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烟雨，北国落雪。
走走停停近一个月，赵匡胤终于到了开封府近郊。从西南赶到中原，长途跋涉，马儿已经累到快要走不动。
赵匡胤摸了摸它的鬃毛，说道：“跟着我，你辛苦了。”
远山不见翠色，近水尚且冰封。他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三五人家，徐徐升起袅袅炊烟。
他牵着马走过去，恭敬地询问清扫门前雪的老人家，可否叨扰一日。
老者见他模样端庄，气宇轩昂，笑着迎他进屋，随后将马儿拴在屋后的棚窝。
赵匡胤道了谢，前脚踏进屋内，便觉一股扑面暖意，四下环顾并未发现暖炉，略微思索，心知这户人家是修了地龙。
于是佯装不知，与老者搭话：“这屋内为何如此暖和？”
老者眯着眼睛笑了两声，神神秘秘地说道：“先帝在时，老朽曾有幸入京面圣，那时也和你一样屋内不见暖炉却温暖如春，四下打听才知道，是修了名为地龙地新鲜物件。”
赵匡胤来了兴致：“您曾经在朝为官？”
“有过那么一段风光得意的日子，”老者递给他一杯暖茶，自己也嘬了一口，“在南治水，在北救旱，为被泽一方百姓，也算是鞠躬尽瘁。只不过那时候功高有些过了主，先帝对我动了杀心，我也有所察觉，便告老还乡。”
听到此处，赵匡胤出言安慰道：“帝王之心不可测……”
老者摆了摆手：“这么多年，我已经看开了。”许是觉得屋内有些闷热，他起身将窗子推开了一个小缝，丝丝冷气钻了进来。
老者负手立于窗边，望着屋外还未长出新芽的枯树，说道：“说句大不敬的话……先帝虽是明君，但杀心过重。我最欣赏的，还是宋朝的开国皇帝杯酒释兵权之胸怀啊……”
听闻此处，赵匡胤一愣，又听得老者说道：“宋太祖皇帝颇有侠气之风，遇事冷静果敢，雷厉风行。待人谦逊有礼，哪怕面对的是亡国君主，也同样礼让三分。这是在先帝身上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的品质。”
他语气苍凉，长叹一声：“先帝……老臣一生未娶，一颗赤诚之心献于朝堂，不求闻达于诸侯，只求伴君左右为君分忧，为何您无论如何都看不到呢……”说罢微微侧身，低头用袖口擦了擦湿润泛红的眼角。
赵匡胤捧着微凉的茶，以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老者一个孤单的背影。
他在天地间游荡之时曾耳闻过那场举国闻名的政变。在工部尚书告老还乡之后，长江堤坝停工，下游的世家大族没了束缚，便有理由拒绝交税，克扣民粮，当地百姓苦不堪言，揭竿而起，世家大族见状，出面压制。
没想到足足过了一个月都没有平息，闹得两败俱伤，先帝震怒，一道圣旨定了世家大族谋反之罪，甚至牵扯出一连串与之勾结的官员，小到地方知府，大到中央六部尚书。先帝一夜之间铲除异己，商绅豪族不再仗势欺人，国库充盈，百姓和乐。
默然片刻，赵匡胤开口说道：“臣子是否忠诚，是否真心，为君者全都看在眼里。君心难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老者略微惊讶地看着他，沉吟片刻，轻轻笑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先帝之意，老臣明白了……”
他合上窗，又问道：“东北方向百里之内便是开封府，阁下为何要来老朽这里落脚歇息？”
“在下想要去永昌陵。”
“永昌陵？宋太祖之陵？”
“正是。”
老者点点头：“宋太祖功高不可没，这么多年来，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想去祭拜他的人。”
赵匡胤回之以微笑。
“去看看他吧，”老者喃喃道，“我也该去看看先帝了。”
这个老者口中的先帝不是老赵啦
先帝看世家大族不满很久，因此假意要杀老者（尚书），让原本修坝从世家大族手里征税的尚书不得不为了自保而辞职返乡。世家大族有了犯错误的机会，先帝才能有定罪。
这里老者以为自己是功高过主惹先帝不高兴，其实恰恰相反，先帝不但非常清楚尚书的心意，并且对于他多年来在朝堂中的鼎力相助心怀感激。
老赵毕竟做过皇帝，因此他宽慰老者君心难测，可能老者认为的并不是先帝真正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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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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