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裹儿这次的婚礼要比上一次要盛大很多,等到所有东西都准备妥帖之后已经酋时过半,距娶亲队伍入宫还有半个时辰。殿内的宫女都退出去候在檐下,里面只剩下李裹儿、韦清蓉和几个公主。
殿内的烛火倒映在铜镜内,衬得镜中人也有了几分婉约之色,满头华丽珠翠坠饰在发间,闪着盈盈细光,不过李裹儿倒是没看镜中的自己,只低下头抚着手中的却扇。这次这把比之前的更加精巧,点缀的珠宝也格外繁多,她当然更喜欢这一把。
离接亲还有段时辰,最外面的婚服太过厚重,宫人恐李裹儿穿着太过繁累,便任由其先放在衣架上。
李孟仪坐在一旁默声饮茶,倒是李奚赢和李裳秋站在那件婚服前,仔细审判尚服局绣娘的手艺,上面的针脚绵密却光滑不突兀,绣得鸾凤栩栩如生,就连点缀在上面的珠子也恰恰好,没有显得太单调,也没有繁多到盖过婚服本身的装饰。
李裳秋开口点评:“到底还是父皇更疼爱小妹,这一件婚服抵我之前大婚时的两件了。”她语气中更多的是打趣,倒并未真的有嫉妒。
李奚赢皱了皱鼻子:“叫你和离你又不肯,再羡慕也没用啊。”
李裳秋与驸马裴巽的事情在京中不算是秘密,一对互相折磨又不肯放手的怨偶,裴巽并不是个从一而终的男人,总有些能惹李裳秋不满意的小心思,不过两人暗自较劲倒罢,只是苦了公主府内的一众侍女,皮囊尚可的一律都被李裳秋发卖了。
“这样吧阿姊,你也不必羡慕阿瞒的婚服,等你与裴巽和离再嫁时,我定会为你请全天下最好的绣娘,用我府上一半的珠宝,做得比宫里的还要好。”李奚赢语气郑重道。
不过话刚说完就被李裳秋点了下鼻子:“你不懂。”
李奚赢摸了摸鼻尖:“那你说说裴巽到底有什么好,每个月进宫请安时总有一次能瞧见你红肿的双眼,不过一个男人就气的你这般,感情之前的刁蛮全用在我们姐妹身上了。”
李裳秋又气又恼,转身朝韦清蓉唤道:“母后,你快管管她。”
韦清蓉并未听清她俩在说什么,闻言只笑了笑:“她是你妹妹,你还怕说不过她。”说完又回过身,一只手搭在李裹儿的肩膀,问她在低头看什么。
李裹儿摇了摇头,垂下的眼睫在眼下落下一片阴影,并未有人能瞧见她眼底掩饰的情绪。
韦清蓉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髻,李裹儿便顺势靠在了她身上。
身后是李奚赢和李裳秋的嬉笑打闹声,李裹儿闭上眼睛嗅着韦清蓉身上熟悉的熏香,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在庐陵王府的时候,她靠在韦清蓉怀中,身边是兄姊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春日飘零的梨花摇摇晃晃落下来,轻贴在自己的鬓边。
烛火微微晃动,李裹儿睁开眼看着镜中孤零零的自己,上次大婚时身边还有另一个人,她们穿着一样的婚服,一样的凤冠,一样的却扇,若是仔细辨别,两人的眉宇间也是有一些相似。
彼时她拉着李仙蕙的手闷闷不乐,想到自己以后不能随时半夜去找对方就很不开心,又担心以后打雷时自己不在身边,李仙蕙定然又要害怕,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倒引来几个姊姊的嘲笑,说两人出嫁后也不过就隔了两条巷子,若想见面天天都能见,被李裹儿弄得像是隔在江南江北一般。
于是她便只能收起情绪,又转头看向镜中的两张面孔,面上的妆容隐去了一部分她与李仙蕙的不同之处,她又盯着铜镜看了半晌,觉得两人又似乎变成了儿时那样拥有同一张脸。
宫人匆匆来报,接亲的队伍依然抵达宫门外,驸马已经在来延嘉殿的路上了。李裹儿便起身由着几个宫人将那件厚重的婚服套在自己身上,而后拿起却扇遮面。
李裹儿这次出嫁用的是中宫用的仪仗,宫人手执绘着青凤、丹鹊的仪仗扇候在宫道上,李裹儿用却扇遮面上了障车,等武延秀骑马绕三圈之后,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便从宫内出发。
从承天门至金城坊,需过安福门,此时的安福门上亦是张灯结彩,映得城下宛如白昼,李显和韦清蓉站在上面看着拦在障车前讨要酒钱的百姓,迎亲的队伍便只能放缓速度。开远门街上的烟火表演,似乎又将整个笼罩在夜色之下的长安城唤醒了。
金城坊内的公主府要比之前在洛阳的还要再大一些,拜堂的帐幕设在西南角,行完交拜礼后李裹儿由侍女扶着到了婚房,繁重的婚服让她有些疲惫,等到婚房内所有的仪式都了却之后她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侍女捧着托盘鱼贯而出,屋内只余下两人,连往日一直窝在床榻上的阿蛮和相胥也被棠玉关在了其他房间。
李裹儿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耳边似乎还是嗡嗡的人群喧闹声,转过头时对上武延秀灼灼的目光,在她的印象中对方似乎鲜少穿这种艳丽之色,不过如今看,这倒为对方添了一丝魅惑之感,不过面上依然是那双宛如浸了水的眸子。红烛绛纱映在武延秀眼底,其间还有一个面露绯色的李裹儿。
她转过头,眨了眨眼睛回神:“世事难料啊,如今郡王也要被迫绑在我这艘船上了。”
武延秀笑了笑:“我心甘情愿。”
李裹儿挑眉:“那郡王还真是好勇之人,毕竟在这京中做博浪击涛者并不是一件易事。”
武延秀没在意她的话外之音,依旧自顾自道:“不过我这人惜命,公主聪慧有谋略,可万不要让这艘船沉下去啊。”
李裹儿闻言顿了顿,而后转过头瞧着他:“这船不沉下去,你就有活路了吗?”
“当然,如今我与公主已是利益同体,我的命自然也在公主的考量之下。”武延秀说完又稍稍凑近了些,他在李裹儿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自己,这双俯视俾晲一切世间万物的眼睛里,除了那些毫不掩饰的野心之外,也有了自己。
他像一叶小舟在其中飘荡,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其他东西覆灭了,但是他心里却在想,要是能在里面一直住下去就好了。面前的人虽然面上冷淡,但心却总是柔软的,他想要利用这一寸柔软,让李裹儿能够永远地记住自己。
世间的利益纷争讲求谋算,感情里的博弈也不必在意手段。各自皆为了自己的内心所求,目的达到了便好了。
李裹儿被他这样注视着,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她不愿意挑破他的违心之言,也不愿深究他未来的处境,只是不管他心里真正站的是哪一方,只怕下场都不会太好,李裹儿了解太平,也了解自己的母亲。
不过她思及武延秀的身世时,还是忍不住生出一丝恻隐之心,想起三年前那块青白玉佩上的忍冬纹,忍冬寓意长寿,他的父母一定是希望他能活得久一些。只是有些人的能力固然有限,导致他在这二十年间颠簸至此,竟无一分安稳时刻。
“郡王不用担心,无论最后能在这风浪中胜出的是谁,我确保你都能够长命百岁。”。
从小被父母兄姊宠溺惯了的人,似是觉得这世上不会有难事,于是就连许诺也是矜重万分,像是一道对对方下定的命令。
武延秀端详着她的侧脸,李裹儿面上的表情郑重,将这句承诺的可信度又增加了几分。他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又想到李裹儿这几句疏离的称呼,存了几分逗她的心思,低声问道:“公主是在骗我吗?”
“当然不是。”李裹儿回过头同他对视,却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覆在自己手背上,她蜷缩了一下指尖,却最终还是没有收回手。
“那公主怎么还叫我叫得这么生疏,我们方才都已经喝过合卺酒了。”
“......”
“公主之前也是这么生疏的唤兄长吗?”
李裹儿看着渐渐逼近的身影,挣扎着想将手抽出来,不料却被对方握得更紧了。
两人距离极近,武延秀看着李裹儿,视线描摹着她的眉眼,李裹儿与武崇训成亲之时,他早已不在洛阳,不过如今有幸,也能窥赏她做新妇的模样,他这一生能留在记忆中的温馨场景少之又少,不过现在又多了一次。红烛帐暖,他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不过面上依然显得镇定,视线渐渐下移,落在李裹儿殷红的薄唇之上,他像是闻见了上面淡淡的口脂香。
李裹儿看着他微微侧了侧头,在唇间温热的触感覆上之前,听得武延秀低声道:“婚事是圣上亲赐,就算你不认,我也不会再唤你嫂嫂了。”即便他之前也从没有唤过自己嫂嫂。
屋外是宾客的喧闹声,有人推杯换盏,有人放声高歌,连同着外面升上夜空的烟火,都在昭示着今晚注定是个欢乐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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