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大街上人头攒动，林时晏受到限制，实在不好直接发动攻击。
“鬼面！卖鬼面咯！走过路过的瞧一瞧看一看咯！各式各样，各种颜色任君挑选！选一款鬼面，换一份安心！保您在进入鬼域之后无人看得出其身份！百试百灵百试百灵喽~”
林时晏穷追不舍地撵在后头，“给我让开！”
那厮就是故意的要往人多拥挤的地方里钻。幸亏他身量够高，否则早就给那人溜没影了。
不过即便如此，林时晏还是受到了人来人往的牵连，被频频挡住去路。
“夜幽昙~卖夜幽昙~十文一朵，十文一朵！”这会儿一名卖花的小贩挤在人群中叫卖，恰好凑到林时晏跟前道：“哎！这位公子面生得很，是不是第一次来鬼城啊？公子要不要买一朵咱家的夜幽昙……”
林时晏忍着怒意瞥了他一眼，“不买。”
“哎哎哎！公子留步，别急着走嘛！”
……啧。这人怎么这么没眼力见。
直到小贩又追上来拦住他，林时晏目色微沉，当即不耐烦地将他拨弄推开，头也不回道：“趁我没有发火前，赶紧给我滚。”
“我——哎！”“咚”的一声，小贩重心不稳，摔倒后坐地大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身后高亢的叫骂声引得不少好奇之人关注。同时男人趁机在人群里见缝插针，成功拐进了一个人烟稀少的阴暗深巷。
“呼……呼……”
男人满头大汗。一手撑靠着墙面，一手扶着膝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他停下来缓了缓，探出半个脑袋试探地往回张望：“甩……甩掉了吗？”
如他所想，身后并没人追来。除了他自己踩到渣滓堆下的脏物吓到自己外，着实松了口气。
就他转身打算离开这里时，头上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惊得男人连头都尚未抬起，就被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倒！
“哐当！”
“很可惜，没有哦~”林时晏踹在男人的后背，他往前扑的同时，一旁的渣滓堆受到波及轰然倒下，混合着残渣和废物飞溅得到处都是。
“咚！”
男人摔懵的同时紧接着被人从背后擒住，门牙狠磕在了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震得脑袋嗡嗡发鸣。
“跑，再跑啊。信不信我直接打折了你的腿拿去喂狗，嗯？”林时晏嫌弃地看了眼周围狭窄又肮脏的空间，心道老鼠果然就喜欢往阴沟里钻。
“信信信我信！”男人被反手扣住动弹不得，他半张脸被挤压在地，说话时还淌着口水叫唤连天道，“哎哟——错了错了！大侠我不跑了！饶命——饶命啊！”
林时晏挑了挑眉：“怎么，还不想死？”
“您……您这话问得。”男人说话艰难，呼吸之间，闻到的全是令人反胃恶心的臭味。他刚尝试着挣扎了两下，结果毫不意外的，下一秒就又被林时晏给摁了回去。
“那传送阵的法纹是魔族的。当初你能从我眼皮子底下跑掉就是因为我没料到你还有此手段。”林时晏眼神轻蔑往下，停顿道：“但一般来说传送法阵有限制距离。而那段距离不足以使你直接从霞艳镇传到鬼城里来。所以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与你接头的那人也在鬼城，或者有什么事需要你来一趟鬼城，才会特意跑来这边的。对吧。”
“……”男人头冒虚汗，眼球鼓转了几下，“您，您在说什么魔族妖族的，我怎么听不懂？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啊！”
“留着你耍小聪明的脑袋，是因为尚有用处。”林时晏周身幻出几把携火飞刀，寒光唰地一闪而过！刀尖削睫钉地，男人的眼球与火刃间的距离只余毫厘之差。
“机灵点，别再给我装傻充愣。否则下一刀的位置，我可把握不准了——”
分明看不到林时晏的眼睛，但男人就是觉得身上的视线在盯着他的脑袋看。他战战兢兢，冷汗直流。生怕匕首下一次的落地位置就是他的后脑勺。
“没，没谁接应我！那个传送法阵，是先前一位奇怪的男人教给我的！”
“哦？奇怪的男人？”
“是、是的。那只老鬼的召唤方法就是那个人介绍给我的。”
嗯……魔族之人……还会召唤鬼物。林时晏心里大概有了个猜测。
“只是我没想到，那老鬼居然交易到一半就想过河拆桥！”
林时晏怔怔回神。任何种族在双方达成交易之前通常都会定下契约以防生变。而单方面毁约的代价，定然远高于契约内容。邪鬼行事不计后果的作风，确实与那个人不谋而合。
“大……大侠能先让我站起来说话不。”
林时晏沉默着揪着人后领口给提了起来。男人顶着缺了半颗门牙和肿了半拉高的脸搓了搓手，尽表讨好之相，自说自话道，“那个人教我结契，契纸内容便是帮那只鬼吸够三百年的活人寿元，才能帮我完成一件以常人之力做不到的事情。”
“…本来吧，我不也想答应他的。但是他说成了可以许我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我、我这人自小无父无母，吃苦惯了，当然也想在余生里尝尝甜头！于是我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跟它结下了契约……”
“结契刚开始的时候它的确只是吸走了部分镇里人的精气神。但没想到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鬼的胃口居然越撑越大！它、它竟直接明目张胆地杀人了！”男人愤然过后又泄气道：“拿着它给的好处，同时我也知道再这么下去迟早霞艳镇的异样会被那些灵域里的人给察觉到。所以那些天里我一直在联系他，好不容易才讨到了传送咒文。”
“大、大侠！您要镇鬼也好，除魔也罢。都、都行！全是那只老鬼干的！霞艳镇死的人，也都是他杀的！我只是个误入了歧途的普通人啊！”他顾不上姿态难看，跪地不停向林时晏乞饶道：“您大人有大量，菩萨心肠！还请饶过小的这次吧！我好不容易才从那老鬼手底下逃出来的！”
贪生怕死的鼠辈、那副恸哭流涕的模样简直难看至极。
林时晏面无表情：“看来你连跟你交易的对象是谁都没搞清楚。”
“啊？”男人猛吸了把鼻涕，一脸茫然。
“邪鬼与鬼族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寄生虫与寄生体的差别。”也甭管男人是否听得懂，林时晏只自顾自讲道：“一只需要依靠寄生体行动、能力也只取决于寄生体是否强大的寄生虫，它们不能直接以活人的寿元为代价进行交易。除非它进入的宿主，是真正的——‘鬼’”
林时晏表面淡定，却在说完以后阴晴不定地提腕横刺一刀！
匕首瞬息就刺进了男人的身体！他根本反应不及。等到终于感受到了剧裂的疼痛，想要张口哀嚎，脖颈处也已经被林时晏给狠狠掐住了。
“召唤邪鬼条件苛刻，非常人所能触及。真正的契人不是你，你只是个替死鬼罢了。说，你与那人如何联系的。”
“呃——呃！”男人额上的青筋根根鼓胀，转眼间就变得满脸通红。可惜他拼尽全力也挣不开林时晏的手。
林时晏墨瞳微沉，里面的寒意浸得人浑身发冷。
“考虑清楚，我只给你一次回答的机会。”
“他……他是……谢……咕……”男人不甘缺氧而死，只能竭尽全力地往外吐字，“……谢家的人。”
林时晏勉强给他留了个能说话的间隙，道，“姓谢的遍地都是。再说详细点儿。”
“南……南境坤仪的谢…谢昱……”男人咽了口唾沫老实供出道。
“嗯？”不是林孟东？
林时晏眉头微蹙。又仔细想了想。
这谢家谢昱……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
……哦，对了。印长河提过跟乔家冲突不断的那个北城谢家里似乎有这号人。
骤然回想起来的林时晏差点忘记手里还提溜着个人。眼看男人的白沫星子都快垂到他的手上了，他才赶忙松开手，嫌恶地拿出方巾擦了擦。而男人则趁林时晏放他下来的机会，捂着伤口片刻不敢耽搁，发疯似的往外跑着，活像阎王爷追在他的身后要索命。
“嗖——”
一记笔直的火镖飞出，才跑出去没几步的男人直挺挺地就朝前倒了下去。
巧了。他今儿就是来替阎王索命的。
林时晏衣着不染脏污，就是味道被熏得有些难闻。他从容地走过男人的尸体，面色不改道：“折腿喂狗这么残忍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等他慢慢悠悠地从小巷里出来，天色已经全然落幕。晚间主城区的集市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比早些时候还要热闹几分。这家吆喝香烛，那家吆喝纸钱。还有很多品相稀奇古怪，却又颇受人追捧的小食。一路上林时晏都在随人流东瞧瞧西看看。
确实还挺有意思的。
林时晏琢磨着要不要找个借口把白苍术也拉下来逛逛。结果回到栖身的客栈一推开门——好嘛，漆黑昏暗的屋内，某人睡得是正正香。
林时晏环视了一圈，没有发现岚矶松的身影，心想估计在他离开没多久，那小子也走了。
他换了身干净衣袍，掌灯点明屋内。叹了声气道：“知道困了也不去榻上躺着。”
他走到窗前，正打算关窗隔绝外界声音的时候，一抹绿色飘扬飞来，越来越近。
这是——
绿色印字宛如柳叶翩飞，愈近愈亮。直到林时晏能看清楚上面的端正秀字。
‘吾主亲启。印’
印长河有消息了？
林时晏双指划过，寥寥几字外展变化，平铺在空中的绿色瞬间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大一篇。其中抛开无意义的问候和关心，能看的只有玄虺蛇突然苏醒一事。
林时晏面色沉重。玄虺蛇修为不浅，大妖一旦脱离沉眠，异动只会接二连三的出现。
……看来他这边得加快脚步了。
‘暂且不必管玄虺蛇，先密切关系魔域的动静。林孟东要沉不住气了。’
简短回复完后林时晏手一挥，红色的信鸟展翅高飞，最后宛如泡沫般成点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你在干嘛。”
背后突然冷不伶仃的一声，吓得林时晏浑身一抖，差点能原地起跳。
“反应这么大作甚。”
吓完人就退到一旁去的白苍术好笑地看着林时晏。
“你何时醒的。”林时晏捏揉着眉心问道。
“刚刚。”白苍术瞄了一眼身后信鸟消失的地方，目移看向林时晏道，“是你自己太专注了。警惕性这么差，您老人家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嘶——故意吓唬人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没想到这小道长表面正经，实际心眼儿还挺坏的啊。
林时晏扯了扯嘴角，干笑两声。
“怎么不睡了。身体没事了？”
本来林时晏还想质问他看到了多少，结果一开口就没出息地转成了另一番关切的话。
白苍术嗯了一声，“我身体无恙，倦意也不如先前那般浓厚。兴许是林兄你先前给我画的印记起了作用。”
“那就好。”
“过来吧。窗边冷，坐下说。”
白苍术反客为主。主动关好窗后贴身从旁边走过。
林时晏应了一声，不想他随意往那儿一瞥，竟看到白苍术脸上那朵巨大的印记赫然在目！
先前他没有注意到，估计是因为白苍术的右脸笼罩在阴影之下。现在随他本人走近，那半边脸的皮肤正好被纸窗透过的清冷蓝光照得明明白白。
“你——”不知是不是林时晏的错觉，他好像觉得那朵赤红妖艳的花印长大了些许？
林时晏倒吸了一口凉气，默不作声地打量着白苍术，“你……你是小白么。”
白苍术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某人还没睡就开始提前犯糊涂做梦了？”
隐隐约约，那处花印似乎动了又动。
林时晏眨了眨眼，再看。皮肤上的印记还真就如同幻影般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难不成还真是他产生幻觉了？
林时晏摇摇头赶跑了想法，目光追随着白苍术而动，“你这是……在干嘛？”
先前太暗没有注意，现在桌面上铺满了墨宝，总会忍不住叫人多问两句。
“…你说这个么。”白苍术捏着下巴沉吟道：“之前你跑太快了我没跟上。看到市集里有人在卖墨宝，便也去想试一试。没想到试笔之作意外还有人喜欢，于是便借着笔墨多写了一些。”白吃白住了这么些日子，白苍术面皮薄，早就不好意思了。今日难得看到有适合他的赚钱法子，自然是要尝试一下的。
“这些够吗。”白苍术掏出一个荷包，里面装的银两都够他在外逍遥很长一段时间了。
林时晏蹙着眉，刚要开口，白苍术却先发制人道：“你先别急着推拒。我只是不喜欢欠别人太多。”
“哈……”
此举让林时晏心底莫名有些烦躁：“你该清楚直接把你打晕抗去鬼域省事得多。我没有与你计较这些是因为小木头……”
他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目光中那抹烛光幽幽摇曳。林时晏失神地盯着那束跃动的火芯，像是看到了某个害羞着的家伙正摇晃着向他招手。
“……总之我把你当做朋友，不必在意过多。”
……朋友……
白苍术盯着手背垂目盖下长睫，完美地掩掉眼底深处的情绪。
“你喜欢那个孩子。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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