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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好的,那么,”王程把文件推给他,“说服秦月明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将文件推回去的动作被王程一个眼神止住,秦月明可以拒绝,可以离开,但是他是警察,必须要服从命令,所以他没有办法不接受任务。

同时,另一个想法撞进他的脑袋。

他不能拒绝任务,但是身为平民的秦月明可以拒绝参与,换句话说这个任务他接不接是态度问题,能不能完成就不在他的能力范围以内了。

显然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就在钱小历离开办公室的那一刻,王程补充道:“给你三天假办这件事,如果不成功就不用回来销假了。”

“主任,这不合适吧。”经验老道的王程摆出一副处理公务的繁忙样子将钱小历的反抗消弭于无形。实际上给钱小历批的假期都是从他的公假里扣出去的,这一点当然不会明白告诉当事人的,招收特助这件事是市局特批下来的,这种实验性质的尝试自然是以踢皮球的方式交给新人警员。

倒霉蛋儿钱小历并不知道长官的盘算,只有耐着性子去完成“任务”。等他追出来的时候,秦月明早已没有了踪影,翻开手机又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只跟她的爷爷通过一次电话。

然而,一想起那个古灵精怪的老头儿,钱小历的脑袋更疼了。

刚走出警局大门,秦月明的电话便响起来,在按掉无数次后,她无可奈何地接起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busy,please try again later.”

流利地说完一连串提示音后,她果断地挂上了电话。

半秒钟后,铃声再度响起:“臭丫头,不准挂电话,不准挂电话,是爷爷啊,我是爷爷啊。”

“我知道,”秦月明冷淡的声音缓缓传来,“除了你,别人不会这么无聊。”说完,再次挂掉了电话。

两秒钟后,秦月明再次接起来电的时候,语气客气了许多:“喂,请问哪位?”

爷爷咆哮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混蛋丫头,竟然给我拉黑了!”

“哦,”秦月明回答说,“不小心的,没事挂了。”

“有事有事,我有事,”刘浩城冲着电话大吼着说,“我有事儿啊,我有事,我跟你讲,你赶快回来一趟,爷爷遇到事儿了,大事儿,天大的事儿。”

秦月明看了下手表:“我半个小时以后能到。”

“为什么是半个小时,为什么不是现在,为什么,为什么?”刘浩城继续用咆哮式的语气跟孙女沟通。

“因为,”秦月明回复说,“我订了榴莲千层,我得先去取蛋糕。”

“我是,我可是爷爷,”刘浩城哭唧唧地说,“跟你说实话,爷爷遇上大事儿了,回来晚了你可能就再也看不到爷爷了,爷爷要被抓走了!”

“哦,”秦月明说,“我会记得喂腊肠的,你还有要嘱咐的吗?”

“喂嗷,你不过来救爷爷吗……”

“还有别的事儿吗?”秦月明问道。

“看来不给你来点厉害的是不行了,”刘浩城气势汹汹地点开视频通话,点了半天没有答复,吼叫着说,“喂丫头,接呀,我可是爷爷,求求你给我点面子好不好?”

秦月明点击接受,屏幕上出现刘浩城那张挤满了笑纹的脸:“我的小心心,怎么样,半天没见了,看看爷爷是不是又帅了?”

黑掉的屏幕上映出刘浩城满是贱笑的脸:“没有良心的玩意儿,你是我生的吗,小时候你还在我的肚皮上拉屎呢。”经过不懈的拨打,电话终于再次拨通,刘浩城腆着一张老脸,兴奋不已地说,“等会儿再挂电话,爷爷给你看个好玩的。”然后把镜头举高,“怎么样,看见没?”

视频那头的人一针见血地指出来:“爷爷,你内裤带子漏出来了。”

“什么?”刘浩城赶紧提好,“我孙女真是目光如炬啊,哈哈哈。”为了不被挂掉,他立刻转移话题,“刚刚是角度问题,爷爷给你看个好玩的哈。”

镜头转了个方向拉开,刘浩城站在中间,两侧跟着两个面无表情的警员:“这是我孙女,打个招呼吧。”

“你好,是秦月明吗,我是宝山分局的警员陈翔钰,因为刘浩城老先生可能涉及一起刑事案件,所以我们要带走调查,因为他年纪比较大,所以我们希望监护人可以来陪同。”

“我爷爷有完全的自主行为能力,可以为自己的事情负责,”秦月明回答,“他可以自己去。”

“臭丫头,你说什么呢,”屏幕大幅度震动过后,紧贴着刘浩城激动的大脸,“爷爷90多岁的人了,你就忍心让我自己去吗?”

“你今年才79。”秦月明心平气和地戳穿他的谎言。

“79?”

刘浩城的眼珠左右摆动着:“就是说嘛,你不来帮爷爷,爷爷很可能都活不到90岁了,多可怜啊!”换上一副哀求的模样,“多可怜啊,爷爷多可怜,你不想想我,难道不为咱家腊肠想一想吗,每天看不到我,它是吃不下,睡不着,拉屎窜稀,放屁打嗝……”

“警察先生,”秦月明隔空说,“可以拜托您一件事吗?”

“您说,”陈翔钰早被这个老头折磨坏了,“您和您的家人有什么需求,我们一定尽力配合。”

“请把他带走,越快越好。”话音刚落,屏幕再次变黑。

被警员夹在中间的老头儿对着漆黑的屏幕咆哮了好一会儿,才把手机还给警察。对方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悲悯。

刘浩城嘿嘿一笑,眼含热泪,故作潇洒地说:“没关系啦,都是小问题,我们家人平常就是这么冷淡啦。”

话虽这么说,刘浩城为自己收拾纸尿裤的时候秦月明已经回到了侦探社,看见孙女进门,刘浩城高兴地抱着纸尿裤转圈圈:“我就说吧,她不会不管我的。这个,这个,”他指着纸尿裤,展示给旁边的警员看,一脸幸福地说,“就是我孙女给我买的,尺寸正好。”刘浩城蹭到孙女身边,“你怎么都不问问爷爷好不好呢?”

和秦月明脚前脚后进侦探社的是身穿警服的钱小历。

原来从上级那接到命令后,他纠结着并没有拨通刘浩城的电话,而是选择直接来侦探社碰碰运气。

秦月明从办公桌里翻出取蛋糕的回执单,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往外走。

刘浩城丢了拐杖,一下子跳出来,呈大字挡在门口,问道:“你要去哪?”

没防备的钱小历被老人一拳打在脸上,他捂着左眼不敢相信一米□□的自己被无视的现实。

秦月明拨开刘浩城的手,晃晃掌心里的蛋糕券:“我订了榴莲千层,要一起吃吗?”

在刘浩城身后的钱小历怎么也没想到,那只被拍开的手,不偏不倚打在他仅剩的右眼上。

失去视力的钱小历捂着脑袋蹲下来,然而那对打了人还无知无觉的祖孙俩还在就蛋糕的口味展开激烈的辩论战。

“榴莲味道怪怪的,你给爷爷买个黑森林吧。”

“巧克力对你来说胆固醇太高了,”秦月明说,“要不我给你买块豆腐吃吧。”

“呀,”刘浩城抱起胸,“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孙女?要是我孙女就给我买一大块黑森林,今天不把这个事情弄明白你就别想走!”

“可能不是吧,”秦月明平静的回答有力地打击了他的嚣张气焰,“我要去拿蛋糕,你不要挡着路。”

“天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哭嚎着,刘浩城双腿一软,往后栽倒,可怜的“瞎眼”钱小历,被当成凳子,结结实实地承受着来自“不明生物”的重量。

正当钱小历挣扎着求生存的时候,门外“叮叮当当”的响声,还有陈勤洪亮的嗓音:“老秦,老秦我来了,你怎么样?”

听见老朋友的声音,刘浩城一高从钱小历身上蹦起来:“老朋友,你终于来了,我可想死你了!”张开双臂迎接来人。

冲进来的陈勤激动地奔向老友,没注意到地上的“异物”。实际上直到他被绊了个跟头,大家才发现钱小历的存在。

“小子,”刘浩城捏着钱小历的耳朵把他拎起来,“你什么时候溜进来的,你是不是觊觎我孙女的美貌来偷香窃玉的?”

两条微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钱小历连连摆手:“苏爷爷,不是的,不是的……”

“放心,”刘浩城一脸贱笑地凑近他,一张缺了牙的嘴咧得老大,用厚实的手掌猛拍他的后背,“哈哈哈,别怕,爷爷同意了。”

“你个坏老头,”地上的陈勤向他伸出手,“能不能先把老朋友扶起来?”

“不能。”嘴上撩着狠话,刘浩城还是伸手扯起老友,“你来干嘛?”

陈勤气得鼻子差点没歪了:“不是你让我来救你的吗?”

“我忘了,记性不好,你帮我劝劝我孙女让她接受警方的邀请当特助,你告诉她,不然她就没有爷爷了,”见陈勤背上的鱼竿,羡慕不已,摩拳擦掌地说,“你帮我劝她,我帮你去钓鱼。”

“我谢谢你啊。”陈勤丢下他,转向秦月明,“我们能谈谈吗?”

“当然,”秦月明说,“可是,我要去拿蛋糕。”

“简单,”陈勤用交代下属的口气说,“那个,那个钱小历啊,麻烦你跑一趟吧。”

钱小历拎着蛋糕回来的时候,房间里赫然多俩老头,这个发现立马令他头疼不已。

“陈老师,蛋糕取回来了,局里还有事儿,我就先走了。”钱小历下意识地想要逃跑。

陈勤感叹着现代通讯的便捷:“现在网络发达就是好,当年我们年轻的时候局里有点什么事,上哪儿找人去,办案全凭两条腿,我三个月就能走坏一双鞋。”

旁边的人叫赵棋,缺了一只胳膊,是警局里有名的办案能手,几年前退休了,被警局返聘回来当□□,带带实习生:“你还真是老八板,那是什么时代,现在什么年代了,不学新东西,会被淘汰的。”他从兜里找出phython速查手册放在桌上。

他对面坐着的是前刑警队大队长孙志飞,老人家一脸严肃,一声不出,却给人带来无形的压力。

和这几个人截然相反的是在一旁做广播体操的刘浩城,抻腿,拉筋,下腰,劈叉都不在话下,他一边做伸展运动一边说:“你们几个老家伙,就别为难孩子了,”转过来笑容可掬地对他说,“这几个老家伙刚刚打电话回警局给你销假了,老老实实待在这儿吧。”

“可是,”钱小历鼓起勇气问,“我在这儿干嘛呢?”

“废话,”刘浩城拿起眼镜哈上气,用衣服角擦着说,“当然是办案喽。”

“办什么案?”

“哎呀,老秦头,你有完没完了,要是害怕你就直说,别在那儿虚张声势。”陈勤第一个瞧不上刘浩城假装运动的模样。

“就是,就是,再磨叽下去我就要入土了。”赵棋附和着说。

“实在害怕的话就承认,都是一辈子的哥们了,不丢人。”孙志飞为责难老友的事业添砖加瓦。

刘浩城撸起袖子:“真是的,老鼠不发威,你当我是山竹呢,来来来,都给我起开,你大爷我要上场了。”戴上眼镜,叉着腰,气势如虹地冲到老友堆里。

钱小历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年近百岁的老人搬出角落里塞着的麻将桌,将牌局码好。

“哎,你杵这儿干嘛呢,查案去吧。”刘浩城给他指了在角落里“喝茶”的两个警员。

“你们好,我是振兴警局刑侦科的钱小历。”

“我们是宝山分局的。”陈翔钰介绍了自己和同事。

“所以,”钱小历捂着脸,歪着身子尽量避开麻将桌的方向,“到底是什么案子?”

这房间里四个打麻将的老头中有三个是警局里的泰斗级人物,到底是什么样的案子惊动了这老几位。

“是这样的,我们局今天上午接到一起失踪案,因为没到24小时,按道理是不予立案的,但是呢考虑到报案人年纪比较大,行动比较不便,局里决定根据他提供的情况进行初步的调查,”他偷偷指了指刘浩城的方向,“他是涉案,本来我们就是例行公事调查下当时的行踪而已,可是他拒不配合调查,一定要让我们把他缉拿归案。”

“不仅如此,”陈翔钰的同事为难地说,“他一定要让我们把他孙女找来,否则拒绝配合调查。”

钱小历看着在办公桌上旁若无人地吃着榴莲千层的秦月明开始同情起面前的两名同仁:“很辛苦吧。”

仨人默契地用眼神交流着只有对方才懂的心情。

“咳咳,”从麻将桌上传来刻意至极的咳嗽声,陈勤问道,“钱小历啊,弄明白没啊,二条。”

“基本上,明白了。”钱小历回答道,在心里哀叹,这倒霉事儿,终究还是落在自己身上了。

他对面的陈翔钰和同事则是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

“弄明白就查啊,”赵棋说,“你领着人民的税金,职责是发呆吗?八万碰了。”

钱小历轻手轻脚地走到牌桌前,恭恭敬敬地对刘浩城说:“苏老先生,能请您抽时间配合查案吗?”

“不能。”刘浩城的回答干净利落,没有半分的回旋余地。

钱小历早料到会这样,只好耐着性子问:“那怎样您才肯配合呢?”

“三饼放那,明杠。”刘浩城兴奋地吃牌,随手指着自己的孙女,“她问,我才说。”

钱小历转向秦月明,对方伸出一只手止住要出口的话,回答说是更加干净利落的三个字:“我拒绝。”

钱小历欲哭无泪,你们祖孙俩斗法,为什么受伤的人是他呢?

“不管怎么样,请你为了自己的爷爷,为了社会的安定团结,配合一下吧。”

秦月明隔着榴莲千层望着他:“说谎很辛苦吧。”

“什么?”

“我说,你根本不想我当特助的,被几个老家伙逼着来说违心的话,很辛苦吧。”

“你……”钱小历几乎被她的直白吓到,强撑着说,“我没有。”

“哦,”秦月明说,“不好意思,说我错怪你了,那你说愿意和我做同事喽?”

面对这个问题钱小历一时语塞,实际上他来的目的就是准备表现出一副“积极争取”的模样,回去够给警局交差而已,他一点也不想跟她做同事。只是碍于许多事情,没办法明说而已。他以为自己将情绪隐藏地很好,却不曾想几次三番被她揭穿。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秦月明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他措手不及,来不及掩饰的情绪被她敏锐地捕捉到:“原来真的这么讨厌我,看来,”秦月明说,“我一定做了很过分的事情,让钱小历警官这么耿耿于怀。”

说话间,侦探社的大门被拉开,门口站着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者,脸色有些晦暗,两眼下是极明显的黑眼圈。

“是李云华先生。”陈翔钰和同事一眼就认出来报案人。

他的出现也让麻将桌上的几个人停下呱噪,丢了手上的牌聚到后来者身边。

“老东西,好久不见了。”刘浩城和其他几个勾肩搭背,好不热闹。

“你来得正好。”刘浩城拽着老友跑到秦月明旁边,戳着老友的脊梁骨说,“他女儿失踪了,我,”他拍着自己的胸膛,叉着腰说,“你爷爷我是最后见到她的人,所以我是重大嫌疑人。”他指指角落里喝凉水的警察,“他们,就是来抓我归案的,你要是不帮我,你爷爷我就要去蹲大牢了。”

“你在威胁我?”秦月明反问,顺手把蛋糕分成小块。

“我就威胁你了,怎么样吧。”刘浩城一副混不吝的模样,俨然已经放弃了给孙女摆事实讲道理的路数。

“没关系,”秦月明说,“我会给你送鸡腿的。”

李云华上前一步,打断祖孙俩的话题:“安如,还记得我吗,我是李爷爷。”

秦月明的眼神闪烁了下,她早已失去了儿时的记忆,不过当下并没有必要说破:“好久不见,您还是那么硬朗。”

“不行了,”李云华说,“老了,不中用了,连女儿都找不到喽。”他望着秦月明,“李爷爷有件事可以拜托你吗?”

“您说。”

“我的女儿,你可不可以帮我找找她。”

“或许,她很快就会回来。”秦月明宽慰他。

李云华摇着头:“不会的,我理解她,她说不会放任老父亲在家不管的人,她一定是遇到无法解决的情况,所以,可以请你帮帮她吗?”

刘浩城扎扎个膀子在旁边帮腔:“而且你想清楚哦,你要是不帮忙,爷爷很可能被我身后的饭桶当成嫌疑人抓起来哦。”

钱小历没明白自己为什么站着不动也能躺枪。

“爷爷,”秦月明用克制的声音说,“我建议您不要帮倒忙,还有,麻烦你站过去一点。”

刘浩城气哼哼地说:“我是什么人,我会乖乖听你的话吗,做梦。”然后轻巧地跳到秦月明指定的位置上,活气神现地像是打了胜仗的大公鸡,引得周围老友一阵鄙夷。

“怎么样,真的不帮忙吗,你要是不帮忙的话,爷爷真的会被抓起来的,”刘浩城掐着腰,一副气到炸的模样,以手指天,“你要是不管我的话,怎么对得起你奶奶的在天之灵,临走前她拉着你说什么了?”

“说你娶新老婆的话,只许我叫姨奶,不许叫奶奶。”

“这死老太婆,说什么呢,”刘浩城捂着脸,“她没说别的吗,让你照顾我之类的?”

秦月明点点头:“说是说了。”

“那不就得了,”刘浩城高昂着脖子,翘着大拇指指着自己,“你爷爷我就在这儿,我摊上事儿了,作为监护人,你给不给我平了吧。”

“可是我奶奶还说了,等你瘫床上不能动弹的时候再照顾你,不然,‘不用管那个老没良心的。’”秦月明说,“这是我奶奶的原话。”

刘浩城败下阵来,从新蹭回孙女身边,扯着她的袖子摇来摇去:“爷爷好可怜的,你想想爷爷眼瞅着块90岁的人了,那爷爷要是进去了还不被人欺负死?”

“别人我不知道,”祖孙俩旁边的陈勤插话道,“进去不欺负别人就算你善良的了。”

“切,我们爷孙俩说话呢,有你小子什么事儿?”刘浩城推开老友,继续跟孙女撒娇,“不看在你奶奶的面子上,难道不想想你英年早逝的爸爸吗,他临死前怎么嘱咐你的?”

秦月明面无表情,在心里翻了几十个白眼儿。

“不光是你爸爸,还有你的妈妈,我最最亲爱的唯一的儿媳妇……”

“我愿意帮忙,”秦月明说,越过老年团体对人墙外围的钱小历说,“麻烦你把后面那老头关起来。”

“这是,在她拿给我的杂志里看到的。”李云华将一个信封递过去。

信封里只有一张纸。

“我走了,不要找我。”秦月明反复查看着那张用娟秀字体书写的字条,“她只留下这一句话?”

李云华苦涩地点头:“只有这个,手机关机,连学校都没有去。”

“学校?”

“课后辅导,你上学的时候还去过,那时候她刚毕业在培训班做老师,后来自己盘下来做到现在。”

秦月明摇摇头:“我遇到过车祸,很多事情记不得了。”

“那我女儿呢?”

“我听说过,阿琳姐姐,爷爷说我小时候还咬过她的手指。”秦月明说,“回国后,爷爷拿着老照片一点一点给我讲的。”

刘浩城得意洋洋地抱起胸:“听见没,我的功劳。”

“找人要紧。”秦月明纠正他抢功的态度,“你觉得这传递了什么信息?”

刘浩城把眼眶上卡着的单片眼镜正了正,仔仔细细地研究起来:“她,说自己离开的。”见众人的目光都看着自己,捏着下巴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来,“她很有可能不是自愿走的。”

“为什么?”

“因为字条上画蛇添足地加上了一句,不要找我,如果说是自己离开,说完全不必要加上这句的,所以说,这基本上可以断定是被挟持了。”

“你就看出来这些?”秦月明问道。

“不然呢?”刘浩城把字条还给孙女。

“没什么,”秦月明说,“就是从小听说你很厉害,以为你闻一下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闻一下就知道凶手?”刘浩城撸起袖子,“你以为你爷爷是狗吗?”说话间是想要冲上来的样子,他看着左右两边的老友,“我准备要冲了,你们怎么不拦着?”

赵棋和孙志飞对他的请求视而不见,凑到一起研究桌上摆着的□□狗镇纸:“这是黄铜的吧。”

“镀金了。”

“真的假的?”

“不信你刮下来看看。”桌上只有一把裁纸刀,两个老头推搡来推搡去,怂恿对方动手。

刘浩城冲过来,一把抱起□□狗镇纸,小气吧啦地揣进怀里,一脸**没得到满足的小气样儿。

见秦月明把手写的纸条放在鼻子下,没脸没皮的刘浩城凑过来:“你闻出什么了?”

“Annick Goutal Petite Cherie.”

“什么意思?”刘浩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欺负老人家听不懂外文啊。”

“安霓可古特尔小甜心,”赵棋替孙女回答他,顺便撂下句评价,“你真是个老古董。”

“我老古董,你很行吗,”刘浩城叉着腰吼回去,“你老到胡子都退化了。”说罢,他缩回秦月明身边,指着老友的方向,“那老头说得对吗,不会是胡诌的吧。”

可惜残酷的事实让他的美梦破碎。

刘浩城背起手,抽抽着嘴角:“你也就是知道个香水名儿而已,那还是我孙女厉害,”他晃着脑袋傻呵呵地问,“乖孙女儿,你是怎么闻出来的。”说话间一直拍着自己的胸膛,示意秦月明把功劳往自己身上引。

“去年过生日你问我想要什么礼物,我就说了这个香水,后来你嫌太贵,给腊肠买了磨脚垫和静电梳。”

不管怎么说,秦月明的回答却是将功劳归结于他,虽然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不说这个了,查案要紧,”刘浩城主动转移话题,“你还看出什么了?”

秦月明借着窗边的光线观察纸条边角处亮亮的痕迹,忽然抬起头问李云华:“你确定,这是李琳的字迹吗?”

“当然,”李云华说,“她的字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后来我还教过你,你不记得了?”

秦月明摇摇头,刘浩城则在旁边不住地点头:“我送你去学的,学书法很贵的,跟这个老头儿学,不花钱。”

“你的字是和我孙女李佳缘一起学的,那时候她很听话,很好教的,而你那时候就很有自己的坚持,字体自成一派。”说起记忆里的事情,李云华的语气才没有那么沉重。

秦月明把字条交给钱小历:“请物证科鉴定上面的香水残留,我想从Annick Goutal Petite Cherie拿走香水试纸的客人应该不会很多,我们先从确认字条的主人是谁开始吧。”

去警局的路上,钱小历沉默着,唯独在车子开进小区院门的时候,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确定要查案子吗,想要得到警方的资料,你是要签协议做特别助理的。”

秦月明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就这么讨厌和我相处吗?”

喉头一噎,准备好的说词却怎么也无法出口。

“放心,”下车前秦月明朝他的方向瞥了一眼,“这个案子查完了,我会主动递上辞呈,不会让肖警官为难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钱小历别过脸不再看她。

“我保证,我们真正需要相处的时间不会很多的,”秦月明说,“所以,不要想别的,把注意力放在查案上。”

钱小历不自然的扭来扭去,他斟酌着,不想说违心的话,同时也不愿意失了警察的庄重,一时间只觉得狭小的空间里憋闷不已。

没料到秦月明抢先一步呛声说:“你能不动了吗?”

钱小历立刻僵在当场,尽力忽略自己的存在,将人车融为一体,谁料他身后的人打着哈欠,全都抵在他的下巴上,直接把他的嘴怼到秦月明脸旁边,他用力跟拳头抗争着,整张脸呈现出奇异的扭曲感。

“啊……”赵棋收回手之后,陈勤的咽喉炎犯了,在钱小历脑后疯狂地咳起来,没一下都带着把他脑袋喷开的劲道。

好不容易等陈勤的咳嗽停下来,孙志飞的老寒腿抽搐起来,一下一下踢在钱小历的后腰上,敢怒不敢言的少年默默承受着,悄悄地往座位的另一头挪。

“再挤我就喊非礼了。”秦月明告诫的声音在耳畔回荡着,吓得钱小历赶紧缩回来。

“干嘛啊,那么大火气,难怪嫁不出去。”刘浩城在后面为钱小历鸣不平。

“爷爷们,我们去查案,你们跟我来干什么?”跟忍无可忍从头再忍的钱小历不同,秦月明直接把心里的想法亮出来。

刘浩城正在座位下面摸掉下去的眼镜片:“我来干嘛?你不知道我是很重要的目击者吗?”

“你不是拒绝跟警方合作吗?”

“那不是别人吗,”刘浩城讨好地说,“你是我孙女,跟他们不是一个待遇,你问我就说。”然后笑眯眯地等候着她发问。

“不用,”秦月明回答说,“我不问,你也别说,”

“为什么?”刘浩城的腮帮子气得鼓鼓的。

“我认为我们互不干预,就是对彼此最大的尊重了。”

刘浩城吃瘪的样子引起车内阵阵的笑声,除了坐在副驾驶上的李云华,他陷在女儿失踪的悲伤里,其他的任何事情都听不进去。

“你这样,爷爷会伤心的。”刘浩城捂着胸口,“为了应付被严刑逼问的情节,我已经准备好一套回答了。”

“实际上,”秦月明说,“我好奇您为什么要跟过来。”然后,眼睛慢慢地在后座挤成一团的其他三个老头身上划过,当然,还有钱小历那张被挤到变形的脸。

“当然是关心你啊,”刘浩城言之凿凿地说,“这是我孙女回国后的第一个案子,我当然要出来保驾护航喽。”

“真的吗?”秦月明兴致缺缺地回应说。

“那当然,这还有假吗?”刘浩城眨着昏黄的老眼珠,“你是爷爷的亲孙女,爷爷怎么会害你呢,带这些个老家伙来就是为了给你保驾护航。”

“可是现在这辆车超载并且涉嫌危险驾驶,”秦月明接着他的话说,“也是因为你。”

刘浩城砸吧砸吧嘴:“你不能这么说话,这样子会伤了爷爷的心的。”

“那为什么不能再打一辆出租车呢?”这辆车是陈勤准备开去钓鱼用的沃尔沃XC60,开车的是和钱小历一样被占用假期的学弟庄别辰。

刘浩城是这样回复孙女的:“打车是要花钱的,带这帮老家伙出来爷爷可是花了大价钱的,还不都是为了你,一会儿爷爷还得请他们喝酒、撸串。”

“是你自己想吃吧。”秦月明戳穿他,踢踢脚下的异物,“那是什么?”

“嘘,你小声点,”刘浩城用全车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那是给你陈勤爷爷准备的尿不湿。”

公寓门口,秦月明再次跟李云华确认:“周日按照惯例是家庭聚会的日子,您的女儿李琳没有按时回家吃午饭,电话也不通,所以在周日的下午三点钟赶到她家里,同样没人。之后您去了她的公司,她也没在那里。”

“工作人员告诉我她一天前把工作都安排好了,所以我想她可能有些事情不方便跟家人说所以决定再等等看,”李云华说,“晚上九点,琳琳仍旧没有回复,实在等不下去了,我就去了警局报案。”

庄别辰点头翻着从元宝警局警员那里接到的接案记录:“他是9点15分到达警局报案,因为李琳是成年人,有自主行为能力,失踪时间又没过24小时,所以只做了笔录,并没有立案。”

刘浩城举起手,在没被点名的情况下自主发言:“最后接触她的人是我,周六晚饭我和琳琳……”

经过几次尝试,老迈的父亲终于拉开女儿的房门。

“等会儿再问你情况。”留下这句话,秦月明带着身后的人进入房间里。

刘浩城恨恨地拿着拐杖戳着地砖,那看架势恨不得把地球戳个洞的感觉:“哼哼,现在不听我说话你会后悔的!”然后一手拿着拐棍一手垮着尿不湿气冲冲地往房间里冲,跟在队伍最后面的庄别辰一个没注意,差点被他挤飞了。

挤进去的刘浩城也不说话,也不动,面色微寒将尿不湿扣在地上,人就跨坐在上面,手拄着拐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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