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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好梦惊回

从此之后,江谈夙就只是从父亲口中偶尔听见一两句偃枉然的状况,如他并未在苏点青手下当差,却因武学本领被圣上选中,待诏公车。

再后来西凉王兵反,朝廷上下惶惶,礼部无心举行省试,江展祺多次被弹劾结党营私,无法照顾旧部,因此偃枉然失去了一切从仕的机会。

江展祺死之前,偃枉然已经脱下白衣,换上戎装,投温赤北旗下去了。他远在潼关,消息闭塞,恐怕这会儿回京才听说侯爵一家的遭遇。

酒杯被捞走,江谈夙抬头,柳妈妈一行人吃喝闹罢,让她回去继续在那间了无希望的牢笼中生活。

夜里,江谈夙趁月色正打磨一柄竹片短刀,待天一亮,她就爬出院墙刨出的洞口,在醉晖楼附近寻一个角落守住。

月色下倏忽出现一个人,让江谈夙吓了一跳,她将竹刀收进袖子里,站到门后静听来者用意。

别院前头是二进的主宅,东西两厢一到夜里管弦笙歌不绝,袭香院的娘子尽数在那里迎客,这个时候出现的人是谁?

“谈夙娘子,在吗?”

江谈夙神色一松,拉开门,摧琴抱着一团物件,急急说:“有个军爷点召了你,听起来是你故人,你收拾一下出去见他吧。”

能找上门来的军爷,独那一个。江谈夙点了点头,说她这就准备。

摧琴反倒推门进来说:“你屋子里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咱虽坠落泥潭,可不能叫人看轻了。我取了一些首饰衣裳过来,先借你急用。”

“谢谢……”江谈夙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她看摧琴将手中物件摊在铜镜前,又将油灯取过来,挑亮,招呼她坐到镜子前。

“你脸上伤痕未愈,敷粉也看得出来,我将就画两团花钿盖住。”说着,摧琴已熟练上手,给江谈夙整饬一身行头。

江谈夙已经长到二十三,少时滋养得好,即便这两年身体有亏损,身段仍是玲珑,一经打扮就似雨洗过的牡丹,色泽秾丽却不盛炽,更添一种娇怜。

只可惜花开得再好,只有赏花的人知道,花朵本身是没有心的。江谈夙郁闷地被摧琴拉着进入主宅的西厢。

柳妈妈站在门边,低声咬牙切齿:“江谈夙,我警告你,今晚别再出幺蛾子。”

江谈夙懒得回应她,越过她瞧见十几张四足矮桌分散在厅中,以屏风隔挡,中间乐伶且歌且舞。最靠近墙壁的矮桌边,坐着的正是偃枉然。

偃枉然着青灰窄袖直裰,腰束暗云纹革带,此刻整个人像一把走势凌厉的剑,周身萦绕杀意,无人敢撄其锋。

有道人上了战场,杀过人,便有了戾气。江谈夙从他身上确实看到了这点变化。

柳妈妈指引她过去,偃枉然递出一小枚碎银,柳妈妈弯腿曲背,恭恭敬敬退回门边。

偃枉然抬首盯着立住不动的江谈夙,“我身上就带了那些银两,再耗下去,话也说不成了。”

江谈夙盯着他身侧的团蒲,忍了忍,仍旧坐过去。

掌心被塞入手炉,江谈夙握了握,看偃枉然,仿佛刚刚门口一眺只是错觉,他还是那副冷冰冰,没什么情绪的模样。

偃枉然给她斟了一杯酒,说:“我明日还有早操,不能多喝,袭香院的酒太贵了,请夙姑娘替我喝了。”

江谈夙没说什么话,举杯一饮而尽,酒落肚怆然油然而生,问:“你上袭香院来找我,不只是想找我喝酒吧?”

他的少年时光都在江府渡过,找她来,大概是要问她爹的事。

“不是喝酒。”偃枉然平直回答她,又给她斟了一杯,淡色眸子在她面上一扫,说:“但我就是来找你的。”

江谈夙在他脸上又看到当年塞外狂少年野性的痕迹,他的眸子有堪破迷障,直抵人心的魄力。她被看得不自在,扭转开脸。

“找我何事?如今我雇不起你这么贵的侍卫了。”

“还恩。”

偃枉然淡然回她这两个字,又说:“当年侯爵将我从塞北马贼的刀口下救走,将我带回朔京,如今我也要将夙姑娘带离袭香院。”

江谈夙愕然看他,偃枉然说的道理她懂,但他一回来就来赎她,这份心情她完全未料到。

但是……她尚不知明天是死是活,何必让他散尽钱财来赎她?不如留着钱每年清明去给她和她爹上坟。

“没必要,我在这里挺自在。”

“自在?”

偃枉然重重搁下酒壶,食指勾起江谈夙的衣袖,展露出惊悚的鞭痕与血口。

“今日在青雀大道,我看到你了。”

这句话不用多解释已经完全瓦解了江谈夙的谎言。她抿紧唇,心中翻滚着酸楚。

“况且,我赎金已经交了,夙姑娘不会以为我要空手而回吧?”

江谈夙闷声说:“你为何不事先来与我商量?”

早知道就不白便宜柳婆娘他们了。

偃枉然:“办脱籍的手续需跑六处公廨,加盖十几枚印章。我后日要随温将军前往太原府,难有时间缜密计划。”

他既然愿意做这个冤大头就让他做吧。江谈夙默然看他,半晌后问:“离开袭香院,你就不管我了?”

偃枉然沉静道:“按本朝规定,赎买官妓,转良籍者,需编入夫家户籍。”

“什么意思?”江谈夙脸轰然**辣,追问:“你将我赎了,我便要嫁给你?”

“权宜之计而已。”偃枉然漠然觑她:“你我非良配,后天我一走,大概五年内不会回来。三年期限一到,我便写一封和离信回来。”

江谈夙哪里还有三年后,她大概只有一天的命。

“你后日走,岂不是明日就要成亲?”

“这是门面功夫,做给里正等人看而已。”

江谈夙听偃枉然一口一个“权宜之计”“门面功夫”,心里紧张感顿消,点点头:“那你看着办吧。”

两人沉默地盯着厅中旋转的舞姬,一屋子的欢愉热闹,似乎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一壶酒饮尽,偃枉然起身去催柳妈妈取卖身契。

双方又转入议事的屋子,柳妈妈笑眯眯将契约送到偃枉然手中,又笑眯眯看着江谈夙,说:“送走你这尊大佛,妈妈我以后就清净了。你去了偃郎君府中,莫要再端着小姐脾气了,好好过日子。”

偃枉然与江谈夙将她当摆件,两人出门去别院取行李。

“你在门外等我。”

江谈夙合上门,心跳不住起伏,她先是换下摧琴的衣物饰品,然后从床褥下摸出竹刀,贴身藏好,收拾了几件粗衣襦裙,决然地走出房间。

偃枉然等在廊下,看了她一眼,二人在护卫的盯梢中,从袭香院前门正大光明离开。

江谈夙裹紧棉衣,未回头看院门一眼,她一步步踩进深宵的雪里,去往一个新的,未知的容身之所。

偃枉然在前边领路,二人尽量选些檐下阴暗的小路走,以免与巡夜的金吾卫起冲突。北朔宵禁惩处不重,但若巡逻官兵想找走夜路的人麻烦,也能编造出一堆理由和惩治的条例出来。

江谈夙只觉得路越走越窄,走到后来,几乎走在密林边缘,灯火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皎亮的月光。

偃枉然剑端抬起,点了点一间破败小屋,“我家在那里。”

江谈夙瞧了瞧,问:“你今日刚置办的?”

“旧是旧了些,但能住人。我走后,你愿意住便住,不愿意住便卖了。当年侯爵赠了我一些值钱的东西,你一并卖了,能去热闹的地方租间房子。”

“好。”江谈夙没有再纠缠,跟着偃枉然过去。

进了屋子,她一看,家具一应物品俱全,床褥也是新铺的,但只有一张床……

偃枉然抱剑坐下,又起身说:“你睡吧。明日一早,我去知会媒婆过来操办。”

江谈夙看他走出屋外,不知去哪里。这份疏离感与在江府时一致。

翌日一大早,江谈夙被媒婆催着起身,媒婆一边使唤她梳洗,一边数落:“从未见过像你家郎君如此慌急的人,喜衣未裁,吉日未定,连聘礼都没准备就要娶妻的。”

她既是媒婆,也是里正派来观礼的,因此十分势利,见江谈夙不说话,越加牢骚。

好不容易挨到正午,偃枉然从外面回来,媒婆立即将他推到门外,将江谈夙推坐在床上,用一把旧罗扇充当却扇,让她遮住面。

媒婆一人高声喊:“迎新娘咯。”

然后对着门外吼:“新郎快踢门。”

礼节从简,偃枉然作势踢了一下门,江谈夙被媒婆牵着站起身,送到偃枉然手中。

江谈夙觉出掌心温热,五指被捏住,薄茧惹起她细微的酥麻。偃枉然将她牵到一张临时打的四脚高桌前,桌上摆了两个牌位。

媒婆喊:“拜堂。一拜。”

江谈夙微微弯腰,眼眶莫名一热,拜了下去。偃枉然同样深深鞠躬。二人拜的是江谈夙的父母。

媒婆又喊:“二拜。”

江谈夙与偃枉然对拜。

“礼成!”

媒婆:“礼已成,二位往后便是一家人了。我还要回禀里正大人,便不耽误你们的正事。”

偃枉然递予薄薄一片银销,媒婆接过去,红绿间裙摇摇摆摆出门去。

江谈夙拨开扇面,偃枉然却手更快,先她一步抽走扇子。

江谈夙愣了愣,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好,便问:“午饭怎么打发?”

晌午时分,屋外雪晴,偃往然盯着她,提议:“假借大喜之日,不如去醉晖楼吃一顿好的。”

“你这左右都要开销,如何攒下钱?”从这一屋子家境,着实看不出有上醉晖楼吃饭的必要。

“我总归比你有钱。”

江谈夙一噎,遂重重点头:“去就去。最后一天,我定要吃穷你,将以前给你的月俸全吃回来。”

江谈夙以绿罗裙替代嫁衣,随偃枉然出门,她心想,就暂时抛却烦恼与仇恨,做一日快活的新娘子吧。

偃枉然只告了半天假,上醉晖楼点了招牌水晶鲈鱼,羊肚羹,葫芦鸡,再要两樽若下春,便与江谈夙埋头大吃。

江谈夙起初还借吃饭化解无话可说的尴尬,后来是真馋了,这味儿她有几年没尝过,肚子也是几年没这么饱过。

下午,偃枉然回温将军府邸,江谈夙托词消食,在醉晖楼前前后后踩点。

她选了醉晖楼后边一个鸡舍,待明日苏点青施粥时,她便从鸡舍绕到醉晖楼一侧窗户,爬进去再假扮醉晖楼伙计走出大门,这便有机会躲过苏家护卫的排查。最后她再借机靠近苏点青,从背后给他致命一刀。

一个月前她已准备好醉晖楼的衣裳,只要今晚偃枉然不回去,她便有机会偷溜出来,将之挖出。倘若偃枉然回去,那她只好用些迷药,让他沉沉睡上一宿。

江谈夙在外磨蹭了半天,直至宵禁前才回到新家中。

偃枉然坐在桌前摆弄食盒,见她进来,招呼:“正准备吃,你也一起。”

江谈夙本来无心吃饭,想到今晚计划,说:“都冷了,我去灶头将东西热一热。”说着,急忙抢过食盒,往屋后边的灶台过去。

江谈夙揭开食盒,可惜了一顿好饭菜,她将药粉碾碎掺进一碗烧羊肉里,又端着回去。

“我忘了,家里没有买柴。饭菜温着,还能吃。”

偃枉然沉沉看她,起身将门掩紧,说:“再不吃快点,便不能吃了。”

“是是是,你快多吃些。”江谈夙给他碗里添上好几块羊腩。

偃枉然无声地吃起来,江谈夙一顿饭吃得很不安心,既怕偃枉然太客气,劝她吃肉,又怕药粉不起效用。

饭后,偃枉然将食盒收拾干净,端至地上,回头看江谈夙:“今夜外面风冷,我便不出去睡了。”

江谈夙想,正好我要出去。“我将床让给你,你快洗漱了,早点安歇。”

“我睡床,你睡哪里?”

“我趴在桌上也能睡。”

偃枉然眼神有些迷离,盯住她:“趴桌上睡犯寒,明日起来肯定要生病。只要你对我无非分之想,你我同床共寝便只有睡觉而已。”

“我对一块石头动情,也绝不会对你动心。这样说,你放心了吧。”江谈夙哄着偃枉然快睡,见他双眸仍执着,只好脱了鞋爬上床,道:“行,横竖不过是熬一宿而已,你睡里面,我睡外面。”

偃枉然似乎对着墙叹了一口气,正如年少时,他叹过的无数气一样,好似她有多不懂事的样子。

“你到底睡不睡?”江谈夙慌乱推他,其实还是害臊了的。

偃枉然脱去外衣,躺进床内侧,江谈夙见他闭眼平息,趿拉着鞋吹灭油灯,窸窸窣窣也爬上床,占着外侧一块小地方,无声地睁着大眼睛。

“其实你可以多打一张床。”江谈夙想到屋中家具,不明白偃枉然怎么在这种细节上抠搜。

“多一张床便多一套被褥。”

“也对,床板子不花钱,被褥却贵得很。”

后面的人没有答话。江谈夙半扭过身子,偷偷看他,见他半眯着眼也正在看她。

江谈夙扭转回去,“你怎么还不睡觉?”

“不是你要与我说话?”

“你可以不答。”

“你既要说,我就要答。”

江谈夙唰地转过身,也盯着他:“行,看谁熬得过谁。”

两人面对面比眼力,但江谈夙很快发现,萦绕在鼻尖的热意并不是她的呼吸,而是偃枉然的。她倏忽身体绷紧,耳后也有了热意。

她微微后仰,偃枉然便微微前倾。

“我不动了,你别动。”江谈夙手腕抵在偃枉然的肩上,肌肉中蕴藏蓬勃力量,这让她又记起那枚射落杏子的箭。

偃枉然轻声笑:“我又不是石头,我是人,是人就会动。”

漆黑中,他双眸琉璃璀璨,笑意化作星光,竟然有一瞬比月色还明亮。

江谈夙赧然背过身,说:“你不是人,你是妖怪。”

那股热意从她鼻尖转到她后背,从浑重渐渐变成绵长。

半个时辰后,江谈夙悄声坐起,再观察偃枉然,发现他的指尖就靠在她后颈边,但人已经陷入沉眠。

江谈夙蹑手蹑脚起身,就着月色用今日买的纸笔墨写了一封绝情和离书,只要偃枉然明日签押后,拿着和离书去找里正勘验,上报府尹,他们便了无瓜葛。

而她若杀得了苏点青,便一路往北逃出阴山,三年五载不会回朔京,无人知晓他们关系。若她杀不得苏点青,便自削鼻眼,成为一具无名无姓的尸体,也自然与他无关系。最坏的打算是她被当场活擒,那她便一头撞在地面,而后开始失心疯,到那时候苏党只会从她身上搜出一堆奉先王阴召的巫蛊信件,新王与苏点青忌讳,结局大抵是将她凌迟或是丢去喂狗而已。

江谈夙将和离书压在茶杯下,检查贴身的竹刀,裹住夹絮的大衣,偷偷拉开门又掩上,迅速潜进风雪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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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好梦惊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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