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表城市少有雨天。
偶尔下一次雨，就是在本就难捱的日子里多添了一次意外。
那天，大雨倾城，常年在空气中撒野的尘沙被雨点滴落，低着脑袋摁在地上，仍然是一片昏天暗地。
办公室里，还在运作的一盏灯一闪一闪的，无风惊扰，自行将灯光闪成了虚影。
原烁一个人待着太无聊，眼皮配合着灯光一眨一眨，重叠出了一片黑暗的环境。
“啪！”
一盏孤灯不想陪着他一起无聊了，终于熄灭。
原烁也找到了事情做。
他起身，摸着黑，先去身后的柜子里找了个临时用的照明工具，再准备去看看电路问题。
电路也连接着屋里的防污染层，换做别人，早应该起身去解决问题了。
不过原烁知道自己的基因等级，一点儿也不慌。
屋里的防污染层是检测到大雨来临时，自动打开的——那是何塞队长离开城市前，特地设置的。
他担心原烁为了节约办公室的能源，不用防污染层，要是出现了什么意外，他和队员都不在身边，原烁一个人不好应对。
何塞也清楚地知道原烁的基因等级，但是基因污染这事儿，谁都说不清，也无法用科学解释，万一……真有一个万一呢？
这一片垦垦的关怀之情里，最不担忧的人，反倒是原烁自己。
他准备去看电路的脚步忽然一顿，听见了屋外的惨叫，缓缓转身。
隔着窗户和割裂画面的雨幕，他看见一个女人撞开了房门，从漆黑的屋子里跌坐出来，滚烫的雨水如豆大，毫不留情地砸在女人身上，很快把平日里总是笑着的一张脸，淋成了狼狈不堪的模样。
她的脚似乎受伤了，有鲜红的血从她身下流淌出来，蜿蜒着，融入了地面混浊的雨水。
黑漆漆的屋子里缓缓走出来一个扭曲的人形怪物，他还有着人的轮廓，但已经没了人的感知与情感。
他直挺挺地向前走着，一下撞破了家门，好似感觉不到痛，片刻不停。
怪物渐渐走近，女人的叫声愈发凄厉，像是被电钻捅破了喉咙。
混乱中，原烁只听清了她的一句话：“你不认识我了吗！”
原烁记得这对夫妻互相陪伴了十年之久，最后一次面对面，各自没了从前的模样，还被迫嘶吼出了一句“你不认识我了吗”。
……
明明谁都没有犯错，结局却如此。
大多数结局都是因果相对的，而原烁唯一能想到的“因”，是他们共同经历了一场雨。
那时的原烁终于回过神来，急忙拿着照明工具去拨通城市护卫队的通讯，请求帮助。
刚说完具体地址，再一抬眼，便知道来不及了：“事发地点、地点是在七号大街纳吉路45号对面……对面……”
对面的怪物已经动手了，他半跪在地，掌心底下糊着一滩血红的雨水，和一具只剩下轮廓的、再也发不出声音的死躯。
原烁瞬间愣住了，连通讯里的人向他确认了好几声都没听到。
那一滩血红好像不是流淌在地上，而是飞溅起来，落进了他的眼底，不知为何，他感觉眼前的画面都浸透了一层红色，带着潮湿与腥气。
怪物察觉到他的视线，缓缓抬头，隔着雨幕与玻璃，和原烁对视良久。
他始终没有离开家门前，也没有朝着原烁发出进攻，莫名其妙地放过了唯一的目击者。
直到通讯超时，自动挂断，护卫队很有效率地赶到，数枪击毙了怪物。
“砰——！”
最后一声枪响回绕在原烁的脑海中，击碎了神思。
原烁一下回神，才发现自己闷头闷脑地撞上了寻阡的后背，“啊……”
“终于撞上了？”
耳边，寻阡轻轻地笑了一声，随之而来的，是雨滴穿过丛丛绿叶，噼里啪啦的声音愈发清脆。
“抱歉，”原烁微微抬头看着他，“但是，寻先生，为什么我觉得……你很希望我撞上来呢？”
寻阡抿了一下唇角，说：“没有，是你的错觉。”
“是么？”原烁保持着怀疑态度。
寻阡：“是啊，你刚刚想到什么了？这么出神，眼睛都没看前面。”
原烁慢慢挪开视线，低声咕囔：“没什么。”
“好吧，”寻阡很轻地叹了口气，转身继续走，“快走吧，那位初级变异者在等你。”
原烁迅速恢复了跟在人身后的步伐，“初级变异者？是指罗追吗？”
“嗯，是和你一起来的那位，”寻阡说，“他现在应该在接受全面的身体检查，不过单用肉眼判断，他的外表已经有了变化，虽然会有令人不解的举动，但总的来说，意识看起来还是清醒的。变异过程分为三段，初级、中级，和完成变异。从一个人触碰到污染物开始，变异会从这个人的内部向外扩张，先是影响意识，当然，初级变异造成的意识影响很微弱，一般看不出来。”
原烁听到这，终于反应过来，“罗追的变异体征和一般情况相反。”
“是的，他有点不幸地引起了我朋友的兴趣，才要接受检查。”寻阡说。
原烁：“所以，我就不用接受检查了吧，我是个A级，很正常的一个人。”
话音落下，雨势忽然变大。
寻阡加快了速度，牵着原烁走入最近的一处避雨亭，垂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目光安静。
原烁有点发怵，被寻阡握着的手腕颤抖了一下，身体蓦地失去了平衡，一跌一倒地后退了一步半，又被寻阡拉回来半步。
寻阡沉吟了片刻，才说：“你的话，也要接受检查。”
“为什么？”原烁问，“是你要检查我吗？是你对我感兴趣？”
寻阡闻言一愣，随即笑起来，“你这话说的，怎么有点儿奇怪？不过意思是对的，等会儿你要接受我的检查，流程都是独家定制的，和外面的体验套餐都不一样。”
“……不用了。”原烁婉拒，忍不住往回抽了一下手腕，没抽动，反而招来了更深的紧握，被温热的体温包裹着的感觉也更加清晰了。
寻阡的掌心是热的。
寻阡另一只手向后一伸，不知在哪儿轻轻敲了两下，然后跳出了盒盖打开的声音，他从中拿出了一把大小合适的雨伞，撑开，正好能容纳下两个成年男子的身体，连一掌的空间也没剩下。
这样撑伞会很挤。
原烁心说：“其实我淋湿一点儿也没关系的吧。”
可惜，寻阡没让他心想事成。
剩下的路，两人走得肩膀贴着肩膀，就算原烁受不了了，上半身刻意歪出去一点儿，就会被寻阡温柔地扶回伞中，或者寻阡紧紧贴过来，总之，他们之间的距离没有改变分毫，还是那么近。
一直走到路的尽头，原烁从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绿色的喜悦里跳出来，也是第一次感觉到，被绿色和潮湿簇拥着是一件非常值得紧张的事情。
最后的两步，原烁是低着头，从伞下跳出去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在胸前握成拳，再一抬头，拳头更紧了。
眼前有一扇门，门边站着一个脑袋被渔网似的东西包裹着的人，正是罗追。
这门好像对他有限制似的，明明空无一物，却拦着他走不出去，只能一手扒在门边，另一只手朝原烁伸出来，做求救状。
“原烁！救我！”
“我”的余音还没消散，一阵细微的电流来袭，刺激得罗追抖成了个筛子，没两下就软了膝盖，脸贴着门框，丝滑地溜了下去。
一腔悲戚成了无法反抗的无奈。
许钦洋走到门边，拎着罗追的衣领，又把人带了回去，留下一句评价：“还挺能跑，看起来是个短跑的好苗子。”
原烁：“……”
抱歉，救不了。
他徒有救人之心，没那力气，方才似乎还遭受了这座花园的主人的骚扰，很苦恼。
“罗追，会没事的吧？”原烁向寻阡确认。
寻阡应了一声，“嗯，微电流，适当的电流对人体还有好处。”
真的吗？
疑惑没问出声，但他听见寻阡格外真诚地补了一句：“真的。”
“哦。”
原烁又问，“那我要做的检查和他一样吗？”
“不一样，”寻阡说，“我说了，是独家定制的。嗯……就先做一套题吧。”
“什么？”原烁怀疑自己听错了。
十分钟后，他被寻阡带进了一间空气清新、充满阳光、有着适合思考的温度的房间里，的的确确坐在了学习专用的椅子上，手握着笔，面对着黑底白字的试卷，许久都落不下一个字。
这张试卷上的字都是手写的，题目是坐在他对面的寻阡在几分钟之前临时出的，潦草的很。
“百分制的卷子，一共十道题，一题十分，总分超过六十算及格，超过八十有奖励。”
“什么奖励？”原烁问。
寻阡说：“我会帮你完成探索任务。”
他好像已经答应过了？
原烁心想：这个人不会是忘了自己说过什么了吧？
但是原烁现在不想开口提醒，若是有机会，以后再把这件事翻出来，算旧账好了。
原烁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寻阡：“你会需要的。”
原烁：“你是认为我做不到吗？”
“不，我觉得你很有实力，相信你一定能做到，”寻阡说，“就比如说，我现在十分确信，这张试卷你能做到一百分。”
“……”
原烁低头一看题目。
第一道题：请问你最近三年的生活作息是否规律？有没有好好吃饭？（10分）
杭州的雨啊～最近下得真是噼里啪啦的[化了]一个被淋透了两次的人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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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答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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