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莱沙,你说过自己曾经是个雇佣兵,你会怀念那些日子吗?”罗萨的声音幽幽地穿过夜色,“被困在那个图书馆里对于你来说其实很无聊吧?”
“说不上无聊。”西莱沙摇了摇头。她有些困了,身下坚实的大地会让她想起图书管二楼的那张硬木板床,“就像再坚固的的船都需要港湾,我很喜欢那个像家一样的地方。”
“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罗萨犹豫了一刹,这才小心翼翼地说,“埋藏在图书馆下面的骸骨被我随手烧了,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西莱沙微微一怔。
“如果你实在喜欢旺普,我可以想办法让你回去,帮你更改镇上居民的记忆,帮你重建图书馆。”罗萨小心地斟酌着词句,“但是如果被那群神父发现骸骨,你就彻底洗不脱女巫的嫌疑了。”
西莱沙忍不住笑了,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有人在小心翼翼地为她的未来做着打算。
“烧了也好,省着总有人惦记。”她打了个呵欠,像是终于卸下了肩头的担子,慢慢地沉入梦乡。
在旺普的日子是一段很安稳的时光,也许在很久以后,久到镇上的人们已经重建起钟楼,并早就遗忘这里曾有过守夜人之后,她会再回到那里。
在那之前,她想找回以前在荒野上行走的感觉,好好享受旅途和冒险的乐趣。
这一晚西莱沙睡得很安稳,梦里没有阴暗的丛林和暗中窥伺的怪物,只有一汪温暖的泉水流经她的裙摆,从天堂洒向人间。她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明亮的阳光被头顶的树枝筛成碎片,树上有不知名的鸟儿在叽叽喳喳。
西莱沙茫然地环顾四周,远处湛蓝色的湖水像是一整颗隐秘而珍贵的宝石镶嵌在群山之间,苍翠的树木和漫山遍野的野花则是妆点在宝石周围的碎钻。
曙光下的山川和湖泊正在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误入此地的旅人,如果不是地面的野草上还笼罩着一层朦胧水光,昨晚发生的那些事简直像是一场太过离奇的梦境。
然后她忽然发现,罗萨不在。
西莱沙试探着叫了一声那人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一枚淡蓝色的方块随着她起身的动作从胸口滚落下去,消失不见。
看来罗萨不止恢复了力量,还能分出心思留下“方糖”保护自己,应该没什么事。
不过她还是感觉有点失落,这段时间她已经习惯同那个人朝夕相处了,对方忽然失去踪影会让她产生一种自己被抛弃了的错觉。
西莱沙很快便克制住了胡思乱想,决定去湖边看看。昨夜的月光之下发生了太多诡谲的事,其中或许仍潜藏着什么危险。
被湖水浸泡过的山坡一片泥泞狼藉,需要十分小心才不至于摔倒。岸边的荒草中散落着几截断裂的藤蔓残骸,大多数都已经碎成了块状,里面填满了亮晶晶的黑色物质。
生长在水中的那棵巨树只剩下一棵光秃秃的主干,干瘪枯死的身躯没有植物的质感,反倒像是结晶的煤块一样微微有些反光。
西莱沙轻轻晃了下头,感觉视野有些奇怪。就好像原本隔着蒙尘的玻璃看窗外的世界,忽然下了一场雨将灰尘冲刷干净,眼前的世界骤然间明亮得有些不真实。
“西莱沙!”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喊,她诧异地回过头。迎面走来的是佣兵队伍中那名银色短发的年轻人,身后还跟着自己昨晚救下的少年。
他们快步朝着自己走过来,银发青年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又见面了,西莱沙。”
西莱沙礼貌地微笑,“哦,你……”“克洛沁,克洛沁·斯里多。”银发青年报上姓名,“我原本以为你们已经离开了呢。”他说着一把揽住试图往他身后躲的少年的肩膀将他推到前面,“温尼一直想当面感谢你救了他。”
“谢……谢谢你。”身材瘦小的温尼低着头,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涨红。见他这样西莱沙也有点不好意思,“道谢就不用了,我当时能救下他也只是运气好。”
温尼嗫嚅着说不出话来,脸红得更厉害了。
“他害羞了。”克洛沁爽朗地一笑,“不管怎么说都应该谢谢你,西莱沙,你的朋友呢?”
西莱沙正犹豫着,忽的看到靠近湖岸的水面上涌现一团浪花,罗萨猛地从齐胸深的湖水中探出头,正在一路涉水上岸。
“你去哪了?”西莱沙松了口气,有些不满地说,“怎么也提前不说一声。”
罗萨刚一脱离水面身上的衣物和头发便自动干了,等蒸腾的水汽散去之后,西莱沙才注意到他手中握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
上岸之后罗萨并未急着向西莱沙解释什么,而是颇为傲慢地瞥了克洛沁一眼,“有事吗?”
克洛沁瞥了一眼罗萨手中的东西,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已经向这位小姐道过谢了,温尼,我们回去吧。”他轻轻一拍温尼的肩膀,少年看起来还想说点什么,却也只能恋恋不舍地跟着他离开了。
“人类总是会被神族的光芒所吸引。”罗萨嗤笑,“像是一条只会遵循本能趋光的虫子。”
西莱沙并不想同他争辩,只是皱了皱眉,“你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罗萨摊开手露出那团东西的全貌,是一颗遍布黑色晶体的硕大心脏。
“卡芙的心脏,我杀了它。”顿了顿,他又说,“也不对,在我杀它之前它就已经死了。”
“是死骸?”西莱沙想起那些被黑晶蛀空的藤蔓。
“和死骸一样,被某种物质入侵占据了身体。”罗萨抿了抿嘴唇,只见那些黑色结晶仿佛有生命似的沿着罗萨的手指向上攀升,却又被他皮肤表面淡蓝的光膜所阻挡。他毫不在意地将附着晶石的心脏捏碎,黑色粉末随风散去,折射出钻石一样的微光。
这颗焦黑的心脏和死骸一样带着污染和侵蚀。
“你的手没事吧?”西莱沙上前一步想查看他的手,被罗萨下意识躲了过去,“别碰,不干净。”
天使过于洁白纯粹的灵魂比他更容易受到“死亡”的侵蚀。
“死骸到底是什么?”西莱沙指着心脏的碎屑问道,“它又是什么?”
罗萨叹了口气,“你有没有听说过大群意识?”
“知道。”西莱沙的回答显然出乎他的预料,“最初的天使就是大群意识的产物。”
“不过神明很快就发现,没有独立意识的天使无法代祂行使权能,并且经常会出现意识混淆的情况,分不清善恶。”西莱沙继续说,“神族掩盖了这段历史,在那之后天使才被赋予独立的灵魂。”
罗萨想像了一下眼前这个女孩融入大群意识的画面,有些庆幸神族最终没有选择用这种方式孕育子民。
“大群意识之下没有独立的生命,你可以把被同化的人看做蜂巢里的一只工蜂。”罗萨沿着湖边慢慢地走,西莱沙立刻跟了上去,“死骸就是工蜂?还是说,蜂后可以凭借黑色晶石把任何东西变成工蜂,就像它刚刚试图侵蚀你那样?”
罗萨点了点头。
“那旺普——”“旺普的死骸我清理干净了,不会污染那里的人类。”罗萨示意对方不必紧张,“蜂后的名字叫做塔纳托斯,祂的国家在地狱的最北边,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灵胆敢踏入那个国度,我们称呼祂为死神。”
西莱沙心念一动,“我好像听人说起过这个名字。”
“我和安图说起过——”“不,不是你。”西莱沙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天使模糊的背影,她凭借记忆慢慢复述着那人的话:“塔纳托斯的野心是将整个地狱变成祂的巢穴,魔族阻止不了这场浩劫,除非……”
“除非什么?”罗萨一挑眉,可西莱沙摇了摇头,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魔族之中也在流传同样的预言,我更倾向于这是死神的阴谋。”罗萨换了副轻松的语气,“西莱沙,今早醒来之后有没有感觉周围不对劲?”
“有一点,但是不太好形容。”西莱沙说,“你也有这种感觉?”
“当然。”罗萨望向广阔的湖面,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水晶一样剔透的质感,“我们进入了一个空间,这里已经不是昨晚休息的地方了。”
西莱沙下意识朝四周看,然而山川湖泊并没有什么变化。
“卡芙沁和斯曼藤都是地狱的东西,包括那些黑色的石头,如果死神真的敢将触手伸出地狱,人间早就该沦陷了。”罗萨说,“除非这里并不是真正的人间,我们是一群不该出现的闯入者。”
见西莱沙仍是一脸茫然,他只得叹了口气,“我们不小心闯进了一个异空间,西莱沙,天堂就只教会你怎么跟人打架吗?”
西莱沙看着湖心的巨树,喃喃说,“这个异空间该不会连接着地狱吧?”
如果将世间万物看做一个整体,“空间”就是从其中分割出的小方块。这之中最大的三个方块就是天堂,人间和地狱。方块和方块之间相连的地方是“门”,这扇门对于人类来说是隐形的,普通人类很难穿过空间的壁垒离开人间界,就像他们无法活着到达天堂或是地狱。
而在人间,同样存在不少被分割出来的方块,这样的空间限制便少了许多,一滴露水或者一片废墟都有可能连接着另一个世界,在这样的“世界”里,规则往往不同于人类的认知——在这里水有可能是固态的,树木深深扎根于天空,万物在倒悬的树叶上生存。
罗萨最擅长的就是空间魔法,他无聊的时候曾在地狱的庄园中搭建出一个空间,反复叠加了上百道复杂的法阵模仿人间的日照和土壤,用来培育几株草莓幼苗。
“这个空间被巧妙地嵌套在人类的世界里,正常情况下是无法来到这里的,昨晚应该是斯蔓藤捕猎的过程从内部撕开了空间薄弱的地方。”罗萨看着西莱沙,似笑非笑地说,“构建这个空间的力量你应该并不陌生。”
西莱沙伸出一只手,指尖漾起的银白色的光芒如同水波纹一般在虚空中扩散,仿佛同遥远的天地产生了某种联系。
这正好印证了她的猜想,“我的力量被增强了,这是神族设下的空间。”
转念一想,西莱沙又开始感到困惑,“可神族为什么要在人间划分出一个异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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