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子沉默寡言了两天之后总算被陈放想起来了。
这孩子也倔,绝对不告诉其他人他被点了哑穴,什么话也说不出,朱正还当他是开窍了,知道要谨言慎行了。
陈放连连道歉,顺便将他被收缴走的那本话本子还给了他,并再次强调这其中的故事纯属编造,绝无原型。
林毅安静了两天,突然能说话了,也提不起什么聊天的兴趣了。他拿过书,也不是很懂陈放为何要交代这几句话,真的会有人分不清这些他人编纂的故事与真实事迹么。
被迫安静了两条的林公子或许在这之间经历了一些特殊的事件从而有些开悟了,又或许面对着陈放这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蓑衣客,他又能说点人话了,于是摊开书,指着里面主角那一看就知道谁是原型的名字讲道:“你看,他若真是写的真实故事,又何必要篡改姓名呢?说明这本就是是移花接木的再演绎,我有个叔叔就是做这行的,他说这些连大名都不敢留的人,既要用真实事件吸引人目光,又要用改名换姓的方式来规避风险,你若是真的找上他,他可有得狡辩了。”
没想到林毅小小年纪在这方面看得却如此透彻,陈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还反过来问道:“你那叔叔是卖书的还是写书的?”
林毅却觉得他这问题实在是问得奇妙:“自然是卖书的,写书哪能赚这么多钱。”
他那叔叔做的还不是一般的生意,手底下笼络了一堆人替他写东西,而他又与诸多说书人之间有联系,一来二去竟真给他经营成了门生意。
提及自己的叔叔,林毅又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若是钱给够了,他还能将你炒红呢,不过我可看不来,空有名声算什么大侠,我看早晚得出事。”
他为自己明明有捷径可走却还是老老实实上山学剑很是骄傲,希望得到夸赞的那份急切都写在了脸上,陈放一眼就看出来了,他便如他所愿表扬了两句,还摸了摸他的头,林公子便备受鼓舞地说要去练剑了。希望他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要做个真正的大侠吧。
江湖也并非是个满是侠肝义胆的地方,它更像是一个鱼龙混杂的闹市,武林盟主不一定是武学第一人,却一定是个人脉广阔的智者。这些陈放在踏入江湖没几年后就明白了,季修也是如此,只是不同的是,季修为此感到厌恶并主动避让,而他则是依然穿行其中,不问对错,但求问心无愧。
怪只怪他在季修第一次说他逢场作戏虚与委蛇时没有上心,他人赞许迷人眼,等到恍然大悟之时,同行之人已至陌路。
前日干了件蠢事,还弄巧成拙,他是没什么脸面去见季修,不知道过了两日季庄主气消没有。
他刚下定决心勇敢面对,凌霄山庄的山门外又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是马前草,那就是武林盟又有事了。
若是谈正事的话季修应当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将他扫地出门。盘算着这样的主意,陈放热情地将马前草接了进来,倒让马前草自个摸不着头脑,这才多久没见,蓑衣客怎的这么欢迎他。
侍女四水先一步传了信,季修从屋中走出,似乎对于武林盟这么频繁地传信很是不满。
马前草上一次就对季修有些畏惧,实在是推脱不了了才跑了这一遭,一见到主人家冷着张脸,他也苦了脸,多余的话不说了,将怀中请柬恭恭敬敬地递上:“易盟主嫁女,还望庄主能亲自赴宴。”
他肯定自己绝对是听见了季修“啧”了一声,季修的脸色更差了,几乎是以一种嫌弃的语气道:“他女儿那么多,回回嫁,我回回都要去,岂不是累死。”
众所周知易连云妻妾成群,儿女自然也是成群,马前草顿时劝道:“这个不一样,这个是最受宠爱的小女儿,刚在五月盟主寿宴上寻得了良婿,盟主选了个良辰吉日,就在这个月。”
但再怎么想也太赶了,连陈放都有些疑惑:“这才多久,这么快就要出嫁了吗?”
季修嗤笑了一声:“他哪个女儿不是最受宠的,真是掌上明珠怕不是都不想让她嫁出去吧。”
又来了,每次给凌霄山庄送信都免不了主人家的一顿理骂,马前草有苦说不出,真想让盟主亲自站在这里好好听一听。
陈放看看马前草又看看季修,似乎又到了自己擅作主张的时候,可惜他刚一伸手想要结果请柬,季修眼疾手快先一把打落了他的手,还一道目光就将人定住了:“你不许拿,忘了上回的教训了?我告诉你,易连云就是故意的,他以为上次我答应了,还去了,还送了礼,马不停蹄又给我送了第二封,就是想慢慢引我出山呢。”
陈放回忆了一下易盟主的样子,他与季长风又是结拜兄弟,看季修时就如同看自己的孩子,怎么看都很是慈祥,似乎只是想让季修不要继续闭门谢客,有空还是多来江湖上走走。他本想说或许易盟主是好意,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已经因为擅作主张让季修不高兴了,可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
按照以往的习惯,季庄主口头上刻薄几句,然后陈放就会代为收下,而今天他却安安静静地站在这里,连马前草都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甚至快将手中的请柬递到他的手上了。
陈放于是背过手,绝不做让庄主不高兴的事情。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连一向乐于助人热情好客的蓑衣客都视而不见,马前草只好收回了请柬,但还是看着季修道:“易盟主没让我说,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庄主一声,盟主这个女婿可不简单,倒不是说他又是个天赋异禀的武学奇才,而是他自称是凌霄剑仙的儿子,手里也拿着一把名为凌霄的剑,还说这是凌霄剑仙当年赠与他母亲的定情信物,盟主亲自看过了,确实是凌霄不错。”
季修面不改色:“所以呢?”
这下马前草是彻底没招了,这都撼动不了季庄主的冷漠表情,他也只好放弃了,随口道:“那我便向盟主说明情况,凌霄山庄不会出席了。”
马前草一走,陈放那强装镇定的表情先维持不住了,他看向季修,一双眼睛快瞪直了眼,虽说知道季长风风流韵事很多,但这还是头一遭有自称是他儿子的人跑出来,毕竟季长风明面上的孩子就只有季修一个,也是凌霄山庄的唯一继承人,他还是个不好惹的人,如果不是觉得自己命够硬的话一般不会有人主动站出来。
或许是季长风已销声匿迹将近十年,而季修这三年闭门谢客,沉寂了许久,江湖上关于他的传言已经淡去,这才有人胆敢站出来,说自己是季长风的儿子,总之只要季长风继续消失,季修继续闭门,就没有人来验证其中真伪。
季修看了一眼很是震惊的陈放,对他这一幅好像听见了什么闻所未闻之事的表情有些不屑:“凌霄剑不止一把,在赤赭山庄时你就知道了,季长风早年喜欢拿那东西送人,说不定送出去的就不下十把了。”
虽然知道凌霄剑不止一把,但是被用来随意地送人还是有些超出常理认知了,要知道因为季长风的名字太过响亮,冠有凌霄二字的都不是寻常凡物,例如他的名号凌霄剑仙,凌霄山庄,凌霄剑术,同样的,他所持的凌霄剑还一度入围了兵器谱前十的榜位。
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世人可不知道凌霄剑不止一把,倘若易盟主的女婿手中的凌霄剑被证实是真的,那么自然就会怀疑季修手中的是假的。季修可能对此满不在乎,但是陈放却隐隐有些担心。
他的心思都在脸上,季修扫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直接问道:“你想去武林盟见见那个季长风之子?”
而后他又不等人回答,继续道:“反正我不会去的,就算突然冒出来二十个季长风之子也与我无关。”
自他看透这江湖不过是一个庞大的人情世故之后便再也不关心那些虚名浮利,他人评价也视若无睹,唯有剑术最赤城,只需要一直保持着这天下无敌的巅峰剑术,他便无惧任何闲言碎语,不知道这算是傲慢还是自信。若说还有任何一个变数,那就是横档在天下无敌之前的陈放了。
“我只是怕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陈放看着他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
江湖上也不缺声名俱毁的侠客,人们乐于见到高飞者坠亡,傲骨者屈服,越是行于顶端则越是危险,季修的剑术除了陈放确实算得上是天下无敌,但他为人冷漠,又不喜交际,早就给自己积累了不少恶意,就待一个引爆点,如今这个易盟主的女婿就不错,兴许还会将之前幽姑岭的事也一并翻出来添油加醋。
即便是抛开那获得不可获得之爱才能解除的蛊毒,他也不希望季修的傲骨会折损于悠悠众口。正如他回忆里身着乌金衣,意气风发的少年,他觉得他向往的,想要追寻的也是那个季修。
坏了,怎么越想越觉得是自己要先败下阵来了。
把诗的下半句码了先,强迫症看着难受。
其实像季庄主这种避着事走的性格还是挺难招惹些麻烦的,也就不怪没什么扬名立万的契机了(挠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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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会下瑶台月下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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