长河还来不及深探，一缕萦绕于皮肤之下的灵气迅速爬臂冲上，刺得他的魔感被强行断开。
“——！”
两指尖一抹黑气如烟消逝，印长河眨了眨眼，楞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林时晏见他神色有异，询问道。
印长河没有深究刚才防备他的灵气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只有冲天的喜悦占满了他整个脑袋：“您的妖力……是……是何时恢复的？”说出这话时，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里面轻微的颤抖与激动。
“嗯……”林时晏若有所思：“若追根究底的话，应当就是你交单跟我汇报心石的那一晚，灵核便开始显有异常了。”
那晚……印长河想了想，回忆着那晚发生的事，其中的异常只有——
“那缕白烟？”
林时晏没有否认。他抬高手臂，垂眸望去，像是能看到那抹透明之色缠绕在他手臂上流动似的翻了翻正反。
他先前灵核一直没有动静，便没当回事，如今看来这抹白烟对他的身体竟有修补之用。
“这烟虽然来路不明，但确实对我有益。也是今日小木头状态不对那会儿，妖力重新恢复了一瞬，我才有所察觉。不过具体恢复到哪种程度，怕是还得走一步看一步。”
林时晏话虽这么说，但印长河清楚只要林时晏的灵核得以修复，其余的一切自然能迎刃而解。
隔日一早。
“主人……”印长河抱着长河剑伫立在旁。
林时晏扯了扯鞍前行囊，确认固定好后看着印长河道：“我不需要。你不能离开长河剑太久，不把剑带上，是打算每隔十二时辰就飞回来一趟补灵？”
“可是主人你没有灵器傍身，要是遇到什么不测……”
也不知道印长河这婆妈劲儿打哪儿学的，一临分别就总是叽叽咕咕的担心个没完。他低声提醒道：“妖域不可无主太久，在我那替身偶人没有暴露之前赶紧给我滚回去该干嘛干嘛。”
说完林时晏踩镫上马，明显提高了声音道：“这儿不是还有老白保护我嘛。对吧，老白~”
“不熟。”
印长河回头看去。柏雩风正与白苍术一同出来，分别接过印长河递来的马绳。
林时晏哈哈一笑，“你看，他说会。”
印长河：“……”算了。林时晏做事向来心里有数。要是保不齐真有危急时刻，大不了他多费点魔灵气，先让长河剑先传过来就是了。
“那您多加小心。”
“行。”林时晏应了一声，扬鞭策马而去。同时印长河化身为剑，于瞬息间朝着同一方向划空飞刺，不见了踪影。
出了雪落峰，凛冽至极的寒风才终于得以消停。随着三人一路南下，空气中的温度明显升高，舒适了不少。
“老白——咱们还有多久到啊——”林时晏随口一问，也没指望着柏雩风回他，悠悠拖着长音道，“你说你们仙家和鬼道两个极端，就不怕那些老头们知道了你往鬼域跑，然后跟你翻脸？”
“不会。”
林时晏轻佻的吹了声哨，“不愧为一宗之主。有底气。不过你说的办法就是去找鬼主要魂？”
柏雩风无奈道，“或许你有更好的提议？”
“那还是没有的。”林时晏腿夹马腹，头往后半仰着望天。大概安静下来不到一会儿，他又偏过身子好奇问到柏雩风：“不过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跟鬼主搭上的关系啊？他真的会帮我们？还是你有恩于人家？”
柏雩风真是不知道林时晏哪儿来那么多白痴问题，索性回怼他道：“话多。”
然而林时晏没八卦到并不甘心，他撇撇嘴道，“说说嘛，我都快无聊死了。原以为你话已经够少了，没想到那个小的更有甚之。”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白苍术莫名被提：“……”
柏雩风牵着缰绳不徐不疾的走着，浅叹一息，回复着林时晏刚才的话道：“有仇。并非有恩。”
哈——？
“什么！？”闻言林时晏脑袋宕机了一瞬。反应过来后一个挺腰坐起，震惊道：“有仇你还带着我们往鬼域里闯？就不怕进去以后出不来了？”
“不会。”柏雩风目视前方，顿道：“与鬼主结仇之人是我。我不进去，自然无事。”
“……”所以进了鬼域之后他们还只能自求多福？这算什么破烂方法！看柏雩风又丝毫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林时晏内心抓狂道：“那我们进去之后又要如何联络他？”
柏雩风不知该如何阐明，想了想，只说：“有小枝在，鬼主会主动过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突然提起柏枝连，还是这种意义不明的哑谜。林时晏百思不得其解，但无论他之后再怎么追问，柏雩风仍旧保持着沉默不愿开口。
“哎，不说算了。那到时候就只能顺其自然了。”撬不开这蚌壳嘴，林时晏无奈表示作罢。他单手撑翻下马，牵着缰绳同柏雩风走到一边道，“不过既然都聊到小木头了，要不你跟我讲讲他以前是什么样吧。”
柏雩风看他一眼，“小木头？”
林时晏嗐了一声，“就是你那小徒弟柏枝连嘛。呆呆傻傻的，跟根木头似的。不过说起来我倒觉得他跟你还挺般配的。一朽，一呆。不愧师承一脉。”
“……你这乱取外号的习惯何时能改。”不过听到林时晏提起柏枝连，柏雩风憋闷烦愁的心绪倒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以至于他难得的没说拒绝。
而谈及这个，一直沉默不语的白苍术突然打岔问道：“柏枝连……是先前住在我身体里的那个魂体么。”
林时晏点点头，反问他道：“你还记得多少。”
白苍术陷入沉思：“大会前一晚，之后就……”说实话他并没有‘死后的’记忆，可缺失的记忆和对外界信息的感知又让他相信他们所言不假。或许唯一的解释便是他曾经作为生魂离体过，这才被人给钻了空子。
“我想知道后面究竟还发生了什么。”
……
结伴同行的时间飞逝，距离七月半不足月余。三人路上途径了大大小小的村落，却发现里面全部颓败得像是被人遗弃的荒冢，无一例外。
虽说北边人迹罕至，但按道理来讲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害得他们路上跑坏了马匹，得不到更换，只能又换脚程行了几十里，才总算来到一座能勉强看得见活人的小镇。
“莫非这附近有哪里在闹饥荒？”
不止白苍术，另外两人同一时间也是这个想法。不难理解，毕竟他们放眼望去小镇里的街道上净是些蓬头垢面还骨瘦如柴的人。
林时晏抱臂抬了抬下巴，“喏，去前面抓个人问问不就知道了。”
柏雩风没有说话，反倒是被余光中的一条巷道所吸引。他偏过头神色一凝，闪身就钻进了那条巷道之中。
“喂！你去那儿干嘛！”
林时晏刚喊完，那边就只剩下一个背影了。他与白苍术对望了一眼，二话不说也立马跟了进去。
“你跑那么快……嘶——”林时晏话语未尽，就看到黑暗中的深巷里头白骨堆积如山。一条条白色肉虫拱在最外层搭着的一圈半腐烂的人身上不停啃食那最后一点脏器皮肉。干涸的地板上融进了浆液，和污水，配合着匍匐蠕动的虫豸，正散发着最恶心的味道。
林时晏果断一个转身，然后眼疾手快的覆上身后白苍术的双眼，一手揽住他倒离了这条深巷。
“……”尽管白苍术还没看清，但在踏进那条巷道他就闻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
那气味直冲大脑，白苍术忍不住皱了皱鼻子。他见识过人间疾苦，大抵也能猜到疫病之下未能得到及时处理的里面是个什么情况，便顺应了林时晏的好意没有固执多看。
柏雩风屏息凝神，施法驱动着先前没入尸堆之中的缕缕白光。白光汲取不到片刻，就变得幽绿发黑。
他面色沉郁，拂袖将半空滞留的灵光打散。灵光有探知范围内气息来源的作用，这个颜色……说明此处定然与鬼族人有关。
“有发现？”两人刚回到巷口等候没多久，柏雩风也跟着出来了。
柏雩风点头道，“凶煞之气。很多。”
“找源头。”
“源头……”林时晏喃喃重复道，“你觉得会是什么。”
柏雩风视线冰若寒潭，冷冽的目光直视前方道，“人。”
两人前后搭腔的聊着，全然不顾还处在状况之外的白苍术。他微微侧了侧头，疑惑道，“你们在说什么？”
林时晏感觉掌心的软睫动了动，他低头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还在不自觉的捂在人脸上。
他轻咳一声，连忙松开手，言简意赅道，“我们怀疑这里有人在养鬼。”
“……如何能养？”重新恢复视野的白苍术适应地眨了眨眼，一脸茫然。
“字面意思。以寿元为养分，供鬼族修炼。”柏雩风解释道。
“寿元？”白苍术以前下山驱魔降鬼，还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他不明白。“人类的寿元短暂，一生不过百逾年。为何还要折寿去养一只无端给自己带来病痛折磨的鬼族人？”
林时晏挑了挑眉，“当然不是折自己的寿咯~”
不折自己的？
那就是……折别人的。
“有些人天根笨拙，修不了仙，化不成妖。就连堕入魔族，都得掂量掂量入魔以后还能不能保持清醒，有没有自我。所以这些人只能退而求其次的与别族进行交易，以此来完成自己的愿望。”白苍术听林时晏接着说道：“神仙管天地，而地府管生死。恰好鬼族所擅，正是有关人的一生。许多投机取巧之辈便不惜通过交易来减轻自己命里的厄运苦痛，从而达到延年益寿之效。”
竟……还能这样。
“那岂不是……”白苍术后话还没说完，林时晏的双指就轻轻敲在了他脑门上，严词厉色道：“并非所有灵魂体都可以这么干。地面上的鬼体邪气过重，想要找到一只能跟你做交易的鬼，就只能找那种有修为、正儿八经的鬼修才行。当然我说这话也不是鼓动你去找啊，也不准给我动这种歪脑筋！”
白苍术捂住额头揉了揉，“……我才不会。”
林时晏点点头满意道，“这种做法鬼主虽然不管，但你就算生前逃得过审判，死后也逃不过冲天的怨气纠缠。除非直到罪孽赎清，否则只能永困在鬼域里世世挣扎，不得善终。”
说完林时晏看向前面街道宛如傀儡般魂不守舍的路人，“走吧。去问问他们这种情况究竟持续了多长时间了。”
{一些涉及到的能量设定整理}
煞气：非正常死亡的怨气。
丧气：死后阴气**堆叠。
邪气：厉鬼之躯释放的气。
戾气：人世间的负面情绪。
其他魔/妖/灵/鬼气：单纯以核心修炼的本体能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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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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