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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桑落心怀鬼胎,把林悬秋扛回了洞天。

她轻手轻脚将人放到团蒲上安置妥当。

保险起见,又从乾坤袋掏出捆仙绳将其绑了个结实。

对救命稻草兼嫌疑仇敌给予应有尊重。

转身对着西天拜了三拜。

“感谢王母娘娘赐福,这可比大鹅好多了。”

拜完,接着去生火煮粥。

刚拿出火折子,突然心思一动。又将火折子放回去,换了本宗门发的《低阶法诀集选》,凑回林悬秋身边。

翻过第一章“清净决”,研究起第二章“小引火令”。

桑落右手勾住林悬秋的腕子,边念咒,左手边在空中慢慢比划。

感到丹田内灵气凝聚,全身经脉清透,信手一指,提前堆好的柴火顿时燃起旺盛火焰。

一发入魂。

桑落不禁为自己鼓掌。

这篝火可真是太篝火了。

她说不定是修仙天才,被困在灵根枯萎的身体里。

v我一只化神期的先天道骨,带你飞速登仙,问鼎修仙界。

桑落架好炖釜,处理完食材,依次放进去任它煮着。

自己趁着势头,接着又试了第三四五六个法诀,全部成功。

这种一学就会的感觉真是美妙。

但她并没有完全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

她松开林悬秋,自己又掐了一遍清净决。

失败了。

不出所料。

桑落叹了口气,摇摇头冷静下来。

只有当她贴着林悬秋的时候,灵气通过两人连接,漫溢到她身上,法诀才会成功。

一旦她离开林悬秋,废柴本色立刻显现,又什么都做不到了。

多贴一会儿也没用。灵根枯萎不光无法汲取灵气,甚至存都存不住。

她总不能明天扛着人去考试。

釜中咕嘟咕嘟,米香顶开木盖漾了出来。

林悬秋眼睫轻颤。

桑落一晃神,又没看见。

兴奋劲过去,小腿上被冷落的伤口出来找存在感。

因为失血过过,伤口周围的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桑落疼得冷汗直冒。

她又悄悄勾了勾林悬秋的小指,偷了点灵气掐出清净决,把身上新流出的血洗干净。

治疗类法诀属于高阶法诀,桑落这本集选上是不会有的。旁边躺着先天道骨也没用,还得她自己手动包扎。

伤口宽且深,看起来需要缝合。

桑落针线活不差,那个四人大的团蒲是她自己缝的。

可缝布容易,缝人头一遭,何况还是缝自己。

只是想象针线在肉里穿插摩擦的感觉,桑落就浑身骨头发酸。

她捏着针线在腿上比划半天,最终没敢下手。

瞥了眼边上伤痕累累的林悬秋,令人心虚但略微绝妙的办法油然而生。

桑落暂时往伤口上涂好药,用布抱起来止血。

她抬着左手搓了搓右肩衣领,像终于说服自己,深吸一口气,坚定点头。拿好针线,爬上团蒲,跪坐在林悬秋身边。

绝不是拿仙君练手的意思。

仙君身上剑伤无数急需救治,小女医术不精,只能委屈仙君了。

桑落心中默念为自己开脱,手中银针刺破阳光,如同顶着一颗星星,锋芒尽显。

即便针是落在别人身上,桑落依旧紧张得大气不敢喘。

她小心翼翼伸出手,试探着去扶遮挡剑伤的衣褶。

还没等碰到衣服边缘,手腕突然被抓住。

一股蛮力将她腾空掀起,拽着她在空中翻了个面,又猛地把她拍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桑落疼得喊出声。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双手被钳制在身后,手里的针不知道飞去哪里,身上还被什么东西压着。

她胡乱挣扎,硬要回头看个究竟。然一点寒芒凌空而至,银针精准点住她的眉心。

桑落愕然愣怔。

“找死?”

阴翳笼罩。传进耳中的是冷若寒冰的清亮嗓音。

腔调优游,如行刑日堪堪遮盖尸骨的细碎小雪。看似仁慈,其下却满是对丑陋死状的揶揄。

桑落震惊的视线越过捻住银针的手,看见一双墨瞳沉寂如夜,单单映着自己惶恐的模样。眸底潜光若有似无,读不出任何情绪。

仙君醒了?!

抵在眉心的银针被徐徐捻动,一点点刺进皮肉,钻出细密难忍的疼来。

桑落不由得蹙眉,生怕仙君耐心耗尽痛下杀手,颤着声音急忙解释:

“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帮你疗伤。”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漠然的审视。

完。

仙君果真是宗门仇敌,而且并不打算放过她。

本来还想着能治好灵根延年益寿呢,这下直接小命不保。

可惜了她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美好未来终成泡影。

桑落满脸沮丧,已经开始哀吾生之须臾。

眼看着林悬秋周身旋起轻缓气流,衣袖浮动整个人恍若飘在水中,身上各处剑伤在一息之间悄然愈合。

桑落哑口无言。

她刚才说什么来着?帮化神境疗伤?

班门弄斧,真想给自己两耳光。

桑落越想越心虚,眼神飘忽不定,不料和林悬秋的睥睨撞个正着。

只好诚惶诚恐地挤出干笑:

“哈哈,真厉害。”

……要不下辈子做捧哏。

临死前还能称赞杀人凶手法力高强,没有比我还敬业的了。

而林悬秋只冷哼一声,将银针随手别在桑落胸前衣服上,起身离开。

哦吼,不用死了?

桑落目光紧追着林悬秋的背影,见她走到篝火边上入座,掀开了锅盖。

米粥咸香甜糯的味道随蒸汽四溢飘散。

林悬秋拿起勺子翻搅两下,随后盛出满满一碗,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桑落:?

修仙不都辟谷吗?

仙君怎么对粥感兴趣?

桑落曾是星级餐厅小有名气的主厨,承蒙多方照顾,事业顺遂。

一直相信喜欢食物的没有坏人,会不自觉对食客产生亲近感。

虽说仙君方才还作势要取她性命,现下不过喝了她的粥,就对其放下了戒备。

她尚不知道,眼前的陌生“仙君”马上就会打破她天真的想法。

仙君很快喝完一碗,又接着盛了第二碗。

桑落喜笑颜开,爬起来拍拍身上尘土,一瘸一拐也来到锅边坐下。

林悬秋没招呼一声,甚至没看桑落一眼,默默喝着碗里的粥。

桑落不在意被无视,依旧笑意盈盈。

仙君都没有再要杀我了,当真是好人。

“在下桑落,仰云宗学生。敢问仙君名讳?”

仙君闻言动作一顿,眸光闪烁,忽得笑起来,淡淡道出三个字。

“林悬秋。”

桑落不知笑容深意,只当仙君其实性格和善,是好相与的人,便顺势夸赞:

“‘蓝云笼晓,玉树悬秋’,当真是好名字。

“令堂一定很疼爱仙君……”

“聒噪!”

林悬秋突然厉声呵斥,眼刀横扫,杀气腾腾。

桑落恍觉有利刃要切她后颈,缩脖捂嘴,冷汗直冒,半句话噎死在了喉咙里。

满脑子疑惑:

刚才讲的确实是好话。

仙君情绪如此不安定,难不成笑里藏刀?人格分裂?

忖度间,林悬秋已经开始喝第三碗粥。

桑落试探开口:

“好吃吗?”

“好吃。”

林悬秋坦然。

还好,不是那种完全不能沟通的哑巴偏执怪。

瞧着林悬秋态度缓和,桑落松了口气,却也不晓得怎么把话接下去了。

她没有多余的碗,尽管饿极也只得坐着,干瞪眼睛,等林悬秋吃完。

吃完的意思,是指林悬秋吃饱,换她来吃。

粥虽不多,但也足够两人分食。况且粥是人家的,还没说给你吃,凡有点礼数都知道要给主人留下。

等林悬秋将碗放下,回团蒲上打坐调息。桑落拿起碗准备吃饭,炖釜中已空空如也,只剩下些锅巴糊在釜底。

“……”一、一口都没剩啊。

桑落嘴角抽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但转念一想,这或许能成为和仙君双修的契机。

此前,桑落断不会将餐饭和仙家两词放在一起。

那帮修仙众,自己往好听了讲叫“辟谷”,在桑落这个厨子眼中简直是“疾饭如仇”。

明明吃饭能增长灵气,有利无害,但她们决绝的态度,好像吃一口就会减修为一样。

成神仙前先成神经了……

林悬秋不一样,不仅不排斥,而且胃口很好,仿佛对吃食饶有兴趣。

先天道骨,果真与众不同?

桑落自负厨艺高超,若用美食相诱,或可与仙君结交。

双修虽是修炼功法,可毕竟是行亲密无间之事,唐突提起不甚礼貌。当先培养感情再徐徐图之。

倘若最终不得仙君垂怜,或仙君已有道侣,那大家还可以做朋友。

多一个化神境的靠山,怎么着都不亏。

思量许久,桑落拿定了主意,悄咪咪转头,偷偷观察林悬秋。

不成想和那深邃的黑眸撞个正着,吓得她一哆嗦,讪讪笑起来:

“仙君可是吃饱了?”

林悬秋挑眉:“你还有其它吃食?”

“……暂时没有。”

桑落课业繁忙,食材基本是饭前临时搜罗的。偶尔当值巡山,能采摘些野菜野果储存。

眼下她恰好用光库存,乾坤袋里就剩几颗酸涩堪比柠檬的汁果。若空口吃,实在算不上美味。

林悬秋敛眸,站起离去。

桑落着急,怕救命稻草跑了,下意识就上前拽她:

“仙君!”

手刚碰上林悬秋的袖口就被猛地甩开了。

桑落被带得趔趄一下,顾不上站稳,赶紧挽留:

“仙君何故着急?

“仙君重伤昏迷飘零于浅滩深处,我自将仙君带上岸,来到秘境之中。此处僻静无人知晓,仙君初愈,不如多留些时日,养精蓄锐。”

林悬秋背身,高傲疏离:

“本座不杀你,莫再纠缠。”

言罢欲走。桑落出手再拦,未碰到林悬秋衣角,被一股阴狠力道一把截住腕子,向外弯折去。

桑落吃痛,受制动弹不得。

林悬秋转身压制,冷声发问:

“尔将害我?”

桑落手腕和腿加起来疼得冒汗,听见这话满头大汗变成满头问号:

“仙君何出此言?”

林悬秋昂首下觑,满目鄙夷:

“区区兔妖,胆敢算计到本座头上。”

桑落不想被人看穿本体,脊背霎时冰凉,匆忙摸摸脑袋,发现兔子耳朵并没有冒出来,于是梗着脖子嘴硬:

“兔妖?哪儿来的兔妖?难道是说我?仙君认错人了……”

“那此物,便是仰云宗时兴的装饰了。”

“什么?”

桑落不明就里,被林悬秋摸上了脸。

不似主人嘴上冷酷,微凉的手指在桑落眼角轻柔摩挲,带来拂面茶香。

林悬秋一改先前咄咄逼人的姿态,低眉顺眼,眸底含情,薄唇勾起柔媚笑意,嬿婉如春。

桑落看得面上绯红,恍觉自己如被呵护在怀的至宝,一阵眩晕。

脸边的手掌摸至颈后,于发丝间灵巧穿梭。一路向下,在腰窝充满闲情逸致地点点,突然用力,恶狠狠地捉住那暴露在外不自知的弱点。

桑落激得一哆嗦,如梦惊醒,浑身感官轰然炸开。

她撑住林悬秋胸前向后远离,被掐住下颌提回来,强制仰起脑袋。

薄唇换上了嘲笑,贴住桑落耳边。湿润软凉如毒蛇吐信,令人毛骨悚然。

“若想人不知,合该仔细藏好。”

林悬秋攥住了桑落的兔子尾巴。

食指勾着尾巴打卷,从尾根缓缓捋到尾尖,故意将其抻直再忽然放开。瞧那毛茸茸如惊弓之鸟,却无处可逃,只能迅速缩回成手感绝佳的团子。

拘在掌中也有几分趣味。

“别、别捏它……”

桑落被揉得腿脚尴尬虚浮,扶着林悬秋苦苦支撑,却于事无补,整个人挂在林悬秋手上,挣脱不得。

林悬秋并没有就此打住:

“此正为你所欲求。本座好心相赐,何苦拒绝?”

说着,便将磅礴的灵气灌进桑落孱弱识海,沿着闭塞经脉,在其脏腑间横冲直撞,粗鲁霸道。

桑落瘦薄的内经可盛不住这丰沛的“恩赐”。四肢百骸如被千军万马倾轧,肿胀欲裂。

她似滞留岸上渴水的鱼,无措地张合双唇,失声痛呼不出。

林悬秋加重手上力道:

“灵根尽废的兔子,不学无术只会偷吃。

“不过觊觎本座修为道骨,妄图双修,胆敢虚情假意胡言示好。岂非藐视本座眼盲浑噩?!”

出言不逊,字字诛心。

桑落忍住羞愧懊悔的泪,咬牙回敬:

“我是饭桶又怎样!

“起初接近,是错将你认成淹水肥鹅。双修是后来起意且并未直言强求。

“早知你这般秉性,该按在水里溺死!”

“你宗几个腐朽老妪联手尚奈何不了本座。

“凭你?荒谬。”

林悬秋夹枪带棒,笑桑落不知天高地厚。

桑落原本看林悬秋一袭白衣仙风道骨的模样,对她敬爱有加。不想其性格如此傲慢顽劣,顶着清俊的脸堪比诈骗,让人火冒三丈。

皓齿朱唇更是中看不中用。要么单词三字地往外蹦,使人云里雾里;要么一说一长串,没一句中听的。

桑落只觉得可惜了自己一锅粥,恨不得把林悬秋揍得鼻青脸肿。

古有东郭和狼,外有农夫与蛇,修仙界有桑落和林悬秋……

“混账仙君!放开我!”

桑落挥拳便打,林悬秋轻松躲开。颤抖的拳头软绵绵地碰了下林悬秋的胸口,颓然垂落下去。

可笑又可怜。

“蠢兔子。”

桑落眼中模糊一片,越发头晕目眩。

林悬秋当真放开了她。她就如断线木偶,松散垮掉,再也站不起来。

修为浅薄,枉谈投炉炼丹。

林悬秋鄙夷地打量瘫在地上的兔妖,叹息自己精力白费,冷漠扫过兔妖血流如注的小腿,甩手离去。

“狭隘小人!

“捡你,还不如捡只鹅!”

桑落气昏头,秉承起“打不着你我骂死你”的理念,对林悬秋背影高喊。

竟真将人骂停了。

林悬秋僵硬转身:“你说什么?”

“狭隘!小人!”

还有人上赶着找骂?

桑落乐得复述,喊得更大声。

“不是这句。”

林悬秋大步流星去而复返,眉头紧皱,居高临下。

桑落不甘示弱,强撑着坐起来,昂首回瞪:

“狗屁仙君,不如肥鹅——唔……”

林悬秋不给桑落往下说的机会。捏着兔妖脚踝,抬起那条受伤的小腿,将兔子顶得摔躺回去。

她利落扯下湿透的包扎,玉质修指按在颤抖的断肉上探查伤势,汨汨鲜血将指腹染红。

受伤的兔腿不受控制抽搐,林悬秋分神,睨了眼兔子脸上的热闹。却见桑落锁眉咬牙,死不喊疼。

随即兴尽意阑,用鼻子懒散地哼了一声:

“你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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