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漱跟着上官策策进来请安,偏生这时,萧景瑞回家早些,押了凌骄骄过来,进去厅中与萧家亲眷们深谈事情的始末。殷漱见申屠曛坐在椅上,胸口前暴露出满满的结音纹,结音纹溅出来,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整个人看起来凝固了,花子栝替他整理衣服,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开过,他的眉毛很长,睫毛很挺,肋骨前的结音纹爬得乱七八糟。殷漱走了过去,就坐在他的身侧,看着他的纹身。他的确是个非常香口的男人,她的耳边全是凌骄骄的讹言谎语。
众人见凌骄骄跪地请罪,萧渔村怒不可遏,冷声道:“将他赶出府去。”
“舅父,高抬贵手,请您原谅我,都是那个畜牲背着我干出的丧尽天良的事,我全不知情啊。”
“你如果再提‘高抬贵手’四个字,连我的命也葬送给你罢。依我的话,你竟做你的糊涂事去。休跪脏了我这地,吵脏了我的耳!”
萧景瑞道:“父亲,无须动怒。今日凌弟知错,送他入寺反省二三年可洗身消名,断不似往日蔽目塞聪之态。策策方才过来,快请他说事罢。”
殷漱看见两个年轻的小厮押了凌骄骄出去。看见中间上官策策目光四扫,扫见邹圆:“谁带你进来的?”
邹圆摘开面具,指了指萧景尧。
萧景尧看她一眼道:“哎,你可真会演戏啊,先利用我买你的缸子,再上演一场手撕老骆头的戏,算我着了你的道。”
殷漱看一眼沅沅,只听见上官策策对着门口的那簇人叫道:“搬进来。”
“诺。”
来人搬进一架的灵岫石,石堆微露寒光,时见厅里寂静无声。
上官氏、妘氏、洪氏、北野的目光,游走于灵岫石,看着堂上面色不改的萧渔村,却是不敢搭声,而萧景尧见到这些灵岫石就慌了。
花子栝见到灵岫石目光闪动,申屠曛摁住她的手腕,阻她轻举妄动。殷漱瞟着他的手指,弯弯的指头,薄薄的皮肤,丰满的嘴唇,想到那满墙的粗陋的罂粟,都忍不住想咬一口他的手。申屠曛看一眼她,现在这个时候,她还能如此镇定,她身上最动人的地方,竟然不是她的面容,亦不是她的缺憾,竟是她的镇定,申屠曛很快地移开目光。
殷漱又见到上官策策瞟一眼众人,才问道:“萧府诸位,蝶苑下面藏着一个用灵岫石建造的石室,石室里满是舟不通留下的帛书,如今舟不通又在何方呢?”
萧渔村面目不悦,不发一言。萧景瑞低俯着头,他的眼中露出恐慌的犹豫的神情,就连脚也在退缩。
萧景瑞先道:“策策,今日是新酒节,大家前前后后辛苦奔走,都先去休息,明日再议吧。”
上官策策转动着灵活的眼睛道:“且慢,来人,还不搬进来。”
“诺。”
周密道:“我们在铸铜库里发现一些积血物品,包括一个过笼、一双有斑点的油葫芦袖套、一只水盂和食抹,还有一个小斗和一个铜制的拉子,这些物品上刻有一个“尧”字。”
萧景尧大惊失色。
上官策策的目光飞滑过去:“二爷,还不说出舟不通的下落?莫非是你藏匿了舟不通?莫非是你杀害了他?”
萧景尧睁大了眼睛:“当然不是我藏的………那些……那些铜器并不是萧景蝶铸造的,而是一个被萧景蝶和萧景瑞锁在铸铜库的名叫舟不通的男人造的,萧景瑞为萧景蝶出谋划策,想方设法让舟不通铸造最贵的铜器,我说的对吧,景安王,”这是他第一次当面违他。
萧景瑞道:“舟不通是萧景蝶的师父,师父指教徒弟做器,徒弟才会做的好,你懂什么,若非我的筹谋划策,无人会欣赏两人的作品,我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让国君把大安的铸铜事项交由萧家来管辖,没有我的出谋划策,萧景蝶能写出梁国第一的吉金字?没有我的帮助,萧景蝶在铜器上题的吉金字能闻名大安,他的盘骰能卖出高价?”
萧景尧的话打在萧景瑞的身上:“你欺世盗名,让自己的弟弟盗了人家的手艺还天经地义啊?”
萧景瑞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们两个一个铸铜,一个题字,哪来的盗?而且我没有杀舟不通,是你这个畜生杀了他。”
萧景尧喝道:“是我杀了他,那又怎么样?总比你折磨他强啊。”
“孽障!孽障!无知的孽障!”萧渔村一声三叹,气得嗽不迭,就要昏倒,萧景瑞命人扶着他回房休息片刻。
花子栝一听,纵步冲上:“二爷,你说什么,是你杀了舟不通,” 申屠曛一把攥住花子栝的手腕。花子栝站不住脚,心里又气又恼问:“你为什么杀了他?你为什么杀了他?他在哪里?”
现在殷漱好像对申屠曛的生气有兴趣,她已看了很久。
萧景尧道:“原来你也是舟不通的徒弟?”
花子栝的声音有些喘不过气来:“你为什么杀了他,为什么?”
申屠曛劝着花子栝:“栝栝,别这样,先冷静下来。”
“公子,你放开我,二爷,你为什么杀了他,为什么?”花子栝咬着嘴唇,气得差一点哭出声音来。殷漱还是没有动,突然深深地吸一口气,轻轻地抬手,花子栝的两颗眼泪立时滚到她的手上,静静地躺着,两颗眼泪里的红尘,像一个微缩的水域,莹润剔透,自成一体。少刻,一声微弱的“嘀嗒”,就到了盏子,进了殷漱的肚子里。
上官策策道:“花姑娘,你先别着急,请诸位随我去蝶苑的铸铜库看看。”
等殷漱再吐出口气,盏子立刻回到桌上,她跟到幽深曲折的房间与野径数不胜数的萧府后院,不多时众人来到蝶苑,点上灯火,直至地下的铸铜库,萧景瑞叫家奴再取十盏烛子。
上官策策问:“是这儿吗?”
萧景尧点头。
上官策策问:“你为什么杀他?”
花子栝张着气得发青的嘴巴,瞪着萧景尧。申屠曛连看都没看殷漱一眼,甚至不敢看一眼墙上的影子。
萧景尧发自内心,对着众人道:“我本来不打算杀他的,是萧景瑞逼我的,从小到大,萧景瑞就踩我的头上,他是一个冷血的诈骗犯,他骗舟不通到这里来的,骗他收萧景蝶为徒弟,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什么以师徒冠绝大安。都是骗人的把戏,我早就知道这个铸铜库里藏着个舟不通,不过,我想不到这个舟不通会有这么多的廊石,竟这么值钱。”
上官策策问:“你知道萧景蝶的秘密,你没有向萧景蝶要钱吗?你也没有向萧景瑞要钱吗?”
萧景尧道:“当时我当然不敢啊,换做是你也会跟我一样的,我是萧家二爷这一世吃不完的财富,只是后来,我欠的赌债越来越多,根本找不到萧家的宝藏,我才铤而走险。这萧家的财产,我也有一份啊。”
上官策策道:“既然舟不通同意和萧景蝶合作,还给萧家带来那么大的好处,你为什么还要杀他呢?”
萧景尧的怨气都撇出来:“哼,我每次向哥哥要钱,他不是拖延就是给我一半,有时反来骂我,逼我与我心爱的蛐蛐一拍两散。”
上官策策问:“所以你一直在等待机会。”
萧景尧道:“那一夜下冰雹,吵得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我万万没想想到,当我起床解手时,竟然看见洪芙蓉鬼鬼祟祟,我跟过去,来到铸铜库,我知道舟不通一直在里面,当我走进去时,发现舟不通不知何故竟然昏迷了。”
申屠曛身侧的花子栝的眼角滑出眼泪:“师父还有呼吸?”花子栝去申屠曛的袖里取匕首欲杀二爷:“你快说啊?”
众人拦嘱花子栝。
花子栝道:“萧景尧口承杀我师父,司寇大人为何不捕押处以极刑?”
上官策策道:“再留一时,或可查得更多真相。”
花子栝道:“我不欲知真相,再闻可怖之事,每思及师父之死,我不欲知更多真相。”
殷漱看见花子栝的火气较大,声音也比平时的大,也不知为什么,她想到了浮厝,无论春夏秋冬,无论东荒西荒,他总是容易生气,火气也比较大。至于两个便宜哥哥的口角,她总不能一点反应也没有,忽然抬起袖子,皱了皱眉毛,眼中还是没有反应。
萧景尧道:“当时,他只是昏迷了,于是我想到这不是天赐良机吗?我想将他搬走,以后他就可以告诉我廊石在哪里。当时萧景瑞突然出现,还问我干什么?我和他打成一团,当我和萧景瑞纠缠在一起时,我发现舟不通竟然醒了。我打不过萧景瑞,心生一计,决定跟他一拍两散,于是,我拿过一把盏子砸向舟不通的后背,眼见他倒在地上,当时张塘过来,将我拦在边上,萧景瑞却要拿刀砍我。可惜呀,他拿刀没砍死我,砍断了我的脚趾,还命令张塘将我拖出去。我当然要毁了他的招财宝。”
花子栝怒冲冲脸色发青,睫齿相磨似的咬。
沅沅见了萧景尧神色的颓唐,似失去了生命里色彩。见了萧景澍舒舒服服地站在那里,眼中满满的见怪不怪,连半分情绪都没有波动。
上官策策问:“洪氏,七年前,下冰雹的那夜,你去铸铜库做什么?”
洪芙蓉道:“我……我……人是我杀的,”说着跪下来。
萧景尧暗松一口气,摸着肚子,双手交背,摇晃着头,正在苦恼着蛐蛐,要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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