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是廿九,这个六月没三十,溯儿睡得早,夜子郎去堂里敬香了,我自己炒了盘青椒牛肉,喝了二两左右夜子郎就回来了。
他很奇怪,进了门,开口第一句话竟然问我:
“你看,他对你所谓的真心就是把你留在这里,哪里也不准去。”
我的酒量不绝对好坏,但我能保证,我是清醒着的,因为后来夜子郎回来时告诉我,他的钥匙在堂里不见了。
我没回答假夜子郎的话,只是故作镇静地去把房门锁紧了,溯儿还在里面睡着,我担心万一发生什么冲突这东西会伤了孩子。
“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了?你不要担心,你的女儿我才不惜得伤她。”
假人又开始说话了,其实到这里我整个人都有些站不住了。他不像是邪祟,如果是邪祟我根本不会感到惊慌失措,我会第一时间杀了他。可是眼前这位,他有和夜子郎一模一样的躯壳,这是狼王,我要怎么下得去手?我胆子再大也做不到每日面对的契兄弟。
“我不在乎。”
我冷道,慢慢将他引到了后院,水井边。
“不在乎,又为何这般痛苦?你心里都是恨,何曾有过真正的欢喜…”
大概,也是被戳到了心窝子,我也站不住了,看着面前这张脸更来气。
“恨比爱来得更深刻,也更容易多了。这世上,也只有一个夜子郎罢了,你一个影子,能懂得什么?”
假人有些气馁,不过看起来更多的是惋惜的神情,不懂。
“等他把你折磨得一点儿也不像狐岐,他就不要你了。
“你…!他不会,只有你,你这样非人非神的东西!”
我吼道,一巴掌将他打到水池边了。
不对,这人打起来,手感不太对,太轻了。
“我是他,你看到的,就是你心里想的。你是不是不敢相信,他平日里胡思乱想的,如今都被魂魄摄来试探你了?”
他道,又步伐轻盈地走到我身边,戏谑一般:
“世人都以为魂魄要聚合才有思能,怎么?不说话了?”
我愣了愣,抬头看他,这不还是夜子郎么?唠叨,啰嗦,就是好像看着少了点儿什么。
“夜子郎,等你的原身回来,我拿扫帚抽死你。”
我道,气冲冲地走到灶房猛灌了半壶青梅酒,度数很低,很好喝,酸酸甜甜的。烧刀子还剩三两,不过我有点喝不动了。
那魂儿跟在我身后,我回头看了他一眼,面色十分难看。
“狐岐,让我抱抱你…”
他道,果真拥了上来,他的气味,温度,触感,与夜子郎一般无二。可我明白,再像也不是真身,忙将他推开了。
“死孩子,快回去你主人的躯壳里!”
我道,正要喝着下一杯却被他把酒壶抢走了。
“狐岐,我也是夜子郎啊,你不要喝了,度数再薄也是酒,会醉的。”
“你怎么跟那人一样啰嗦?行行行,我不喝了。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打着手电筒去地里抓虫给鸭子吃,还有,今天那个茶桶还没刷,去刷了,完了去给我炒俩菜,我就着这青梅酒喝。”
我道,捏了两颗瓜子吃,假夜子郎在一旁打量着我,随后泄了气似的朝我摆手:
“分身受累会消耗原身状态,恕我无能。”
话音未落我直拍案:
“那你出来的意义是?夜子郎现在指不定又突然睡过去了!!”
榆木方桌霎时被我拍得一震,夜子郎的分身被吓着了,我再看他时,他已经消失不见。
换做是夜子郎肯定马不停蹄地跑去堂里看我的原身是不是还好好的,可我好像没那股劲儿,就,煮了点粥等夜子郎回来。
夜子郎回来的时候走路摇摇晃晃的,像喝了酒,我一直坐在门槛上等他,我是不大愿意相信那是夜子郎的,不过等那人走到家门口时我就相信了。
“岐儿,你怎么没去接我?”
夜子郎问道,我凑近闻了闻,没有酒味。我想了想,好像是说过要去接他回来,怎么给忘了。
“忙忘了,殿下怎么像喝了酒?”
我将他搀进了屋里坐着,还给他打了稀饭吃,他的反应异常的慢,快吃完了才回答:
“喝了好多茶,有点醉,好像有一魂跑回来看岐儿了。”
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就不管他了,给溯儿打了碗粥。这孩子有规则感,现在能自己好好吃饭了。
“白菜豆腐”
夜子郎站起来了,我本来想去搀扶了,狼王不愧是狼王,一碗粥就好了。谢天谢地,终于恢复正常了。
“其实,那个魂儿就是臭狼?”
我道,偷瞄了他一眼,他也在看我,一点儿也不心虚,直点头:
“不过,不大记得和岐儿说了什么,就回来看一眼岐儿在做什么。”
“我?抓抓药,记记账,带带溯儿,还能做什么?”
我反问道,夜子郎说不出话了,看着大门愣了会儿,说道:
“岐儿,我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我也没有,是狼王太敏感。”
语罢,我给溯儿擦了擦手和嘴,她扑到我身上闹腾,缠着我说:
“出去玩儿,棪子有狗狗。”
“不行。”
我与夜子郎同时驳回了,她委屈巴巴地,又生气,跑下地去折腾那堆玩具。夜子郎也不好伺候,堵着门不让我把碗拿去泡着,我忙问道:
“哥,谁又惹你了?你告诉我,我欺负死他!”
“狐岐。”
他笑道,我也笑:
“那我可就没招了,给你,洗了,还有两件上衣,你女儿吃西瓜吃脏了的。”
夜子郎接过手了,我转身回来陪溯儿玩。这两个月太热,我安排给她的数字描红拼音描红都减了练习次数,她可开心了,时常拿个玩具放着,然后拿本子铅笔瞎话,夜子郎说这么有天赋,要不先学软笔。我觉得没谱,试了两天,衣服和地板都造得不成样子了。
“车?车能载人,载货,还能在棋盘上横冲直撞。”
溯儿叨叨着车,我有点焦虑,觉得这孩子是不是语言系统发育迟缓,原来她不是,她只是想使劲儿地像把塑胶小狗塞到车门里。结果塞不进去,着急地唤我:
“爹爹,要载小狗。”
我没上手,目测就知道放不进去的,换了辆土方车给她看,笑道:
“小狗坐车斗里,更宽敞。”
我道,她看着我把小狗放进去,然后趴在地上推车。地板还没洗,夜子郎往外瞄了一眼就跑过来了,咋咋呼呼地把她抓起来了,怒道:
“岐儿,你也真是的,地垫不铺上,孩子过敏怎么办?”
“是你说,糙点儿养好。”
我道,夜子郎早已经带孩子去洗澡了,我接替他把厨房收拾了一下,把一些旧筷子扔了,换上新的。
“岐儿,这小车没电池吧?”
夜子郎问道,边给溯儿搓脑袋,她就拍水玩儿,没一会儿水就溅得满浴房都是。
“没有吧,就一回力车。”
我洗了洗手,过去帮他给孩子穿衣服裤子,一穿好夜子郎就不耐烦地把她扔到我怀里了,我看他胸口也是湿了一大片,只好抱了回来。
“每天都要洗澡,你能不能乖一些?”
我问道,溯儿撞着我心脏嘟嘴吧,知道我在训她,怕跑下来了我不理她,就嘟着嘴巴任我说她。我特别累,说了她一会儿就出汗了,我也想去井边冲冲澡,可是夜子郎已经又烧上水了,他说出汗是阳火旺盛,井水为阴中之阴,一桶水下去,来年春天肯定风湿痛。
我没什么反驳的,况且之前收了一堆玫瑰花瓣和茉莉花瓣正愁不知道怎么吃呢,就倒了一罐下去咯。为了让溯儿别打搅我,我就把她哄睡了,看天色,实在也不早了,月亮都在西北方了。
“岐儿,袍子不拿过来,一会儿光着出水?”
夜子郎问道,我直摇头:
“这么热,还穿?我都光着过来了,还怕你看我这二两肉和几根毛吗?”
话落,我先泡上了,夜子郎添了点热水也进来了。有些无聊,他的头发也几天没洗了,我就给他洗了洗,天气热,头发干得也快。
“水很冷吗?”
我问道,夜子郎怪怪地,抱着双膝在水盆里,也不向之前一样爱说话,他只是摇头,良久后才斟酌般问道:
“岐儿之前说过要陪我做玫瑰千层酥吧?”
“上个月我拿了一罐给玉儿了,现在只剩一罐了。”
我道,忙捞了一把玫瑰揉出汁儿往他头发上抹,的确很香。
“虽然那些花是种来送于你,可我还是想和你一起做些什么…”
“嗯,你挑个好日子,我陪你做玫瑰酥。”
我道,拿篦子给他顺了顺头发,他的头发长得很快,已经到腰上一点点的位置了,编辫子很好看,只不过我觉得他盘发髻会更清爽。夜子郎已经习惯了,长发还是坚持编辫子。
“可是这看起来真的很像草原上放浪的王族,不像神仙。”
他冷道:
“子郎不做神仙时就是这般,还有人夸过我特别好看,特别漂亮,原来都是花言巧语,难道娘亲叫我小心些。”
话落,我就听见他的牙齿在打架,像是想咬人,我想了想,没敢和他说话了。我知道自己嘴贱,也没本事哄好,给他洗好头发我就拿了把刷子搓自己的背,我是晒黑了许多,不过也紧实了些,夏日要我吃饭有些难,我更想吃冰可乐泡饭,西瓜拌黄瓜,凉皮卷绿豆沙。
“别搓了,红了。”
我正刷得起劲儿就被夜子郎掳到身前了,刷子一下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找了会儿没找着,倒是被夜子郎抓得越来越紧了。
“岐儿你别动,把自己背搓红了,一会儿得涂乳霜。”
语罢,夜子郎又松开我了,我特着急,找着了搓子还想着搓搓膝盖,夜子郎却不让找,就上去拿了块新的纱棉毛巾下来帮我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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