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这一觉睡得很沉,或许是对沈吟风极其信任,所以江星稀不自觉放松了下来,意识被牵扯回很多年前,做了个回忆的梦。
梦里仍然是男人的批评,跨越漫长的春夏秋冬。
“停,你的刀还不够快。”男人蹙眉,不太满意地说,“江星稀,当异端真的出现在你面前时,你是把异端当爱人了吗?挥刀软绵绵、速度不够快,怎么,你是没吃饭吗。”
十五岁的江星稀喘着粗气,握着荆棘刀的手不断颤抖,可见暴起的血管和青筋。他脸色苍白,一滴汗珠沿着面颊滴落,勉强地望向双手环胸的男人。
“负重带还在吗?”男人问道。
湿透的衣衫紧紧贴着身躯,可见腰腹处绑的绷带,脚腕手腕处黑色的负重带。
“都在。”江星稀艰难地回道。
“以后少穿浅色系衣服。”
江星稀一愣,良久才说:“……是。”
男人取出烟盒,像是烟瘾又犯了。在看到江星稀的一刹那,又默默将烟盒放了回去。
“你还没异能吧?”男人忽地问道。他遥遥远眺,没去看那少年。
江星稀一舔已经干裂的嘴唇,点了点头,回了声“嗯呐”。
“周六有个任务,你跟着前辈们一起去,提早处理完学业上的事。不过我们也不知道这个任务的具体内容,一切都得看你自己。”男人垂眸,“不要让你离开你的刀。注意安全。”
江星稀眼睛一亮。
他很早就想要跟着前辈们一起去出任务了,只是害于没有机会。同龄人中他已是佼佼者,或许也有些top癌作祟,无论是学业还是运动,他都要做到最好。在有着四条负重带的前提下,他也能在校级运动会上拿下金牌。而在这些前提满足的情况下,他开始期待【任务】。
与【异端】不死不休。
也好奇何为【异能】。
文学作品中常常会出现异能,令江星稀好奇并心向往之。如今,现实中真真切切出现了异能的存在,少年心潮又怎么不会为之动容。
飞天遁地,金属器械,精神控制,治愈疗伤……江星稀开始期待属于自己的异能。
—— 而加上江星稀,这是一个五人小队。
“然姐!还有顾叔洛姨左叔。”江星稀规规矩矩地朝着各位前辈敬礼。
然姐真名夏然,长了他几岁,在学业上对江星稀多有帮助,因此对她,江星稀也总是更亲近些。
另外三位前辈都是父亲的老战友,顾云越、洛亭与左斯年。
很明显,这是要江星稀去增加阅历,而最好的结果,是拥有异能。
“好小子!转眼都这么大了!”顾云越笑道,望向江星稀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和蔼。洛亭只是笑江星稀怎么不唤她为“洛姐”,怕是嫌她年纪大。而左斯年只是笑了笑,看起来温和可亲。
“接下来这是一个A级任务,站在仪器前,闭上眼睛三秒就可以了。”夏然努力绷着脸装作老成,“江星稀,要小心谨慎些。注意安全,安全第一,撑不下去了就喊你爸名字。”
“嗯?”江星稀点了点头,又疑惑,“我爸又不能飞过来救我,喊他做什么。”
夏然的视线不断往窗边的男人身上瞟,有些心虚地说:“指不定呢?不过,你不跟父亲说几句话吗?”
江星稀忽地一怔。他偏头望向那个站在窗边的男人,又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想说的。”
这下子是真要走了。
站上仪器,江星稀又鬼使神差地偏头看了一眼父亲。窗外春意盎然,而男人的鬓角却逐渐花白,面上多了些皱纹,手上也有经常握枪而存在的老茧。他望着窗外,静静抽烟,在缭绕白烟中看不太真切,只有身姿依然挺立。
时间会让他变老,但他的脊梁骨依然挺立。
父亲。
江星稀忽然很想再唤他一声。但想来也一定会被说太优柔寡断。他一抿唇,这才下定决心站在仪器前,闭上了双眼。
“老江,A级模拟副本啊,你就这样让孩子一个人去了?”顾云越的声音好像在耳边,“他才十五岁,年纪还小着吧……”
“十五岁怎么了?我十五岁都杀了第一个异端了。”
“那年代毕竟不一样……要我说,星星真比你十五岁的时候要优秀。至少你可没他次次考试都是年一。尤其还要兼顾训练。孩子负重跑的时候戴了个耳机,我之前还觉得小年轻怎么训练还要听歌呢,结果人家听的是英语听力。一群鸟语,叽里呱啦的根本听不懂在说什么。”
“要我说,我们十五岁训练的时候也没负重这么多啊。”
“你对自己孩子还真是下得去手……”
“当时离婚的时候,不是让他选的吗?不是他要选我吗?”
——是他坚持要选择的这条布满荆棘与鲜血的路。那时候江星稀年岁还小,站在命运的分叉口,一边是玫瑰和亲情,一边是孤独和荆棘。
他说,有很多人喜欢妈妈,但是妈妈现在要离婚了,她已经不喜欢爸爸了……那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以外,就没人会喜欢爸爸了。
幼稚又执拗。
异能局的执政官难道还会在乎有没有人喜欢他吗?
再说了,既然是江星稀自己选的路,那他怎么苦也得走下去。现在不苦,等着异端要杀他的时候哭吗?
……
听不清了。
一时间,更多的杂音涌来,江星稀还没回过神来,就看到最前方的计时器猛地亮起。猩红的数字跳动。
“各位旅客朋友们,列车即将到达春日车站,请在春日车站下车的旅客准备好自己的行李下车。”
【00:05:00】
【00:04:59】
江星稀强制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要……要去找前辈们。
这像是一辆列车,窗外是春日盛景。邻座的女人不小心将水打翻,怀中的孩子哭闹,男人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质问女人为什么笨手笨脚。女人连忙扶起水杯,抽了几张餐巾纸开始擦湿掉的桌子。
女人看了一眼江星稀,颇有些歉意说:“抱歉啊小帅哥。把你吵醒了。”
江星稀只是摆了摆手,朝女人露出一个自然的笑容:“没事没事。”
男人冷哼一声。
【00:03:31】
【00:03:30】
这像是一幅再平常不过的众生相,灰扑扑脸蛋的中年人抱着行李,靠在灰蓝色座椅上小憩。身旁的少女无聊地刷着手机,在看到什么有趣部分的时候又忽然笑出声音。
“哈哈哈,老爸,你看这个视频,哈哈哈哈这人真逗。”
【00:02:00】
【00:01:59】
江星稀把着扶手,一摇一晃地走在列车上。他开始一点一点地寻找熟悉的脸庞。有熊孩子在列车上打闹,奔跑的身影擦过江星稀。
这个人不是……那个人也不是……
难道被分到了不同的列车吗?那就麻烦了。江星稀暗道不好,这是自己第一次出任务,也不太明白其中道理和规矩。
“然姐……?”他试探着问。
江星稀忽然感觉背后一凉,只感觉到了直面而来的杀意。他的手紧紧握着荆棘刀,手指绷紧形成弧度。他猛地回身,将荆棘刀抵在身前,瞳孔中却倒映出迸溅的鲜血,和女人不敢置信的神情。
“哗啦——”是玻璃杯摔落的声音,玻璃渣溅开,深深刺入血肉。
“我……”是刚刚邻座的女人,她勉强抬起眼,脖子出是一道血痕,“我只是想问问你,喝不喝水……”
“啊啊啊啊啊啊啊——!血啊!”
“来人啊!杀人了啊啊啊啊——!”
江星稀踉跄一步。
尖锐的惨叫声像是尖刀一样刺入江星稀的耳蜗。
不、不是的……
肌肉反应告诉自己有危险,荆棘刀明明在嗡鸣。江星稀脑袋空白,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处理。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15岁的他到底还是稚嫩,不懂得如何处理。
【00:00:30】
【00:00:29】
“发生什么事了!”终于有人主持秩序,“谁违反了规则吗?!”
江星稀看到列车长身后的计时器。
猩红的数字依然在跳动,一下一下,像是心脏也随之狂跳。江星稀没来由地感觉一阵心慌。
【00:00:11】
【00:00:10】
“江星稀——!!”
“夏然姐……”江星稀像是忽然找到了主心骨,眼睛都像是在放光,却没曾想夏然一个翻身将他压倒,捂住了他的耳朵。
江星稀听到她说:“别说话——”
【00:00:03】
“三。”
江星稀听到了擂鼓般的心跳声,紧张地看着夏然。可是后者却疯狂地一笑,张开了猩红的大嘴。
【00:00:02】
“二。”
江星稀看到了细密的牙齿,紧紧咬在自己的肩膀上。剧烈的疼痛迅速蔓延至全身,生理性泪水夺眶而出。
——这不是夏然。
【00:00:01】
“一。”
【00:00:00】
“嘭——!”
视野中是一片空白。随即红光充斥整个列车,火焰灼烧着江星稀的身躯。
“滴——滴——滴——”
警报声几乎刺穿耳膜。江星稀的耳膜瞬间破裂,流出鲜红的血。连落下的泪都是鲜红的,被火焰灼烧蒸发在了空气中。
“警告——警告——”
“归零——归零——”
火舌迅速席卷列车。
“江星稀——!”有人喊着他的名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江星稀猛地起身,撞上沈吟风的胸膛迟了一痛——这里还是他的小屋。只是他全身都在冒冷汗,湿了衬衫。
“你梦到什么了?”沈吟风问。
江星稀抿唇,轻轻摇了摇头。
“一些过去。”他又补充,“不太好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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